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人要殺我？
為何？
鐵棠作為絕巔，自然有著極為敏銳的感知，哪怕巨人的殺機僅僅是一閃而過，也讓他全身毛孔閉合，寒毛倒豎，眉心仿佛被人用利刃所指。
上一次相見，巨人也曾透露殺機。
不過那時候的巨人，並沒有認出鐵棠，且他自己似乎陷入了某種困境之中，顯得心緒不寧，焦躁不安。
而這一次。
巨人早已認出自己，與上一次的情景可以說完全不同。
殺人總歸需要理由，尤其是自己與巨人這樣的關系，對方不可能毫無緣由就動手。
但這里面的關鍵所在鐵棠一時半會根本想不通。
「你不要修煉圖騰之法，那將會讓你走上錯誤的道路。你當知後世沒有圖騰法！」
最後一句話，巨人說得驕傲無比，他有這個資格。
作為十絕霸體的開創者，巨人可以說開創了一門嶄新的修煉之道，甚至一直綿延數十、上百萬年。
直到如今，依舊是世間修煉的正統之法！
鐵棠想到此處，心中突然涌起了一個極為驚悚的猜測。
不錯。
以十絕霸體為主的七十二竅之法，已經佔據了後世正統，所有人族只要走上修煉之道，則必定會修煉竅穴之法。
看起來沒什麼不妥因為人人都是如此。
但若是反過來想。
竅穴之法是否佔據了古老的圖騰之法？
假如。
假如圖騰之法沒有問題，甚至比竅穴之法更強，那巨人所開創的法門是不是故意，或者無意，佔據了本該屬于圖騰之法的正統？
要知道圖騰之法是遠古三皇所開創，對于人族絕對是無害的，理應可以一直修煉下去。
如果按照這個推測那巨人要殺自己的原因，就不難理解了。
作為後世頂尖的天驕，作為十絕霸體的傳人，自己可以說是寥寥無幾，甚至可能只是獨苗的存在。
如今作為傳承十絕霸體的獨苗，自己卻要去修煉被巨人推翻的圖騰之法，那簡直就是離經叛道，背叛師門。
巨人若是因此想要抹殺自己那就可以說得通了。
這個猜測太過駭然，鐵棠不太願意相信。
而且這里面也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
比如說三皇太過古老，他們所處的時代，可能沒有人族，只有人，而人與人族是有不同的。
人能夠修煉的法門，人族未必能夠修煉，圖騰之法很可能就是因為這個緣故，被世間所淘汰。
即便沒有巨人開創的竅穴之法，也會有其他的元神之法、三輪七脈法等等法門來取代圖騰之法。
古老並不代表一定強大。
有些東西需要適應時代，需要適合大部分人。
只專屬于小部分人的事物，無論它多好、多強，都注定無法成為正統大道，只能偏居一隅，成為小圈子的事物，最終很可能連傳承都出現問題。
圖騰之法被取代的可能性有很多，自己先前的猜想只是其中一種可能，難以印證。
而竅穴之法能夠取代圖騰之法，則必定說明它有著過人之處。
鐵棠焦頭爛額，無法理解個中曲折，他所知道的線索實在太少，根本無法推斷出什麼。
可這關系到他的身家性命！
巨人不是別人。
他對自己可謂是了如指掌，且實力強大到不可思議，如果他一定要殺自己那將很難，甚至無法逃月兌。
一剎那之間，鐵棠思緒萬千，最終選擇了相信這位半師一樣的存在。
「前輩是否可以闡明個中因果？我被困絕地，若不修煉圖騰之法，沒有其他月兌身之道。」
巨人雙目圓睜，似仙王，若神魔，霸道與威嚴共處，內聖而外王。
「你沒有听明白我剛才所說嗎？」
他似乎不容許鐵棠對于圖騰之法產生興趣，整個人負手而立，將整座巨大的宮殿撐起，恍若一座開天闢地就存在的神山，朝著鐵棠傾軋而來。
這股巨大的威壓，仿佛隔著時空間傳遞到了鐵棠真身所在。
太虛羽蛇月復內。
風冰瑤正在照應昏睡過去的鐵棠，卻突然發現他周身體表開裂，一滴滴精血如同水珠一般滲了出來。
而就在此時。
一本沾染了斑斑血跡，封面無字的書籍從鐵棠口中飄出。
嘩啦啦~嘩啦啦~
書頁不停翻動，一個個字符扭曲如龍蛇，陡然化作一道人影，消失在茫茫虛空之中。
與巨人對峙的鐵棠，非常強烈的感應到了巨人的不滿。
對方雖然沒有暴露殺機，但卻好似要在自己體內烙印下什麼，無邊的危機感傳來。
這股劇烈的恐懼讓鐵棠如今的意念都開始潰散。
他有種感覺。
一旦被巨人得手，自己很可能會失去很多。
但他沒有絲毫辦法。
什麼絕巔天驕，什麼煉域成界，都是巨人走爛的老路，他這位後來者，不可能有實力去對抗這位道路的開拓者。
「為何？」
「為何如此？」
鐵棠極度傷心。
他不是悲憤于自己將死，亦不是痛苦于自己即將失去很多，而是不解這位有著半師之情的巨人，為何要對自己出手。
尊師貴道，程門立雪的理念，歷經萬萬載，哪怕跨越了時空間，依舊沒有改變。
鐵棠向來是極為敬重巨人的。
無論是拒絕拜方鵬翼為師，還是辭讓萬修賢的授業，內里的原因也有這個緣故。
他認為自己早就有了師父。
雖然這個師父不在當世，兩人甚至沒有過面對面的交談，始終隔著那不可翻越的時間長河。
雖然外界有許多關于十絕霸體黑色傳聞。
雖然當朝太保兩次點醒鐵棠，讓他不要在這門功法上太過深入。
但鐵棠依舊選擇相信巨人。
可如今巨人終究是變了。
那偉岸的身軀，一步一步向著鐵棠走來。
「不要怪我，你的路走岔了。」
砰！
撐天的巨掌覆蓋下來，絕對無可匹敵的實力，哪怕隔著時空間的阻礙，巨人也有足夠的自信，能夠施展自己的手段。
他並非是要殺掉鐵棠，只是想讓他更听話一些，甚至不會改變什麼。
而就在這時
一道虛幻的身影出現了。
他九尺高低的身材，如同定海神針，如同通天建木，擋在了鐵棠前方，擋住了頭頂那撐天巨掌。
巨人止住了腳步，停下了手掌，兩眼滿是不可思議。
緊接著他神目精光爆閃，體內山呼海嘯，血液滾滾如銀河，一個個竅穴如同大日降臨，滿月升空。
這位稱尊天地的無敵霸主，徹底展開了他無敵的手段。
那狂暴的聲勢，讓鐵棠只是看了一眼，便徹底失去了意識。
最後的關頭。
鐵棠听到了巨人的怒吼。
「商」
——
幽幽暗暗之中，有無數靡靡之音縈繞鐵棠耳邊，他似乎看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場景。
但轉瞬即忘，再也記不起分毫。
「我」
「在哪？」
鐵棠用盡全身力氣，終于說出了一句話。
也就在這時，他終于感應到了肉身存在， 地睜開了雙眼。
風冰瑤半蹲在他身邊，還在為他擦拭周身蔓延出來的血珠，也听到了先前那句疑問。
「看來你經歷了一些恐怖的事情。」
鐵棠四下一掃，眾人俱在，血紅色的，證明了他所在之地。
「人皇是你出手救了我嗎？」
巨人所喊的名字，正是大商時代的無敵霸主，天地寰宇的主宰者，讓仙神盡低眉，鬼神皆俯首的大商人皇。
「你見到人皇了？」風冰瑤一臉驚訝。
人皇歷代有很多。
可對于二人而言只有那一位！
鐵棠仔細回想片刻，緩緩搖了搖頭︰「我只看到了他的背影，不確定是不是他。」
僅憑巨人的一句話，未必就是真的，也許巨人到了最後關頭，還在給自己下套。
有了先前的經歷，鐵棠對于巨人的信任度大幅下降。
人一旦陰謀論起來，看什麼都會感覺是假的。
眼見也不一定為實！
風冰瑤將鐵棠緩緩扶起，讓他半坐起來，而後指著鐵棠右手邊那本沉寂的無名書籍。
「你沉睡之時這本書從你體內出來了，有異象顯現，我仿佛看到了一道虛幻的人影。」
這是人皇手書的《太巫寂滅典》，上面那些斑斑血跡，不是來自他人，而是人皇之血，雖然大多都來源于人皇幼時。
「真的是他？」
得到風冰瑤的提醒，鐵棠無疑信了九成九。
世間倘若還有人能在這時候救他，能夠面對巨人這等無敵霸主而不退步，能夠跨越時空間的阻礙強行出手。
那麼
想必也只有這位同樣無敵天上地下的霸主了。
「想不到人皇竟然會出手救我，那是否代表著他還在世上？」鐵棠心里一瞬間安定了許多。
大商時代面臨的種種危機，只要人皇出面，一切都可迎刃而解，天下終將會再次太平。
「可人皇既然還在世上，為何不露面？」
鐵棠還在沉思，卻被風冰瑤打斷︰「你此行可曾找到破局之法？」
「你沒看我人都快死了又哪有破局之道。」鐵棠無奈搖頭。
他的意識重新回歸到肉身之後，發現受傷不淺，一些早已開闢的竅穴啞暗無光，連周天星辰之力都被全部擠出，仿佛堵塞了一般。
風冰瑤又陸續問了一些，特別是包括人皇的事跡。
不過鐵棠此行的經歷，根本就無法對他人敘說，而關于人皇的事情，風冰瑤也不知道聖都狀況，同樣也無法對她明言。
于是他只能在大部分時刻保持沉默。
「你不想說，應當有你自己的原因，我也不逼你，不過如今你我雙雙受創，恐怕真要死在此地了。」
風冰瑤損耗了造化仙體的本源，論起傷勢不算太重，但實力卻不可避免地下滑了很多。
而鐵棠如今這副模樣，顯然也遠不如剛才。
本以為憑借著一分造化之力，能夠尋覓到出路，沒想到反倒將局面搞得更糟。
這讓兩位絕巔天驕都大為受挫。
「怪我！」
「也是我做錯了選擇，才害得你白白浪費了本源之力。」
風冰瑤只是搖頭︰「你應當有你自己的苦衷。」
稍稍調整片刻，鐵棠便拿起那本無名書籍，要再次吞入體內。
這本人皇手書，比起三皇圖錄只會更加深奧，絕不是如今可以修煉的東西。
是以鐵棠根本沒有想過要在此地研究。
書很重，這是他早已知道的事實。
因此鐵棠雙手各捏住一邊，兩臂爆發大力，要將此書舉起。
哪曾想
原本重如山岳的《太巫寂滅典》，此刻變成了鴻毛一般的重量，輕而易舉就讓他拿了起來。
這反倒讓鐵棠措手不及，整個人翻了一個大圈，重重地撞在了太虛羽蛇的內腑之上。
砰！
這一下引起的震動不小。
那似軟似硬的血紅色，仿佛波浪一樣上下起伏，很快就被太虛羽蛇感知。
「小小蟲豸，還未死去？難怪本尊總感覺沒味。」
它一動。
體內乾坤大變！
十六位有虞氏族人看到一縷縷黑紅煙霧飄來，又有滾滾大江的聲音鋪天蓋地響起。
「小人兒，這妖蛇發現了吾等，承蒙先前相救，便由吾等一十六人為汝引開攻勢，汝等三人自去躲藏起來，許能避過一劫。」
有虞氏族人早就做好了赴死準備，他們要為自己族人報仇，哪怕殺不了太虛羽蛇，也要盡可能讓它付出代價。
鐵棠、風冰瑤都知道沒時間了，既然引動了太虛羽蛇，那即便是飛身托跡，也不可能隱藏太久。
「能與風姑娘死在一處，倒也不算差。」
死到臨頭。
鐵棠反倒輕松起來，說了一些先前不敢說的話語。
「我等這般遭遇，實乃世間罕見，縱然一死，也無不可，只是憐我父母為我落淚。」
風冰瑤沒有接鐵棠的話茬，只是想起了自己的親卷，安靜地坐了下去。
嘩啦啦~
太巫寂滅典不斷翻動，最終停留在了中間一頁，其上一個豆大的‘巫’字化形而出，烙印在鐵棠眉心。
這一瞬間。
鐵棠感覺自己無所不能。
「這便是人皇的偉力嗎」
休！休！休！
他再不猶豫，搖身一變，化作丈六金身，長出數十條虛幻手臂，將在場所有人都抓了一起。
而後手捏印決，再次施展飛身托跡。
這一次。
眼前不再是仙紋交織的銅牆鐵壁，而是變成了摻雜無數漏洞，仿佛搖搖欲墜的一大片蛛網。
從這里出去，易如反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