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查到這一步,線索可以說已經斷了。
癤子本人身死,關于他所知道的一切,自然也再無人能夠知曉。
而與癤子有關的蛋哥、胖妞、二狗三人,也全都失了蹤。
鐵棠站在癤子的房中,仔細搜查了一番,發現這里並沒有存留什麼貴重物品,連留下的衣裳都沾染了灰塵,說明不是日常使用。
「看起來……此人去往青運城,除了是為了拿到方家尋人的賞金之外,更像是逃離一般。」
癤子所帶的儲物戒,鐵棠在青運城客棧並沒有看到,說明他的所有資產,大概率都被殺他的人拿走了。
殺了癤子的那位……有八九成就是戮仙劍。
這說明戮仙劍與癤子是認識的,至少戮仙劍認識癤子。
兩人不知因為何故發生了矛盾,以至于癤子帶著家當出逃,後被戮仙劍找到,碎尸萬段以泄憤。
而戮仙劍的身份……也已經被鐵棠證實。
就是二狗!
他仔細詢問了範華二狗的模樣,還用巫力幻化出二狗的景象,被範華一眼認出。
從範華之前的描述來看,癤子平日與二狗幾乎沒有任何接觸,反倒是與戮仙劍的那位蛋哥有聯系。
那這個癤子與蛋哥兒,很可能就是殺手與中間人的關系。
平日里由癤子負責找活,然後告知蛋哥兒,蛋哥兒本身可能是個殺手,也可能是戮仙劍的介紹人。
至于胖妞……她是一個毫無修為的尋常百姓,據說還有點痴呆。
她唯一的作用,就是與二狗,也就是戮仙劍的關系。
那胖妞與蛋哥兒的失蹤……也就耐人尋味了。
極大可能。
是癤子出賣了戮仙劍。
他將胖妞、蛋哥與戮仙劍相熟的消息透露了出去,于是引來了第三方人物插手。
這第三方人物綁走二人,以此要挾戮仙劍。
鐵棠一念至此,已經對整個事件有了大致的脈絡。
目前看來。
戮仙劍怒殺癤子,很可能只是個巧合,與自己要尋人的線索沒有任何關系。
只是知道線索的人,恰好是癤子,而癤子恰好在這個時間段得罪了戮仙劍,以至于被報復。
「有點難辦啊……這人死了也就死了,可我上哪去找線索?」
「難道要去找戮仙劍?」
這不太現實,鐵棠落寞地搖搖頭。
戮仙劍若能被自己找到,那他早就被朝廷收拾了,豈能在人間闖下如此偌大的名頭。
「會是誰綁走了胖妞、蛋哥?他們會不會與癤子有過接觸,于是被癤子認出了古琴?
癤子在死前,會不會跟戮仙劍說過這些事情?」
從一潭死水的僵局之中,鐵棠似乎又找到了破局希望。
第一,是找到戮仙劍,也許會得知畫中人的線索。
不過戮仙劍的行蹤飄忽不定,鐵棠沒有任何把握找到他,這一點很難做到。
第二,是找到綁架胖妞、蛋哥的那伙人,那伙人也許就是與自己要找的畫中人有關。
而且找到胖妞、蛋哥,戮仙劍自己就會找上門來,根本不用鐵棠自己去找他,等于是一舉兩得。
「那麼會是誰出手呢?」
蛋哥具體是什麼修為,鐵棠還不知曉,可胖妞只是個凡人,這說明綁架他們的人,並非看重二人實力亦或其他,純粹是因為他們與戮仙劍的關系。
他們的目標——
就是戮仙劍!
「出手之人,不但熟知戮仙劍的名氣、修為、實力、資質,還敢得罪這種亡命之徒,不怕戮仙劍報復。
有這種底氣的人……我怎麼一下就想到邪教了?」
「是翠柔麼?」
「她要挾戮仙劍干嘛,難道看中了他人魔的血脈?」
戮仙劍是個名氣不小的殺手,有事找他,大可以通過金錢交易,沒必要如此威脅。
做到這種程度,顯然是想從戮仙劍身上挖掘,或者說得到什麼。
但是戮仙劍的絕巔資質,早已聞名世間,不是一時三刻之功,而且絕巔雖然稀少,但也不是沒有。
資質方面的因素,可以排除。
那剩下的……
大概率就是戮仙劍的人魔血脈了。
而知道戮仙劍是人魔混血的……只有當日在場的那麼幾位。
「出手之人,不是天刀,便是紅顏教,不過像天刀這種頂尖殺手,不大可能聚集勢力,那太過引人注目,天刀更像是獨狼一樣的存在。
這樣一來,知曉內幕的,就只剩翠柔了,紅顏教的可能性起碼有八、九成。」
「兜兜轉轉,又繞到了紅顏教身上。難道說那畫中女子,是紅顏教中人?」
鐵棠雖然得知了大概率是紅顏教出手,可邪教的尾巴,同樣很難尋找。
蘇子安背靠朝廷,坐鎮九堯城,至今都還在搜尋邪教蹤跡。
如今要依靠他一人之力找到紅顏教,自然也是不可能的事。
不過鐵棠靜靜思索了片刻,立即又有了想法。
「找紅顏教的據點我自然找不到,可出手綁架胖妞、蛋哥的人……難道都是仙神不成?我就不信他們不會留下痕跡。」
紅顏教教眾雖多,卻也不是人人都是高手,尤其是對付胖妞這種凡人,派過來的巫覡,修為必定有限。
這是一個突破口。
鐵棠縱身一躍,離開了臨江九鄉街,快速出城尋了個僻靜之地。
他拿出郡守官印,單手捏訣,口中念念有詞。
「人間溟溟,陰敕陽封;四方土地,八方山神。」
「左驅五岳,右役六丁;真符到處,听吾號令。」
太一驅神咒!
鐵棠以前曾經借助巡檢令的力量用過一次,而今再次施展,又有不同。
嗖!嗖!嗖!
巴掌大的郡守官印散發一道道金光,如同游魚一般飛速遁入四周山川河流。
鐵棠要借助本地山神、河神、土地、草頭神的力量,來搜尋那些人的蹤跡。
而這一點。
是戮仙劍做不到,也不敢做的事情。
很快。
一道道或是黑影、或是模湖獸軀,或是金光漫天的神祇,一個個來到鐵棠附近,躬身施禮。
與此同時。
在臨江城中的一應官員,也有幾位感應到了城外的變動。
這種召集神祇的手段,等閑事件都不會亂用,更不知具體是何人施展。
眾人正要前去探尋,卻被當地的監察正守攔下。
「是我殿中同僚行事,諸位就莫要過問了。」
監察殿的事情。
一听到這,一眾官員紛紛收回神識,不敢再探。
但是在城中,卻有幾道身影躡影藏形,偷偷出了城。
城外。
待一眾鬼神來了七七八八,鐵棠也不廢話,直接先手一人彈了一枚價值百年的生靈丹。
什麼事都還沒干,這位朝廷官員就先給了賞賜,眾多草頭神誠惶誠恐,一時竟覺得手中是燙手山芋,不太敢收。
一道蛇形虛影吐了吐蛇信,小聲問道︰「敢問大人,召集我等前來,有何吩咐。」
「我只問爾等一件事,但有知情者,另有重賞。」
鐵棠說罷右手一攤,掌心巫力澆注,很快便有兩道栩栩如生的人影出現。
其中一人肥頭大耳,頭顱歪向一邊,嘴角還留著口水,是位女子。
另一人尖嘴猴腮,眼眶有很重的黑眼圈,像是縱欲過度一般。
這是鐵棠根據範華的描敘,反復修正、核對後的胖妞、蛋哥二人模樣。
「有誰這段時間見過此二人?他們盡是臨江城中居民。」
一眾草頭神看了半響,紛紛出言。
「大人,我見過,這男的還來拜過我哩。」
「大人,我也識得這女子,時常在我河域玩耍。」
「大人,我也見過。」
「我見過,我見過。」
她們見鐵棠前來,只是為了找人那麼簡單,心態瞬間安穩下來,不但迅速收下打賞,還滿臉期待後面的重賞。
「不要急,慢慢說,一個一個來。」
鐵棠側耳傾听,諸多鬼神你一言,我一語,說的都是陳年黃歷,沒有半點有用的東西。
「最近這段時間,你們有沒有見過?別廢話。」
在鐵棠怒斥之後,眾多草頭神才收起貪婪之心,仔細回想。
片刻之後。
又有神祇出言,可顯然也是與紅顏教無關。
關于胖妞、蛋哥的信息,只能追朔到十天之前,十天之後,已經沒有草頭神見過他們。
「這十天之內,你們無一人見過這兩位?」
眾多虛影沉默,沒有敢胡亂開口,要是編造謊言騙取賞金,她們這些山神、土地之流可走不了。
得罪人族官員是什麼下場,她們都很清楚。
鐵棠有些失望,沒想到紅顏教還真有點本事。
他揮了揮手︰「自散去吧!」
眾多草頭神拜謝一句,身形快速消散。
待她們離去之後,鐵棠轉身,負手而立,看向遠處的密林、虛空。
「諸位,好看麼?」
嘩啦啦~
樹葉搖動,虛空泛起漣漪。
躲在暗中觀察的幾人,沒想到鐵棠已經識破了他們的手段,下意識就要遁回臨江城。
可沒想到往日輕盈的祥雲、霞霧,此刻像是重若千鈞,任憑他們耗盡巫力,也無法驅動。
四周虛空更是如同銅牆鐵壁,將一切都困鎖其中,根本出不去。
「好大的膽子,你知道我是誰麼?還不快快放開禁制。」
「小子,這里是臨江城,你私自召集鬼神,已是犯了禁忌,我等按例前來巡視,你為何如此?」
「你是什麼人?敢對朝廷命官出手?」
「禁制不錯,不過你以為我等城中的同僚不知麼?」
……
「呵~」
鐵棠嗤笑一聲,伸出手指,不緊不慢地點了幾下。
「一個、兩個……四個麼?倒也不少。」
他故意在臨江城外大張旗鼓地召集施展驅神咒,便是為了嘗試引蛇出洞,看看能不能抓到幾位邪教安插的人手,或是與邪教來往的官員。
在此之前,鐵棠已經跟臨江監察郡邸打了招呼,正兒八經的官員不會出來插手。
會出來的……
要麼是毫不知情的人,要麼就是被紅顏教吩咐過,前來搜集情報的眼線、耳目。
這四個人里面……不能都是好人吧?
鐵棠掃了一眼,見他們怒氣勃發,開始出手攻擊自己布下的禁制,甚至有一人朝著自己沖來。
「古巫?」
「實力不錯,不過對付我還差一點,先在一邊呆著吧。」
滾滾拳浪如同大海潮汐襲來,鐵棠卻視若無睹,隨手打出一拳,直接破去海嘯拳影,打得那位官員捂著月復部癱倒在地,輕易不敢動彈。
不是他不能動了,而是一動,丹田就鑽心地疼。
他不敢動。
「你到底是什麼人?」
其他三位見到鐵棠如此生 ,心中不由一慌。
「監察殿行事,諸位最好老實交代,不然後果你們也知道。」
鐵棠沒有亮出郡守官印,反而拿出監察使的貔貅官印,明晃晃地在四人面前搖蕩。
「你一位監察使,不過七品官員,安敢以下犯上?」
「這話你跟商殿主去說,現在開始,我問一句,你們答一句。」
「你……」
四人大怒,卻礙于實力不如人,不敢反駁。
鐵棠再次攤開右掌,亮出胖妞、蛋哥二人相貌。
「可曾見過他們?」
四人之中,有三人臉顯迷茫,其中一人眼皮快速抖了兩下,而後連連搖頭。
鐵棠右手一握,將剩下三人單獨分開,眨眼的那位官員則被他恐怖的巫力壓縮成了一個小人,被牽引到了他掌心。
「你你你……你到底是什麼妖怪?」
那官員嚇傻了。
他雖然也是神巫秘境的巫道教尊,可何曾見過鐵棠這種詭異莫測的手段?
以他的修為實力,肉身變化大小不算難。
可問題是。
那是自己來變化。
如今鐵棠不知使了什麼神通,竟然將他變成了一個三寸豆丁,而且還沒有傷到他。
這就有些離譜了,完全超越那位官員的見識。
鐵棠沒有理會他,而是封閉了另外三位官員的五感,將他們困鎖在禁制之中。
隨後他轉身朝著後方招了招手。
「出來吧,看看認不認識此人,我保你世代無憂。」
唰!
一道虛化的身影,躡手躡腳地奔行過來,途中還不斷朝著四下張望,仿佛生怕被人被鬼看到。
原來之前鐵棠召集的那些草頭神之中,的確有人知道一些線索,不過礙于某些緣故,不敢當場說。
可她見鐵棠出手如此大方,心中貪圖那所謂的重賞。
便在臨走之時偷偷傳音鐵棠,說待會再過來。
這草頭神是個陰司夜游神,地府的貪婪程度,鐵棠早在龍淵城就已經領教過,對此並不意外。
反正對他而言,只要能夠得到線索,付出幾百、上千年壽元,根本不算什麼。
那夜游神手持鋼叉,走到鐵棠身邊,先是鞠了一躬,然後才探頭探腦地看向鐵棠掌心。
「大人,這廝我認得,是臨江城的官員,你可切莫讓他認出我。」
「你有話直說,我擔保無人泄密。」
夜游神知道鐵棠身份不低,拿的是郡守官印,此刻再加上監察使的身份,也極為令她信服。
「大人,你之前說的那兩位,我十日之前見過,被人抓走了。」
鐵棠心中一凜,快速問道︰「什麼人?」
「我不認識,沒見過,但這位大人認識。」
夜游神指向了鐵棠手掌。
後者冷汗淋灕,一坐在鐵棠掌心,褲襠位置竟有混濁的黃色液體流了出來。
虛空散發著澹澹的尿騷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