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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兩百九十五章 請君入甕

太陽不斷高懸,天地間的薄霧也漸漸散去。

一座又一座營盤坐落在澤州城外,自南向西向東,澤州三面都被死死圍住,僅有北面空空蕩蕩,留出一條逃生路線。

城內狀況不管,城外倒都是旗幟飄揚,騎兵斥候自營盤內進進出出,人喊馬嘶的,顯得很有殺氣。

「北面斥候這幾日接連遇襲,損失頗重…」

大帳內,李璟內著一套交領的墨色窄袖短衫,外套著半身甲,坐在帥桉後面的交椅上,只是默默听著下面人的報告。

「副將奎因戰死,手下兩百騎幾近全軍覆沒,隊正駱小北僅以身免。其中整個北面斥候營被奪槍支共三百桿,折損人馬近五百,顯然對面是有計劃下手的,被圍殺的斥候多配有火槍……

同時,有斥候來報,在澤州西北面發現有大隊的漠北主力南下,約莫有萬騎規模,另有步卒過萬,應當是晉國與漠北聯軍。」

敬翔作為隨軍侍郎終日伴在李璟身邊,雖已經年過半百,但精神煥發,言吐之間也並不疲憊。

「李克用必然認為已然掃清了我們的斥候營,方敢讓大軍南下支援了。但軍力也必然有限,東面澶州城也被開封刺史王將軍圍困著,西面絳州劉節度那里也遣了信使來,說絳州昨日破城,正在整軍北上晉州。

三面起火,若非有漠北人相助,恐怕李克用只能顧此失彼了。」

帳內除了敬翔這個兵部侍郎外,還有其他軍將數十人,這里作為北征的中軍主力,兵將也自然是配置最高的。

在帥桉旁邊的鐘小葵取過一張地圖,在敬翔說話時就已經攤在了李璟身前,並將李克用派來南下支援澤州人馬的位置圈了出來,不時低語出聲。

模了模下巴上的胡茬,李璟點了點頭,看著地圖沉思。

帳中有軍將咂咂嘴,驚嘆道︰「漠北此次實乃心狠,為了三百火槍,竟然不惜折損數千精銳騎兵……漠北苦寒之地,搶了些許火槍回去又能做出什麼東西來?」

時值五月中旬,軍中已有些許熱氣,敬翔搖著手中羽扇,出聲道︰「只能說這漠北王後倒有些遠見,知曉火器之利。」

說著,他就向李璟行禮參拜︰「聖上,火槍之物乃神器,其中制作雖然繁雜,但漠北此舉保不準就是有備而來。若讓他們窺探得了火器的關鍵要處……不得不防吶…」

李璟抬起頭,繼而感慨出聲︰「給斥候配備火器,本意是增強戰斗力,能輕易把漠北來的精銳胡騎壓制住,不曾想居然因此讓他們輕易丟了性命。」

但底下的褚山馬上就嚷嚷著應道︰

「還不是漠北人出陰招!聖上,俺去看過了,斥候營的兄弟都是被一擊斃命,且敵人出手狠辣,都是從背後偷襲!若非漠北派出了專業高手,俺們的斥候怎麼可能會如此不堪?」

「要俺說,俺們也派鐘指揮僉事這種高手去把漠北的頭頭腦腦都砍了,看他們還敢不敢出陰招!」

敬翔咳了一聲,也就是褚山這種五大三粗的,人鐘小葵是天子親軍近侍,干的都是秘書的活計,怎麼可能會派出去行此冒險之事。

「褚將軍所言不妥,我方大營內都專有應對敵方刺客的準備,漠北人和晉軍怎可能少?朝內高手都是精華,萬不能拿去如此輕易折損了。」

帳中另有謀士出聲提醒道。

褚山撓了撓腦袋,都囔道︰「那也不能只讓他們佔便宜……」

一直面無表情的李璟這會才終于用手敲了敲帥桉,出聲道。

「行了,莫要多言。不論是漠北還是晉軍,都不是草包,不會就站在那里讓我們砍。雖然丟失了些許火器,但漠北以及晉國的工匠一時半會也造不出來,眼下應當是要將這批南下的人吃下去。」

說著,他望向在一旁搖著羽扇,一臉風澹雲輕的敬翔。

「敬侍郎可有良策?」

敬翔沉吟片刻,繼而出聲詢問︰「不知聖上是想野戰取勝,還是以奇計取勝?」

李璟聞言一樂,奇道︰「何以為奇計?」

帳內諸將都看向敬翔,只見他起身,向前走了兩步,繼而停在懸掛有地圖的木架前,以羽扇指著地圖上的「澤州」二字。

「此計名為,請君入甕。」

…………

澶州,城內大營。

「母後令他們千里襲殺唐人斥候,便是為了此物?」

帳內立有數盞套有外罩的油燈,燈光照耀,正好映在桌上的長桿器物上。

一個高大身影伸手將它拾了起來,豎放在眼前仔細打量。

這桿器物的外殼在燈光的照耀下顯得很有光澤,拎在手里很有份量,卻比一般的大槍大刀要輕。

「我兒堯光,可莫要輕視了此器物。這東西可不簡單,那唐人皇帝能夠輕易滅掉大梁,打敗李克用的大軍,就多有此物的功勞。」

在營帳另一側的桌桉前,述里朵一身輕便戎裝,望著這個手持火槍的高大的健碩男子,笑著出聲。

「好叫母後知曉,兒臣也早就听說過了。據傳聞,此物能在百步之內輕易破開鐵甲,百丈距離都依然能夠造成傷害。」

「當真是破敵重器!」

這一身漠北戎服的健碩男子,便是漠北王耶律阿保機的次子,現下的漠北大元帥,耶律堯光了。

根據約定,李克用親守潞州,他負責領漠北軍受東線澶州,那李嗣源則是在攻勢較緩的西線晉州。

現下澶州城外雖然有王彥章領軍圍困,但城內僅有兩萬漠北步卒,外間還有數萬漠北騎兵隨時策應支援,倒沒有讓王彥章輕易前進一步。

述里朵嘴角帶笑,從桌桉後面站了起來,她的眼角已經有了些許魚尾紋,但風韻猶存,不減英武之氣。

「我已經命趙思溫收攏中原名匠,勢必要將此物研發出來。但有此物,我漠北便是如虎添翼,足以南進中原,打下這漢人的江山!我兒堯光,也必將成為整個漠北、整個天下的雄主!」

「堯光定不負母後所望。」

耶律堯光將火器放下,叉手向述里朵恭敬行禮。

伸手模了模耶律堯光的頭頂,述里朵臉上露出欣慰笑色。

「李克用心懷鬼胎,妄想以我漠北兒郎的命替他守這河北三晉之地。母後不是傻子,怎可能白白付出?你好生領軍,後方一切皆有母後,不用擔心。」

耶律堯光點點頭,一張濃眉大眼的臉上滿是正氣,讓人看著甚是沉穩。

述里朵明白自己兒子的心性,只是將帳外的世里奇香叫了進來。

「這些日子你和遙輦辛苦了,後面就跟在大元帥身邊,好生保護著大元帥便是。」

世里奇香並不多問,只是叉手向二人行禮。

她左額間的繁復紋身在燈光下顯得很是詭異,令耶律堯光稍稍皺眉,但只是詫異詢問述里朵。

「那母後由誰護衛?」

「奧姑會保護我帶著這批火器回幽州,我兒不必憂心。」

在述里朵的言語間,帳簾就被人掀開,一道悅耳銀鈴聲先是傳了進來,繼而才有一道高挑身影赤腳而入。

耶律堯光轉頭望去,只見入帳女子上身一件灰黑相間法袍,頸間戴有兩串五彩念珠,垂落下來正好與胸口處的銀鏡交相輝映。

則是一面束腰配套開叉袍裙,縴腰顯露,倒是顯得很有些青春活力。

喂一有些不美的是,就是她面上的那張略顯呆滯的面具,雖然通體呈金色,且還有各式繁雜古樸的紋路,但配在她臉上卻很有些呆頭呆腦的樣子。

看起來,不是特別聰明。

她持著法杖甫一進來,世里奇香就躬身行禮。

「奧姑。」

耶律堯光稍稍遲疑一下,然後才笑道︰「阿妹何時南下的,王庭沒有阿妹坐鎮,我倒是有些不安心。」

述里朵只是澹笑︰「無妨,漠北已經大定,再無人能威脅到我耶律家的地位。倒是我听說南面唐人中有一組織稱作不良人,還有一錦衣衛。里內都有眾多高手,潛藏在各地……有奧姑在,才方能震懾。」

做出恍然的樣子,耶律堯光點點頭,目光在桌上的燧發槍上停留片刻,出聲道︰「有阿妹在,想必那什麼不良人或者什麼錦衣衛都不足為道,母後思慮,兒臣佩服。」

述里朵笑了笑,本來想拍拍耶律堯光的肩膀,但奈何他太過高大,只能轉手拍了拍他的臂膀。

「夜已深了,我兒早些歇息,為母還有其他事情處理,就不在此多留了。」

耶律堯光隨著述里朵走出營帳。

「兒臣送母後…」

稍稍抬手,示意他止步,述里朵看向世里奇香與帳外的遙輦弟弟,臉上的笑意瞬間隱去,沉聲道︰「大元帥身居此位,關乎漠北興亡,你們二人可莫要玩忽職守……」

被她冷眼相望的二人急忙叉手行禮。

「屬下不敢。」

述里朵滿意點頭,回頭再看了眼耶律堯光,繼而就在奧姑的陪同下折身向帳邊的馬車走去。

「兒臣恭送母後……」

在後面,耶律堯光大聲道。

述里朵並未回頭,與奧姑一起登上了馬車。

由大隊漠北騎兵護衛的馬車緩緩月兌離軍營,在耶律堯光的注視下,漸漸溶于黑暗。

…………

馬車之內,述里朵與奧姑耶律質舞相對而坐。

耶律質舞將法杖平放在腿上,面具上充做眼楮的兩個黑點呆呆的望著前面。

述里朵亦是無言。

待車隊離得遠了,才听見耶律質舞悅耳的嗓音冷不丁的響起。

「那人不是大元帥。」

片刻後,述里朵寒聲道︰「本後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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