徐川拉著莫山山和葉紅魚二人通過特定的步伐變動,在遍布亂石的道路上越走越深,自然也都看見了那越來越明顯的劍痕。
莫山山雙眸中難掩震驚,不由慨然道︰「我雖然對這等傳說中的大陣損毀到如此地步很是痛心,但當年能將這樣一座塊壘毀滅到如此地步,那位前輩也真是不知道究竟強大到什麼地步了。」
葉紅魚眸光中隱晦的浮現一抹驕傲,身為知守觀出身的人,她看過天書,看過無數世間秘聞,知曉的隱秘之事根本不是莫山山這等出身小門小派之人能比的。
今日接連被壓制,甚至此刻還不得不受制于人的她,心中自然不會沒有怨氣,聞言便當即出聲諷刺道︰「這位前輩當年單人只劍滅了魔宗,自然不可謂不強大,可惜,終究還是在桃山受天誅而死!」
她眸光落向了身前徐川的背影,言語中隱約間似乎在說,柯浩然單人只劍滅了魔宗,不還是死在了西陵?
你這個魔宗宗主又能坐多久?
畢竟,現在的你,可遠沒有柯浩然那麼強大!
徐川若有所覺的回頭看了她一眼,笑了笑,回過頭,語氣帶著幾分贊嘆道︰「柯浩然確實很強,甚至某種意義上說,他比夫子還要強,至少在勇氣上,他勝過夫子一籌,當然也可以說他本就不想活下去了,不如用自己的命去為夫子蹚出一條路來。」
莫山山驚訝道︰「原來是書院二層樓傳說中的那個小師叔滅了魔宗。」隨即立刻追問道︰「可他為什麼不想活了?為什麼說他遭受天誅而死是為了給夫子蹚出一條路?」
葉紅魚抿嘴不言,耳朵卻已經悄悄豎了起來,她言語中似乎很不屑遭受天誅而死的柯浩然,但實際上,這位 人,或者說曾經的天下第一強者是她心中更勝于她親哥哥葉蘇的偶像,是她極為瘋狂崇拜之人。
她倒想听听,這位魔宗宗主能說出些什麼謬論。
徐川簡單思索了一下,說道︰「有人想利用柯浩然滅世,所以那個人吃掉了柯浩然的妻子,令柯浩然發瘋,最終導致柯浩然滅了魔宗,可心愛之人已死的痛苦並非滅了魔宗便能平復的,所以柯浩然回到書院閉關結束後,便直接殺上了桃山,要去戰天,因為他要看看,世人皆敬皆畏的昊天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莫山山神情越發的慘白,低聲道︰「吃掉?」
葉紅魚倒是見怪不怪道︰「你以為魔宗的人能是什麼好東西?我听聞魔宗有一門名為饕餮的功法,修行者便以吃人為樂,進境迅 無比,乃是魔修中的魔修。」
徐川看了她一眼,笑道︰「道門月兌胎于饕餮大法的灰眸之法也有異曲同工之妙,你又可知曉?」
莫山山沒有在意他們二人言語間的交鋒,她沉默了片刻,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繼續問道︰「那後來呢,既然柯浩然前輩遭到了天誅,那他真的見到昊天了嗎?」
徐川搖了搖頭道︰「這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微微仰頭,似乎透過塊壘看到了無盡高遠處的某個極其強大的存在。
越是接近六境,便越能感受到對方的存在。
他平靜道︰「昊天不過是凝聚了無數信仰集合而生的一個規則體,不過無數年過去,它已經強大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地步,並遵循著一個幾乎永恆不變的規則守護著這個世界。」
莫山山還在吸收徐川言語中的信息,葉紅魚已經隱約意識到了什麼,不由出口追問道︰「什麼規則?」
徐川笑了笑,白皙的牙齒顯得有些森冷。
他緩緩吐出兩個字︰「永夜!」他繼續道︰「所有不安分的,所有影響世界穩定和延續的,都會在永夜中寂滅,當然,也順便包括了其他許多普通人,如此一來,等人類再度繁衍壯大到一定程度之後,便又是一個千年。」
聞言,莫山山不由渾身發寒,便連葉紅魚也神情數變,她想反駁,可她統合腦海中看過的知守觀記載的諸般語焉不詳的典籍之後,發現徐川所說也許很有可能是真的!
徐川沒有繼續多說,很多事都需要有一個接受的過程。
比如七卷天書的秘密,比如桑桑的存在,比如號稱最接近昊天的兩位光明大神官為何一個在千年前帶著天書明字卷來此地開創了明宗,一個會在十五年前看到所謂的冥王之子降世。
突然,他停下了腳步,因為面前多了一扇門,一扇很大很大的石門,大的仿佛一座雄偉的小山,單單這一扇門,便有一股遠古大氣的悠遠氣息迎面而來,震人心神。
莫山山從方才的驚季中恢復,看著眼前的磅礡石門,震驚道︰「這就是魔宗山門?」
葉紅魚也為這座山門的氣勢而感到折服,比起知守觀,確實是很不一樣。
「是啊,這便是魔宗山門。」徐川感慨道,他松開了葉紅魚和莫山山的手,伸手輕輕觸到石門粗糙而充滿莊嚴感的表面上,只听噗的一聲輕響,無數積年灰塵自石門縫中噴濺而出,然後石門便仿佛有一股無形的推動力出現,緩緩開啟。
回頭看了二人一眼,道︰「走吧。」
說罷,他便一馬當先,邁步走了進去
大明湖畔旁,寧缺也順著浩然劍氣的指引來到了這里,但他只是嘗試的入塊壘大陣走了幾步,便差一點困在里面走不出來,沒有通曉符陣之人為他指路,他也沒有足夠的實力強闖,不論如何,他都是不可能的過得去這塊壘大陣的。
無奈的退了出去,他很快的認清了事實,並且毫不氣餒,在不危及性命的情況下,他是絕不會拼盡性命去做出什麼努力的,除了報仇這件事之外。
不過他剛退出塊壘大陣不久,隆慶便帶著十幾名裁決司黑衣執事匆匆而來。
仇人見面分外眼紅。
在隆慶眼中,正是寧缺搶走了自己二層樓的弟子資格,害的自己丟了裁決司二司座的職位,當即便道︰「一起動手,拿下他!」
寧缺暗罵一聲,當即轉頭就沖進了塊壘大陣之中。
單對單他絲毫不懼,甚至能打的隆慶叫爸爸,一打三,一打四也無妨,但十幾二十個就過分了,其中大半還都是洞玄境的裁決司高手,這還打錘子。
眼見寧缺向著那個滿是不規則石頭的坑洞跳下去就沒了影,隆慶猶豫了一下,總覺得這石頭似乎有些不對勁。
他開口向一名黑衣執事問道︰「大司座呢?你確定她是在這里消失的嗎?」
那名黑衣執事道︰「屬下在此發現了大司座留下的標記,應當無誤。」
隆慶略微沉吟,道︰「跟緊我!」
進入不過片刻,砰,砰,砰
黑衣執事中,不足洞玄修為者,紛紛炸開,他們的血水和碎骨皆順著地面上石頭間的一道道縫隙涌入中心處的一個看不見底的洞口消失不見。
余下之人神情慘白,隆慶神情也極不好看,尤其是感受到自己月復部,甚至喉管開始詭異的仿佛出現了一塊塊石頭般之後,那股憋悶,難受,痛苦之意便更是令人發瘋。
他意識到,自己似乎帶著部下誤入了一座十分恐怖的陣法之中。
這時,寧缺忽然在他不遠處出現,調笑道︰「看來皇子也不怎麼樣!」
隆慶下意識的想追上去問個清楚,誰知一步邁出,寧缺就消失不見不說,自己的方位也瞬間大變,便是再度回頭,也無法回到原先的地方,他與自己手下也就此失聯
徐川,莫山山和葉紅魚三人走進巨大的石門,並肩向上攀爬了幾萬級的漫長石階,才終于來到了魔宗山門的本殿。
一瞬間,便有一股撲面而來巨大震撼感。
因為大,大的恐怖。
整座山門幾乎是掏空了整座天棄山脈最為雄偉的一座大雪山而建立。
空間大到完全無法想像,幽深不知深幾許,高遠不知高幾許,甚至大到讓人產生錯覺,這是夢境中才能出現的地方,這是昊天才能有力量開闢的世界。
不知從哪里透來的清光照耀,無數根粗壯的巨大石梁,橫亙在空間里,這些石梁上刀砍斧斫的痕跡規律而清晰,極為粗壯,平面寬敞到可以讓四輛馬車並行。
徐川隱約間有種看到上一世仙宮重現的畫面,不過這粗獷的風格和仙宮的精致卻完全不同。
莫山山和葉紅魚滿心則只剩下由衷的震撼和敬畏。
人力,竟也能偉岸至此?
片刻後,三人在空擋的石梁上前行,因為真的很大,所以要走的距離也顯得有些遙遠。
至少通往巨大空間中央的石粱很長,三人走了很長時間,還只走完了大概不到一半的路程。
然後便看到了一幅幅岩畫。
一幅幅線條很簡潔的畫,應該是由刀斧之內的金屬兵器鐫刻而成。
第一幅岩畫,畫的是滔天的洪水。
第二幅岩畫,畫的是漫山的野火。
第三幅岩畫,畫的是遮天的大雪。
第四幅岩畫,畫的是震動的大地。
第五幅
人類對抗自然災難有痛苦,有悲傷,但更多的卻是不屈。
而在石粱的最前端,最後一幅岩畫非常簡單,線條比前面所有岩畫都要少,最下方是三排混著無數小石洞的直線,大概代表已經繁衍生息佔領全世界的人類,那些小石洞仿佛就是人類歡呼慶祝時高舉的雙手。
在三排直線的上方,深刻的石線組成了一個圓,以及一個半圓。
莫山山和葉紅魚看著最後一幅壁畫,皆是眉尖微蹙,難以理解這簡潔到極致的畫面中究竟蘊藏了怎樣的信息。
于是,她們下意識的雙雙看向了徐川。
徐川蹲下去,模了模那個圓和旁邊的半圓輕聲道︰「一個是太陽,另一個,應該是月亮。」
「月亮?」莫山山一臉的驚訝。
葉紅魚亦是如此。
她們從未听說過月亮這種事物的存在。
月不是時光歲月的意思嗎?為什麼一半的太陽就是月亮?
徐川起身道︰「我听聞明字卷上面寫著一句話,日月輪回,光暗交融,生生不息,自然之理。自然之理謂之道。道以衍法。法入末時,夜臨,月現。」
他看著莫山山和葉紅魚笑道︰「既然太陽照耀著白天,那麼黑夜為什麼不能有一輪明月為世人照亮前路?」
隨即,他自語道︰「荒人為什麼會知道月亮的樣子,是他們見過,還是僅憑想象?」
莫山山听著徐川說出那天書明字卷上如同預言一般的篾言,莫名的生出一股難以言說的震撼感。
便連葉紅魚也是如此,天書明字卷丟失千年,她自然也從未听說過這樣的一句話。
徐川倒是覺得這個世界越來越有意思。
也許等他入了六境,才算是真正進入了強者之間的博弈。
三人走過石梁,徐川揮手間,昊天神輝凝聚烈焰瞬間清掃了前方大殿之外無數的灰塵和白骨。
「塵歸塵,土歸土,也算送你們一程吧。」
莫山山眸光古怪的看著徐川這一手精純無比的昊天神輝,總覺得這樣的昊天神輝出現在一個魔宗宗主手中顯得有些過于奇怪了。
而且,用昊天神輝給魔宗之人的尸骨送終,嗯,很好。
葉紅魚亦是眉心狂跳。
一個魔宗宗主為什麼會比她這個西陵裁決司大司座修行的昊天神輝還要純粹還要強大啊。
三人走一路,昊天神輝所凝聚的神焰便燒上一路,一時間,整個空闊陰暗的魔宗大殿竟充滿了一股神聖光明的意味。
入了殿門,便有一座碑映入眼簾。
如山一般巨大。
上面刻著幾個不可一世的大字。
「書院軻浩然滅魔宗于此!」
感慨了片刻,三人便繼續上前,尸體越來越多,昊天神輝凝聚的神焰也越燒越旺。
直到徐川忽然在某個毫無半點異樣的石台前停了下來,神焰也隨之漸漸熄滅。
在他從口中以古怪的音節誦念了一句話之後,這石台便瞬間沉了下去,隨之升起來一方一人高的石鼎。
一卷卷封存的極為完好的獸皮便靜靜的躺在里面。
這里便是魔宗所有核心功法的備份。
看起來簡單,可有著陣法的保護,沒有正確的指令,便是知曉此處,沒有六境的修為也不可能強行破壞。
徐川拿起一卷獸皮坐在旁邊,對著莫山山和葉紅魚說道︰「要一起看看嗎?隨便挑。」
葉紅魚冷聲道︰「修行魔宗功法,注定不會有好下場!」
莫山山微微猶豫,卻還是咬著牙拿起了一卷獸皮,安靜的坐在了徐川的身旁。
自從左帳王庭那一次之後,她再也不想站在他的對面。
徐川眼神柔和的看了莫山山一眼,輕聲道︰「功法無分正邪,安心便是。」
莫山山長而疏的睫毛微垂,輕輕點了點頭。
葉紅魚冷笑,道︰「狼狽為奸,一丘之貉!」
徐川眸光微凝,一剎那,葉紅魚如受重擊,面色煞白的同時,肩頭的傷口又開始繼續流血,一身修為境界也在瘋狂的從知命跌落,直至洞玄上境才勉強穩住。
她憤怒的看著徐川,眼眸中有一絲極澹的委屈。
見徐川沒有再理會她,已經專心看起了手中的獸皮,她也沒有繼續在去作死,就算她已經試探到對方不會殺她,但也沒必要自討苦吃。
她咬牙扯上的紅裙,重新將肩上的傷口包扎,隨即沉著臉尋了一個距離他們稍遠些的地方獨自坐著調息了起來。
莫山山眼神微憐的看了孤單的葉紅魚一眼,隨即便以莫大的毅力翻開了手中似乎寫滿了罪惡的獸皮卷。
片刻後,徐川忽然覺得右肩一沉,微微偏頭便看到了莫山山那好看的側臉,此刻,她閉著雙眼,可愛微圓的小臉上寫滿了疲憊。
她和葉紅魚先前便在塊壘中幾乎耗盡了念力,又在魔宗山門艱難前行了許久,早已經乏累不堪,如今已是忍不住昏睡了過去。
另一邊葉紅魚可慘多了,看似在調息,其實也早已經在昏睡的邊緣。
徐川笑了笑,動作幅度小了許多,不過以念力翻看起魔宗功法的速度卻並未減慢分毫。
等他將魔宗功法參悟透徹,融入自身體系之後,便是他踏入六境之時!
而以他的悟性和天賦,最多也只需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