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的盡頭,有座巨大的宅院,看來也正和枝頭的黃葉一樣,已到了將近枯落的時候。
那兩扇泉漆大門外,幾乎許久未有賓客光顧了,門上的泉漆看似嶄新,可是門上的銅環許久未曾听到扣響的聲音了。
高牆內久已許久听不到喧鬧的人聲,只有在秋初夏末,才偶然會傳出秋蟲低訴,鳥語啾啁,卻更襯出了這宅院的寂寞與蕭索。
是的,李園落幕了!
在不少保定城的本地人眼中,自從興雲莊改回李園的名字後,就變得由此衰敗下來了!
但這宅院也有過輝煌的時候,因為就在這里,已誕生過七位進士、三位探花,其中還有位驚才絕艷、蓋世無雙的武林名俠。
甚至就在半年前,這座宅院卻也換了主人時,這里還是發生過許多件轟動武林的大事,也已不知有多少叱吒風雲的江湖高手葬身此處。
此後,這宅院就突然沉寂了下來,它兩代主人突然間就變得消息沉沉,不知所終。
雖然街上的行人偶爾也看到李園的女主人,曾經冰山的美人,如今眼楮不僅看得到光亮,嘴角也是時不時露出微笑。
只不過這一切在世俗人眼中,李園卻是因此變得落寞了!
于是江湖間就有種可怕的傳說,都說這地方是暗藏不詳!
甚至開始有一個勾動武林中人的傳言在快速發酵,那便是李園內暗藏李家三代收藏的價值連城的名字名畫,其中還有小李飛刀的獨門武功秘籍。
財帛動人心,比起財帛動人心,便是有關小李飛刀的武功秘籍。
只不過財帛雖好,武功秘籍引人心動,可是如今的李園早已迎回了最終的主人,那便是如今兵器譜排行第四的「小李飛刀」。
有了這位名動天下的探花郎坐陣,等閑之輩不敢擅自動起貪念。
只是人的貪欲本來就是無窮無盡,不願冒險只是籌碼還不夠,當李園另一個隱秘傳出來後,江湖徹底變得瘋狂起來。
傳聞當年的「天下第一名俠」沉浪與李尋歡父親是舊識,據說沉浪與白七七等人結伴遠赴海外後,便將自己一身所學交給了李尋歡的父親,拜托為他自己尋找傳人。
李尋歡飛刀絕技為何獨步天下,便是有當年沉浪留下武功相助的原因。
而武林近日來名聲響亮的「奪命神針」徐子義,據說也是因為借閱了李園內當年沉浪所留的武功秘籍,一身武功這才因此突飛 進。
是以,近日來保定城又來了許多陌生人。
……
孫駝子所開的雞毛小店,今日可是熱鬧極了。
正在擦桌子的孫駝子也是納悶,今日還不到半個時辰,他這小店里一下子就來了三四批客人。
第一批是兩個人。
一個是滿頭白發蒼蒼,手里拿著旱煙的藍衫老人。
還有一個想必是他的孫女兒,他們爺孫二人來到雞毛小店中,就好似來到自己家一般,毫不客氣。
第二批也是兩個人。
兩人都是滿面虯髯,身高體壯,不但裝束打扮一模一樣,腰上掛的刀也一模一樣,兩人就像是一個模子里鑄出來的。
第三批來的人最多,一共有四個。
這四人一個高大,一個矮小,紫面膛的年輕人肩上居然扛著根長槍,還有個卻是穿著綠衣裳、戴著金首飾的女子,走起路來一扭一扭的,看起來就像是個大姑娘,論年齡卻是大姑娘的媽了。
孫駝子只怕她一不小心會把腰扭斷。
最後來的只有一個人。
這個瘦得出奇,身上並沒有佩刀掛刀,但腰圍上鼓起了一環,而且很觸目,顯然是帶著條很粗長的軟兵刃。
小店一共只有五張桌子,這四批人一來立刻就幾乎全坐滿了,孫駝子忙得團團轉,只希望明天的生意不要這麼好。
只見這四批人都在喝著悶酒,說話的很少,就算說話,也是低聲細語,仿佛生怕別人听到。
喝了幾杯酒,那肩上扛著槍的紫面少年眼楮就盯在那大辮子姑娘身上了,辮子姑娘倒也大方得很,一點也不在乎。
紫面少年忽然笑道︰「這位姑娘可是賣唱的嗎?」
辮子姑娘搖了搖頭,辮子高高地甩了起來,模樣看來更嬌。
紫面少年笑道︰「就算不賣唱,總也會唱兩句吧,只要唱得好,爺們重重有賞。」
辮子姑娘抿著嘴一笑,道︰「我不會唱,只會說故事。」
紫面少年笑道︰「那豈不更好,卻不知你會說什麼書?後花園才子會佳人?宰相千金拋繡球?」
辮子姑娘搖了搖頭,道︰「都不對,我說的是江湖中最轟動的消息,武林中最近發生的大事,保證又新鮮、又緊張。」
紫面少年拊掌笑道︰「妙極妙極,這種事我想在座的諸位都喜歡听的,你快說吧」。
辮子姑娘嫣然道︰「我只會幫腔,我爺爺會說。」
她眼楮這麼一轉,紫面少年的魂都飛了。
老頭子眯著眼,喝了杯酒,又抽了口旱煙,才慢吞吞地說道︰「你可听說過徐子義這名字?」
除了那紫面少年外,大家本還不大理會這祖孫兩人,但一听到徐子義這名字,每個人的耳朵都豎了起來。
辮子姑娘笑道︰「我當然听說過,不正是那位一入江湖,便一鳴驚人的徐子義嗎?」
老頭子︰「不錯。」
辮子姑娘道︰「听說,他的奪命神針,自從出手以來,還從未有過失手,這句話不知是真是假?」
老頭子道︰「你若不相信,不妨去問問五毒童子,去問問心鑒大師,你就知道這句話是真是假了。」
辮子姑娘道︰「百曉生和五毒童子不是早就全都死了麼?」
老頭道︰「不錯,他們都死了,就因為他們不相信這句話。」
辮子姑娘道︰「難道他的針比小李飛刀還快?」
老頭道︰「不知道!不過即便是小李飛刀,想必也絕對不會做到一件事!」
辮子姑娘問道︰「什麼事?」
老頭道︰「能夠毫發無傷擊敗「銀戟溫侯」呂鳳先和「嵩陽鐵劍」郭嵩陽二人!」
說道這兒,老頭又吧嗒吧嗒抽了起了手里的旱煙。
听到這兒,在場眾人無不色變。
呂鳳先與郭嵩陽二人,都是昔年名列前五的高手,然而卻同時敗在徐子義手中,自然是讓眾人心中一驚。
算上死在他手中的「青魔手」尹哭,至今敗在他手中的兵器譜排名前十的高手,已經有了三人之多。
紫面少年皺眉道︰「我怎麼沒有听過這個消息?」
對于這對爺孫倆的消息,他明顯有些質疑。
「銀戟溫侯」與「嵩陽鐵劍」二人都是名列兵器譜前五的高手,若是他們二人聯手,武林絕無人會是他們二人對手,更何況擊敗二人後,自身還是毫發無傷!、
對此,他實在難以理解。
然而獨坐一桌的瘦長漢子卻是冷笑一聲︰「那是你孤陋寡聞!」
紫面少年道︰「兄台此言何意?」
然而,瘦長漢子看都不看他一眼道︰「我從不和死人廢話!」
「你……」
聞言,紫面少年明顯一怒。
辮子姑娘好奇道︰「客官為何這麼說?」
那漢子目光四轉,一字字道︰據我所知,不久就要件驚天動地的事發生了。
辮子姑娘眼中奇光一閃道︰「在哪里發生?什麼時候發生?」
瘦子漢子拍的一拍桌子,厲聲道︰「就在此時,就在此地!」
這句話說出,那孿生兄弟和三批來的四個人面上全都變了顏色,那綠衣婦人眼波流動嬌笑道︰我倒看不出此時此地會發生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瘦長漢子冷笑道︰「據我所知,至少有六個人馬上就要死在這里!」
聞言,綠衣夫人不禁大感慍怒,只不過還未等她起身,那對身材魁梧的孿生兄弟就因為發怒,而被瘦長漢子一招制服。
接著又有人出手,又被瘦長探手一招擊敗。
受此震懾,六人再也不敢輕舉妄動。
就在小店陷入沉默之際,門外卻有人冷笑起來。
六個人的臉色立刻變了,喉嚨也像是突然被人扼住,非但再也說不出一個字,連呼吸都似已將停頓。
正在擦桌子的孫駝子不由眯著眼看去,但六人卻比他還要怕得厲害,他忍不住隨著他拉的目光瞧了過去。
只見門口出現了四個人。
這四個人都穿著顏色極鮮明的杏黃色長衫,其中一個濃眉大眼,一個鷹鼻如,正是今天早上向他打听消息的那兩人。
他們雖到了門口,卻沒有走進來,只是垂手站在那邊,也沒有說話,看來一點也不可怕。
孫駝子實在想不通方才還盛氣凌人的六個人,怎會對他們如此害怕,看這六個人的表情,這四個黃衫人簡直不是人,是鬼。
接著就見門口那四個人,已閃出了一條路。
一個年紀很輕的少年人背負著雙手,慢慢地走了進來。
這少年身上穿的也是杏黃色的長衫,長得很秀氣,態度也很斯文,他和另四人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黃衫上還瓖著金邊。
他長得雖秀氣,面上卻是冷冰冰的,無絲毫表情,眼楮盯在那青面瘦長漢子身上。
青面漢子自己喝著酒,也不理他。
黃衫少年嘴角慢慢地露出一絲冷笑,慢慢地轉過,冰冷的目光在承祖等六人身上一掃。
黃衫少年慢慢地走了過去,自懷中取出六枚黃銅鑄成的制錢,在六個人的頭上各放了一枚。
六個人竟似乎都變成了木頭人,眼睜睜地瞧著這人將東西隨隨便便地擺在自己頭上,連個屁都不敢放。
黃衫少年還剩下幾個銅錢,在手里叮叮當當地搖著,目光逐漸掃視過這對爺孫,接著再次落在青面瘦長漢子身上。
接著黃衫少年也不理他,背負著雙手,慢慢地走了出去。
奇怪的是這六人也立刻一連串跟了出去,就有條繩子牽著似的。
這六人一個個都哭喪著臉,直著脖子,腳下雖在一步步往前走,上半身卻連動也不敢動,生怕頭上的銅錢會掉下來。
好久沒有下雨了,巷堂里的風沙很大。
那四個黃衫人不知何時已在地上畫了幾十個圓圈,每個圓圈都只不過裝湯的海碗那麼大。
六人走出來,也不等別人吩咐,就站到這些圓圈去了,一個人站一個圓圈,恰好能將腳擺在圓圈里。
六個人立刻又像是變成了六塊木頭。
黃衫少年又背負著雙手,慢慢走回小店,挑了張空閑小桌坐了下來。
那臉上始終冷冰冰的,到現在為止連一句話都沒有說。
過了約模兩盞茶的時候,又有幾個黃衫人走入了巷堂,這些人神態各異,容貌更是古怪。
有人獨眼,有一名綠面白發的黃衫客,還有一名須發皆白的老人,以及最後才緩緩出現的獨腿人。
而在他們同樣帶了一群面露恐懼的男女,這些人和之前六人一樣,都極其懂事的挑了個圓圈內站了進去。
就這樣,雞毛小店的巷子便完全被這群人身影堵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巷堂盡頭突然傳來一陣篤、篤、篤、篤……,單調而沉重的馬蹄聲,接著便見到一輛馬車停在巷子口。
「有趣!」
馬車上傳來一陣笑聲。
只听他說道︰「你說今日怎麼有這麼多人願意頭頂銅錢站在大街之上一動不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