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死境？」
「一個剛剛邁入仙神秘境的野仙，也敢插手我陰曹之事？」鬼仙狂笑，身軀一抖，化作一條滔滔黃泉，傾覆下來。
鐵棠的確是剛剛晉升不死境，體內那股‘稚女敕’的仙神氣息難以隱瞞。
最明顯的區別……就是他還沒有找到自己的大道，周身看不到絲毫道紋縈繞。
嘩啦啦！
九幽黃泉的滾滾濁浪將鐵棠整個人淹沒，其上有無數白骨浮沉，一道道孤魂野鬼在其中嗷嚎。
這都是眼前鬼仙殺生取魂煉就的大道，最能污人仙力，化去他人大道。
以他合道境的修為，對付這種剛剛晉升的不死境仙神，簡直是手到擒來。
「你們人族有句古話，喚作‘初生牛犢不畏虎’，你已經修成了仙神，卻還是如一頭牛犢般莽撞，死了不冤。
今日送你上路，為吾鬼道再添一分威勢！」
嘩啦啦！嘩啦啦！
混濁的黃泉起起伏伏，偶爾濺射出來水珠墜落下方，就好似世間劇毒之物，腐蝕穿過的一切，連大地都滋滋滋冒氣白煙。
三息過去。
鬼仙心中隱隱升起了不安，他並沒有感受到鐵棠的氣息在變弱。
而這是不可能的事！
正在這時。
鐵棠澹澹的聲音從黃泉內部飄出，宛如索命魂音，直刺鬼仙耳膜。
「鬼道的手段……的確有趣，是我不曾踏足的領域，但……也就僅止于此了！」
滋滋滋滋……
虛空突然升起滾滾黃煙，那千丈長短，百丈深淺的滔滔黃泉在快速蒸發。
這一下等于觸及了鬼仙靈魂。
眼下這條黃泉可非簡單的神通、大道異象，乃是他的本體所化。
黃泉若是徹底干涸，也就代表他的修為盡失，生命走到了盡頭。
「不不不……怎麼可能？這是何等強大的肉身血氣？」鬼仙渾‘身’發抖，帶起黃泉驚天駭浪。
他想收起本體變化，卻發現河中心好似升起了一輪至陽至剛的烈日，在飛速吞噬他的畢生修為。
「住手！給本尊住手！」
「求求上仙停手，小的知錯了。」
「奴才給仙爺爺跪下了，求爺爺……住手。」
「我一生……修習不易……請上……仙……」
鬼仙聲音戛然而止。
而本來寬廣無比的滔滔黃泉，也變成了一顆拳頭的水珠，安靜躺在鐵棠掌心。
「魑魅魍魎的陰司手段，本就應被活人至陽氣血克制，你還敢用畢生大道來吞噬我的肉身，豈不是自尋死路。」
鐵棠隨手就這枚黃泉珠丟入儲物戒，而後身軀半蹲，一掌擊在虛空。
一道透明的弧形漣漪從他掌心擴散，緩緩將下方的朝溪城全部覆蓋。
風成道眼前一亮，他看到了自己未曾學會的法門。
「師尊，這是何法？」
鐵棠眼皮一抬，帶著他一起落入了界中。
「成道，當年我閉關的匆忙，有些手段來不及教你。
此法乃是我之道統的秘殺絕藝之一，需得融合自身大道神通演化，人各不同。
我這一式……名為羅天界域！
可定四方乾坤，封天絕地，鎮壓界內任何修為不如自身的生靈。」
伴隨界域擴張，朝溪城內一道道身影從天空墜落，除了七位仙神之外，再無任何人可以御空而行。
哧啦！
利爪森森，幽冥鬼爪撲中一位胡須發白的老頭，狠狠扣下了一大塊血肉。
他與另一位同樣老得不像話的老嫗，是七位仙神中唯二的人族。
三位世家仙神，剛剛已經隕落一位，對方卻還有五位仙神。
且這兩位老者，也許是年紀實在太大了，也許是過往本源受損太多，顯然已不復壯年之姿，氣血下滑，實力也難免下降。
生死關頭。
兩人只見一道青袍身影落在身前，容顏清秀，宛如十八九歲的少年郎。
他以寬廣後背，擋住了後方五道熊熊攻勢。
「不可！」老頭急了，須發皆顫。
鐵棠從懷中掏出自身官印，隨手丟入虛空，聲震全城。
「本官乃是清水郡守，大商監察使，跪地降者不殺！」
兩位老者一時沒有認出鐵棠，反倒是下方有一位中年女子與其他官員神情激動，渾身顫抖。
「無名豎子，也敢稱雄，受死！」
身後有妖仙變作千丈黑蛇真身，盤踞雲層，鱗甲反射寒光，吐著粉紅蛇信，蛇尾好似神鞭卷向鐵棠。
「師尊，我來拿它，今日正要嘗嘗蛇羹！」風成道反手插入自己 椎，奮力一拔，一節節粗壯的魔骨被他拔了出來，化作星海魔月輪撞向蛇尾。
「天巫境？螻蟻也敢與本尊爭鋒？」
一人一蛇剎那間戰做一團。
鐵棠兩手下垂，十指指尖飛出十滴鮮血，演化微塵世界，從中蹦出一個個修為不等、形態各異的鐵棠，朝著城中大妖、鬼兵殺去。
師徒二人之力，瞬間顛覆了及及可危的朝溪城局勢。
剩下四位仙神，終于反應過來，之前那位鬼仙氣息已經消失。
「你到底是誰？」
「朝溪城已經歸屬我陰司，仙庭要食言麼？」
鐵棠冷眼一掃，五指蜷縮︰「爾等聾了麼？此乃人間大地，本官乃是大商監察使，你們分來分去……問過我沒有？」
彭！
他一拳打出，血氣噴薄，有真龍虛影顯現，龍吟陣陣，虛空刮起恐怖漣漪。
「都成仙了，還玩這些拳腳功夫？不過匹夫手段爾，看我來破你。」一頭大力牛妖化作百丈牛魔之軀，犄角如同劍山，有兩條大道縈繞其上，直挺挺刺向真龍虛影。
倘若天問在此，想必他就不會做出如此不智之舉。
世間若論古往今來的拳法之最……
無論如何編排，出自十絕霸體的真龍拳，肯定榜上有名。
昂！
龍吟喧囂，穿金裂石。
蓋世龍拳更是無堅不摧，摧枯拉朽般打斷妖仙犄角，真龍虛影透體而過，將百丈牛魔之軀轟成渣滓。
淅瀝瀝！
朝溪城上空下起了黑紅血雨，濃重的血腥味彌漫全城。
「這等威勢……」
「他不可能是剛剛晉升的仙神！」
「清水郡守……難道他是生死榜第二那位？」
鐵棠的氣息很稚女敕，但實力卻強得不像話，不死境的境界，卻僅憑一拳之力打爆了一頭合道境的大力牛魔。
牛魔真身，力大無窮，肉身本就至強，再輔左大道之威，在場無人敢掠其鋒。
即便如此。
它依舊沒有擋住此人攻勢，甚至連一拳都沒有接下。
「喔喔……喔……」
炸裂的牛魔之軀發出尖酸刺耳的聲響，半扇牛頭元神從其內遁出，二話不說朝著城外飛去。
「想走？」
鐵棠探手一招，羅天界域虛空生蓮，將僅剩的牛魔元神團團包裹，倒飛回他掌心。
「你也滾去和那鬼仙團聚吧。」
兩位仙神，他都沒有徹底擊殺，自有考量。
一來可以逼問一些情報線索，二來他如今還沒有隔空抹除不死印記的手段，無法徹底滅殺他們。
這時風成道與那頭千丈蛇仙也逐漸分出了高下，勝負立刻就要顯現。
蛇仙並非合道境，同樣是不死境修為，根本擋不住星海魔月輪的威勢，節節敗退，周身蛇鱗月兌落，露出內里鮮紅的血肉。
鐵棠雙目一凝，正欲施展大神通，將剩下三位仙神如法炮制。
不想。
風雲突變。
噗通！
一位鬼仙見到大力牛魔下場，又認出鐵棠身份後，當即選擇了跪倒在虛空，五體投地。
「投降了！」
「鐵大人威名，如同昊日高懸，震古爍今，響徹三界內外，小神有眼不識泰山，冒犯大人神威，請大人恕罪！且饒小神一命，甘願做牛做馬，充當先鋒，反攻陰司……」
這鬼仙臉都不要了，一邊大拍鐵棠馬屁，一邊瘋狂求饒。
噗通！噗通！
有一便有二，再有三。
剩余兩位有樣學樣，也跟著跪倒在地，只是嘴巴上的功夫顯然沒之前那位利索，也不太拉得下臉面，說得磕磕絆絆，倍感羞恥。
「得，這是踫見鬼奸了？你有點意思。」
鐵棠探出兩掌，將後面兩位求饒的一鬼一妖盡皆煉化封印，只剩最開始那位。
「大人，饒他們不得……」這時朝溪城的兩位世家仙，也從開始的震驚中反應過來，紛紛勸阻。
鐵棠不答，看向遠處已經落敗的蛇妖，五指一捏，散發恐怖吸力，將它的元神抽離出來封印。
「成道，用星海魔月輪將他鎖了！」
風成道扛著巨大的蛇軀走了過來，骨質魔輪滴 飛到投降的鬼仙身上，化作一條白森森的骨鏈，洞穿鬼仙琵琶骨，纏住他丹田與紫府眉心，禁錮了一身威能。
這時鐵棠才看向兩位老者︰「二位，先解決城中禍患！」
兩人反應過來，也顧不得勸說，立即去撲殺殘余的妖兵鬼將。
深夜。
圓月明亮，朦朧的夜色，卻總是透露著一股暗紅血腥。
太多的殺戮，讓整座朝溪城都顯得疲憊不堪，失去親友者當街大哭，蒼涼的悲腔好似送葬曲，徘回在街頭巷尾。
鐵棠早已放出了應柔瑾十三人，也與郡守袁江雪、監察正守陶開宇等人敘舊了一番。
十年前的郡城大比，眾人都在九堯城見過一面。
只是再怎麼看好鐵棠，也沒人能夠想到他如今已是仙境中人。
袁江雪感觸良多，輕聲問道︰「鐵郡守，這幾年你也一直堅守清水城麼？」
「我這十年都在閉關，孤城由我徒兒成道堅守。」
眾人聞著無不嘩然。
鐵棠威名早已樹立，但風成道現在也不過是天巫境，卻能在鬼神、妖仙輩出的時代，堅守清水城至今。
簡直有些難以想象！
哪怕是他們這里，有著三位仙神存在，加上眾多神巫秘境的高手，今日也差點城破人亡。
陶開宇拱手道︰「名師出高徒，名師出高徒，鐵郡守年紀輕輕，卻有了如此厲害的傳人，也算是可喜可賀。」
「可惜如今時代艱難，否則風道友的名聲，不日即可傳遍天下。」
風成道一臉嚴肅，連連擺手︰「我不及師尊三成資質，諸位繆贊了！」
眾人坐下暢聊一番，鐵棠也知道了他們這些年的經歷。
很顯然。
如此動亂的時代，不會有哪個城池過得很好，朝溪城也不例外。
前面幾年，因為地域處于內圈，外圍還有清水郡以及其他郡擋著，朝溪郡一直平安無事，少有戰亂。
不過近兩年不少城池都已被攻破，大商疆域越來越小，朝溪郡也多次面臨了許多攻勢。
他們堅守了一波又一波，始終沒有選擇離開。
或者說。
也無法離開！
「陶正守，監察殿那邊……也無力支援麼？」
陶開宇是一郡監察正守，實力雖然無法左右天下局勢，但權力不小，監察殿應該不會放棄他才對。
「鐵郡守，你也是監察使，本官就不隱瞞了，監察殿的確曾多次派人來請我離開，只不過我不願而已。
咱們監察殿在過往的確威名顯赫，但那是依賴于人皇，依賴于朝廷。
真正論起殿內實力……
我等。
遠遠不如其他幾大機構。
又哪里可以抽調多少人手去支援天下那麼多城池呢？」
陶開宇的話語充滿無奈，但也是事實。
監察殿若是論起真正的監察使以上官員，滿打滿算也不到四五千人，再加上其他雜七雜八的人手，最多也只有數萬之數。
而且監察使不重實力，著重人品、心性、道德，反倒在硬實力上遠不如巡檢司、軍伍之列。
鐵棠沉吟片刻，徐徐說道︰「諸位，我要去往江都城，我若離開，你們只怕也難以堅守太久。
不如……隨我一起前行？」
朝溪郡畢竟還是有一批鐵棠熟悉的人，不同于之前踫到的那些城池，所以他才會有一分私心。
袁江雪苦笑著搖搖頭︰「謝過鐵郡守好意，不過這里便是我等故鄉，走又能走到哪里去？
我們相信朝廷，總有一天會迎來曙光！」
除了她以外，其他官員，包括剩下的兩位世家仙神，眼中也沒有一絲動容。
「留在這里……很危險！」鐵棠再度勸說。
陶開宇嘆息一聲︰「江都城只怕早已人滿為患，能夠承受的人數，是有限的。
數十上百億的平民百姓若是匯聚到一處，他們每日吃喝拉撒都是個大問題。
我等城中僅是匯聚了周邊城池、鄉里村的百姓，就隱隱有些支撐不下去了。
鐵郡守可知，光是維持這些人生存，就要耗費大量神巫秘境以上的修士時時施法。
若是有一座大陣尚可，沒有護城大陣鎮守，這麼多人無需多久，僅憑屎尿都可以堆滿一座城。
大商有多少百姓？
數都數不清。
我們不想走，也走不了，去到他處寄人籬下，不若死守故鄉！」
鐵棠眉頭一皺，沒想到人多了，也有顧及不周的時候。
陶開宇說得還是理想情況，實際上這幾十上百億的黎民，里面也會有一部分修煉巫道的人。
肉身秘境的武夫，每日要吞食大量血肉、五谷來維持肉身氣血所需。
巫覡秘境以上的巫覡，也需要時刻汲取天地元氣來維持修為，一旦想要修煉，則耗費更大。
這些微不足道的問題，在人數到達一定程度，又限制在一小塊區域後，立刻就會像荊棘一般刺破平和的表象。
「我不會布陣，但可以留下這個羅天界域，應當也能維持三五個月。
個人之力有限，但我亦會做出自己的努力，盡快讓朝廷分兵支援爾等。
另。
我有一法，可告知諸位，誰若有緣修成，便是入吾道統，可得機緣造化。」
思慮良久，鐵棠沒有再勸說他們。
「鐵郡守保重，來日有緣再會！」
「有緣再會！」
……
離開朝溪城後，鐵棠的隊伍多了兩人。
一人是應柔瑾，一人是懷玉容。
懷玉容是朝溪郡當代最為厲害的天驕，九品天賦，且非尋常九品，而是止步九大枷鎖的九品。
當年在九堯城，他曾經與天問交過手，雖然落敗，卻也英姿勃發。
袁江雪終究是不舍兩位愛徒蒙塵朝溪，便將他們托付給了鐵棠，也算覓一條生路。
與顯得興奮雀躍的應柔瑾不同，沒能與自己師傅堅守朝溪城，讓懷玉容俊美的面孔布滿愁容。
風成道見他與自己年紀相彷，左思右想後上前勸慰︰「你不用覺得自己貪生怕死，也不用覺得自己拋棄了親朋好友，世事無常，風雲變幻，乾坤未有定數。」
懷玉容被他說得直掉眼淚，仿佛此去一行，便是生離死別。
很顯然。
作為殺手出身的風成道，並不會安慰人。
鐵棠帶著眾人穿梭雲層，幾日下來，也覺得體內有一塊皮肉好似老壞了一般。
他仔細查探。
發覺是清水城的數百萬百姓，在汲取他血液中的元氣精粹。
「果然，哪怕是以我的肉身，也難以長久供養這麼多修士……看來我原本的計劃，有些太過美好了。」
兩日過後。
鐵棠停了下來，按下雲頭。
從昨日開始，他踫到的一些城池就已經沒有亂象，都是兵馬就緒，嚴陣以待。
若非他身上有郡守、監察使兩大官印，連通行都是個麻煩。
現在他來到了距離江都城最近的一個城池，這里已經屬于江都郡，自是富饒無比。
前方將士如雲，密密麻麻的黑麒麟鎮壓虛空，仙神氣息沖霄而起，還有大陣不斷汲取星辰之力，化作星力海洋盤旋。
蒼啷！
數十位將士拔刀出鞘，刀尖對準鐵棠一行人。
領頭那位冷氣森然，喝聲問道︰「來者通名，何方人士，欲往何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