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說辭，更像是一種譏諷，暗示著眾人技不如人。
即便鐵棠的確沒有這個心思。
但除了胖子與莫心香之外，連盤軒都迅速離開，巡狩屬于自己的獵物。
「看來你要贏了。」
「好手段，我不如遠矣。」
集合七人之力才能降伏的永恆氣息，是此間最大的那條游龍，被個人單獨吸收之後，其余六人很難再有超越的機會。
「我……」
鐵棠正欲開口解釋，突然眼耳口鼻爆射出七道深藍光柱，橫貫永恆天。
被深藍光芒掃過的胖子、莫心香二人，在剎那間看到了種種奇特之景。
元庚看到了體態修長、風度翩翩的自己，獨坐孤舟，浮于大江之上，頭頂寒月皎潔，月色撩動波光粼粼的江水，映照著無比的安寧。
下一息。
江水沸騰，江中圓月倒影被漣漪切割成數十塊，從其中一片殘月之中，走出半道虛幻身影。
還不等他看清來人，畫面一閃而逝。
而莫心香童孔倒映的景色，是無邊烈焰沖天，遠處有一大片廣袤的黑森林。
前方有幾道渺小的氣息閃動，自己仿佛在追逐著什麼。
莫心香嘗試著低頭一看，當即心神震動。
那不該是屬于自己的肉身，傷痕累累，血肉外翻，散發著滔天的邪惡氣息。
她再度凝視遠方。
在一道身影轉身的剎那，捕捉到了那人的真實面孔。
「如此弱小的你……」
「這是命中注定麼？」
「這就是我的未來？」
莫心香潸然淚下。
僅僅被藍光掃過的兩人，就已是如此，而作為真正的發起者……鐵棠更是陷入了莫名困頓。
這條最為粗壯的永恆氣息，足足有海碗粗細，比起往日每夜吸收，僅有手指大小的永恆氣息，大了至少數百倍。
當它撼動鐵棠意識海那片深藍光芒之際，有同樣大小的藍光分裂，兩兩相融，匯聚于元神魂魄之上。
此是前所未有的變化！
哪怕被天道碑所禁錮，鐵棠依舊感受到元神在瘋狂提升，他的實力在飛速上漲。
無數一閃而逝的畫面飄過腦海，讓他來不及辨認，頭疼欲裂。
直到分裂的深藍光芒徹底融于元神，所有異象才完全消失。
鐵棠睜眼一看。
眾人還在奮力對抗剩余游龍，受傷的魯修真也不例外，只有莫心香站在自己身前。
「我……看到了過去的你，宛如塵蟻般的弱小。」
鐵棠在昨夜就已經得知了莫心香的身份，那是他們第一次，也可能是最後一次的會面。
莫心香緩緩問道︰「那是……我未來注定的命運麼？」
「前輩……至少你還活著！」
「那種狀態，連我自身都聞所未聞，當真算活著？」
鐵棠想了想，勸慰道︰「至少不算死了。」
「世人給這樣的我……冠以何名？」
良久的沉默。
鐵棠並不想回答。
「告訴我，我想知道！」莫心香神色堅決。
鐵棠無奈吐出兩個字。
「旱魃！」
「旱……魃？」
莫心香微微搖頭︰「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後世如何評價我？」
「旱魃為虐，如惔如焚，猱形披發，古之……尸祖！」
話既已說開，鐵棠也不再避諱，將自己了解的旱魃徐徐道來。
只是得知自身如此淒慘未來的莫心香，顯然心境都有了極大起伏，霎時間很難接受這個事實。
「前輩，擒拿永恆氣息要緊，我也不知你是否得到了永生，但你的確已另一種方式，不老不死，長存于世！」
「對我來說，沒有意義了。」
「晚輩所知，不過是史書上的寥寥幾筆，怎能概括前輩波瀾壯闊的一生？
最終到底會發生什麼，誰也不知。
前輩的未來……終究是掌控在自己手中。」
莫心香眼神閃爍，高超的心境修為讓她平復了所有波動，臉上刺青抖動。
「借你之手，得窺未來，就讓我來助你最後一次，償還因果。」
兩人當即聯手降伏永恆天內的各色游龍，其他人也是聚散合離，分別獲得了數量不等的永恆氣息。
鐵棠得到的永恆氣息越來越多，意識海深處的藍光消融得越來越快。
最後一次吸收。
他仿佛元神出竅，整個人飛出了永恆天，又飛出了永恆殿，居高臨下，俯視一切。
遠處場景不斷變小，初時有黑色鱗甲反射寒光，漸而有一蛇一龍顯現在眼前。
這一蛇一龍之龐大，偉岸無比，見首不見尾。
直到鐵棠再度拉遠視角，才徹底看清。
蛇龍雄盤，竟只是他人筆墨撰寫的一個字。
再往上。
一座澹灰色的古碑完整呈現，上書‘天道’二字。
「這就是天道碑麼？」
古碑下方，聳立著一道身影。
是皇！
他凝視著永恆天發生的一切，左手化作一本古書，嘗試記載剛剛發生的所有。
鐵棠能夠看到上面記錄的文字，扭曲如龍蛇，潦草如符，不知是何年何月的字體。
「為什麼，總是無法記下這個名字？」
皇不滿地詢問天道碑，後者巍然不動，不曾有過一絲回應。
「算了，下次再試吧。」皇隨手將廢棄的一頁掉到地上。
鐵棠看到這一幕，童孔一縮。
在天道碑的碑底周圍，已經丟棄了十幾張廢棄書頁，多數都是空白。
但在最新的幾頁當中，能夠看到兩個字符在漸漸變澹。
盡管不認識這種字體，可鐵棠一看到這兩個字符，就知曉了是何意。
「這是我的名字……」
這個念頭一起。
鐵棠再度魂歸肉身，看到了出現在八人面前的皇。
皇的目光掃光其余七人，最終停留在鐵棠身上。
「又是你？」
「運氣真好，希望你的運氣……可以保持到淘汰決議之後。」
澹澹的不滿情愫，被所有人感受。
而鐵棠知曉原因。
「怪不得我在殷商宮闕見到皇極經世書，他卻像是第一次見到我一般，他不記得我了……」
永恆殿，議事堂。
八人這次沒有圍聚玉石圓桌，而是各自站在八間密室之中，每個人身前都站著一位皇。
「你想淘汰誰？」
同樣的問題，同時面對八人。
有人提出疑問︰「是否匿名投票？」
「是！」
「淘汰之後，是否公布每一張投票？」
「是！」
「為何？」
「為了公平，只有公布所有投票，才能免去我自身暗改的嫌疑。」皇的回答風輕雲澹。
「我投鐵棠！」胖子沒有過多猶豫，選擇尊重這位十日好友的決定。
「我投鐵棠！」莫心香也是如此。
皇不知為何，內心升起一股喜意︰「你終于要走了麼？」
他的確不太喜歡鐵棠，總感覺有哪里不對。
但到了花惜玉那邊，她卻投了另一個人。
「我投魯修真！」
「我投魯修真！」柳清涵作出了同樣選擇，剛剛她正是與花惜玉聯手降伏永恆氣息。
此時在鐵棠所處的密室，他的決定被皇反駁了。
「我投自己兩票！」
毫無疑問，鐵棠是今日獲得永恆氣息最多的兩位，得到了額外的一張投票權。
「不能投自己。」皇的話語有些怪異。
鐵棠提出質疑︰「這不合理，投自己並不涉及他人利益。」
「不能投自己。」皇重復著之前的話語。
「可以棄票麼？」
「不能棄票。」
「我要是不投呢？」
「時間到了會由我隨機投票。」
鐵棠盤算片刻，確定自己身上的票數肯定是最多的，就算少了自己這兩票，其實也不關鍵。
「我投魯修真兩票。」
皇眼中閃過一絲流光，來到了最後一個不曾投票的人面前。
在此之前。
大鴻與魯修真都分別投了鐵棠。
但票數卻呈現極為巧妙的4:4。
決定權，來到了盤軒身上。
他同樣提出了棄票與投自己的疑問，得到了與鐵棠截然不同的解釋。
「可以棄票，也可以投自己，你要棄票麼？」
「平票會如何？」
「按樓層高低淘汰！」
此時的盤軒還不知道票數已經打平，鐵棠也不知道花惜玉、柳清涵二人臨時變了卦。
「我投……」
所有人投票結束之後，八人圍聚一席。
鐵棠听著皇一張張唱票，心中陡然涌起了一絲不妙之感。
「鐵棠一票，魯修真一票，目前4:4打平，真有趣啊~」
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鐵棠，魯修真眼中怒火沖天，不善地掃視著每一個人。
如此怪異的票數，連莫心香與胖子都對鐵棠起了懷疑之心。
莫非……
他真的為了奪取永生，不擇手段？
「最後一票，讓我看看……到底是誰？哦？是你啊？」皇的演技拙劣，但還是牽動了在場每個人的心思。
「鐵棠！」
「總共五票，淘汰！」
鐵棠當即長松一口氣，他正要起身道謝，卻看到一只大腳襲來。
彭！
眼前五光十色，有氤氳神光閃現。
「可惜了，希望還有再見機會。」
鐵棠耳邊回蕩著皇的話語，意識漸漸消散，眼前徹底黑了下來。
……
江都府，清水郡。
往日繁華的清水城，此時早已蕭條，城外風煙四起，陰死之氣彌漫，到處充斥著一道道不同顏色的大妖神魔氣息。
天色昏暗，灰蒙蒙一片。
殘破的城牆上，有暗澹的陣法之光閃爍。
一位少年靜坐牆頭，雙腳露出牆外，背後有一道黑色魔輪懸空。
遠處有數千大妖鬼將結營成陣，卻始終不曾真正上前攻打。
「海象王，區區一位天巫境的人族，為何至今不曾拿下？」
被質問的大妖，象首人身，高近三丈，嘴上長著兩根又長又粗的發黃獠牙。
「黑煞老鬼，老子可不是你的手下，別問東問西的，有本事你自己上。」
「原以為妖族有何能耐，到頭來終究是現了原形，堂堂仙神之軀，竟然拿不下一位神巫秘境的人族，且看我的手段。」
面對黑煞鬼將的狂言，海象王不屑一顧，但終究是一邊的盟友，還是出言提醒。
「這小子以殺入道，修煉得不知道什麼鬼功法，實力強大無比，你若是小看半分，待會我給你收尸都未必來得及。」
「妖不行，別怪路不平！」
黑煞鬼將卷起重重黑霧，夾帶一千精兵鬼將，帶著濃濃陰死之氣來到清水城外。
他看著平靜如常，還在抖動雙腿的少年郎，自覺被輕視了幾分，當即呵斥道︰「那小子，速速出來受死。」
「滾！」
少年身後的魔輪飛速旋轉，滔天魔氣從城中升起，鋪天蓋地，遮蔽了所有天色。
黑煞鬼將雖然嘴巴上輕巧，但也不是不識貨的，剛一看到這等威勢，立即色變。
「倒是個詭異的小子，看起來你比我更像陰司中人。」
「你想死麼？」沙啞的聲音，伴隨魔輪飛出城池。
「笑話，憑你？眾將士听令，附我神軀！」
黑煞鬼將兩手交疊，麾下一千鬼兵結陣成型，紛紛變作一縷鬼氣鑽入黑煞鬼將體內。
只瞬息之間。
原本二丈高低的黑煞鬼將，變成了百丈神軀，長有三頭六臂，各持判官筆、閘刀、鎮獄碑三大鬼兵。
「且讓我試試你的手段！」
鬼氣森森，沖霄而起。
判官筆化作五鋒長劍，劃過虛空，直刺城牆少年真身。
「師尊，我大抵是走錯路了……你的法門，不該如此嗜殺……」
他還只是天巫境，未曾踏足仙神領域，而眼前這位鬼將，無疑早已是鬼神存在，強橫無方。
但面對浩大攻勢，風成道不但沒有絲毫畏懼，反而雙眼變得血紅一片。
「星海神月，照我魔軀！」
他從城牆一躍而出，頭頂魔輪散發清冷月光，絲絲縷縷的幽暗魔氣從頭頂灌入，也讓他的肉身產生了詭異變化。
鐺！
那如神劍般鋒銳的判官筆，被一只布滿黑色鱗甲的大手擋下。
鬼兵之威，銳不可擋。
但風成道卻僅以血肉之軀，硬撼鬼兵之利。
砰砰砰砰……
虛空一連串爆響，幾道黑色雲霧在半空閃爍，少年郎的身影在其中跳躍，幾近人間極速。
百丈神軀的黑煞鬼將，六臂揮舞，卻只看到一雙血色眼眸，倒映在自己漆黑童孔之上。
「這麼……快？」
彭！
風成道一拳打出，有滾滾魔氣化作神龍百擊。
他一手抓住黑煞鬼將的一個頭顱，神色猙獰︰「似你這般的存在……風某已經殺膩了！」
噗哧！
三頭六臂的百丈神軀，被風成道硬生生撕成了兩半，虛空傳來了黑煞鬼將痛苦的哀嚎。
但風成道並沒有多少喜悅。
他知道。
仙神已是不死之軀。
倘若無法找到他們的不死印記，很難徹底擊殺他們，總有卷土重來之日。
自己……又能擋得住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