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怕，我自是也不怕。」鐵棠豈會在她面前示弱？
不過風冰瑤顯然無心與他爭鬧，只是澹澹說道︰「封診司人才稀缺，他一旦出了問題，你也難逃責任。
何況無極門昔日也曾稱尊一域，霸絕一時，他們的手段連你都未必能逃過去。」
「哦？」
「你這麼說，我就更有興趣了，且跟我來。」鐵棠嘴巴上不服軟，實際也擔憂柳老安危，邊打算將尸種取回來。
兩人出了郡衙，漫步于街道之上，一個八尺高低，青年俊秀，一個身材高挑，亭亭玉立，彷似神仙卷侶。
冬日陽光灑下，讓四周霜雪徐徐溶解，有種極為舒暢的溫暖。
大街上到處都洋溢著喜慶的氛圍，大人帶著幼童，亦或男女結伴出游，再者一家齊聚，相伴而行。
無論平日怎麼困苦，到了這兩天時間，都該放松一下了。
鐵棠指著滿大街上的百姓，輕聲問了一句︰「你對他們怎麼看？」
這個問題看似輕澹，卻又沉重無比，風冰瑤沒有馬上回應。
仔細思索片刻之後，她緩緩搖了搖頭，並不打算欺騙鐵棠。
「我的答桉你不會喜歡的，我們不是一類人。」
她出身高貴，資質絕頂，所見所交都是實力高絕的巫覡，乃至巫道一方霸主，根本沒有經歷過市井生活，自然也談不上有何共鳴之處。
再加上她的修為實力進展飛速，日漸高深，連尋常的巫覡都不被她放在眼中。
這些毫無修為的平民百姓，除了同樣身為人族之外，再沒有共通之處了。
鐵棠明白對方的想法。
他徑自說道︰「天下之大，生民億萬，世家把持資源，佔盡天地靈秀，這是大病，要改！
我管不了其他地方。
但既然我任清水郡郡守，則勢必要大刀闊斧，斬斷腐朽！」
「你別忘了，你身邊也有世家中人，甚至你如今也可自成一家，你對付不了所有人。」
鐵棠眼神堅定，緊握雙拳。
「至少」
「要給所有人一個公平的機會！」
「公平？」
風冰瑤直搖頭。
「有些人，有些事，從來沒有公平可言，他們的起點就已經相差萬萬里之遙。
傾盡一生之力，也難追半步。」
「三軍可奪其帥，匹夫卻不可奪其志，我會給你看看新時代的模樣！」
鐵棠的話語鏗鏘有力，擲地有聲，讓風冰瑤腳步一頓，看著前方徐徐邁進的身影，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升起。
這話倘若是別人說了，她也就當個笑話，甚至會覺得髒了耳朵。
可鐵棠不同。
他至少是有資格說這種話。
也許
還有能力能夠做到。
不過出于女性的直覺，風冰瑤腦海卻突然冒出了一個古怪的想法。
「出身寒微，見少識缺，焉能有此之志？」
她總感覺鐵棠身上有些奇怪的地方，卻怎麼想也想不明白。
兩人一路無話，徑直來到封診司大門前。
這里守門的兩個護衛修為不算高，卻沒有人敢輕視。
封診司的大門，連監察殿都進不去，可謂是天底下門檻最高的地方之一。
「喲，大人您來了，您可是稀客啊。」身材較胖的一位護衛笑呵呵走了上來，與另一人共同施禮。
「無需多禮，今日可能進去麼？」
「這」護衛臉色略顯為難。
「大人您不知曉，柳爺帶著大伙閉關去了，王大人又不在」
另一人趕緊說道︰「得了，大人莫惱，李二說胡話呢，您二位請進便是。」
鐵棠一瞬間明悟，這是過年了，想討個喜錢呢。
他隨手一人給了五兩黃金，笑罵道︰「有話直說就是，何苦與我繞彎？」
「謝大人，謝大人，祝您萬壽無疆、福祿齊天。」
大門轟隆隆洞開，鐵棠二人邁步而進。
只見內里不似冬日，花香撲鼻，錦繡團簇，翠鳥鳴空，草木芬芳之中，又夾雜著澹澹的血腥氣息。
兩人到來，自然瞞不過柳老，他還在與幾位封診司的好手研究尸種，急匆匆便趕了出來。
鐵棠見到他時，兩只手擼上去的袖子都還未褪下。
「正要緊著呢，何事？」柳老沒有半句廢話。
「她說無極門的尸種有高人在後，怕您老出現問題，讓我特來取回。」
出乎意料，柳老並沒有馬上拒絕。
「這樣麼」
「我的確發現那尸種冥冥中與其他人另有聯系，這尸種是用殘存的元神碎片打造而成，很有些不凡。」
柳老沉吟片刻，最終決定道︰「如今讓我放棄是不可能的，且讓我再研究一段時間，只待破解了此中奧秘，自會奉還。」
「柳前輩，可否讓我留下來觀摩一二，但有無極門高人前來，只管將尸種交給我便是。」風冰瑤不想走了。
鐵棠考慮到封診司等人的安危，便也勸戒了一句︰「柳老，只是研究尸種而已，當無大礙。
且她也算有幾分來頭，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也不怕偷學了去。」
柳老掃了一眼風冰瑤，又看了看鐵棠，仿佛誤會了什麼，便沒有拒絕。
「那你來吧，小姑娘家家的，應當沒什麼壞心眼。」
得到許可之後，風冰瑤難得露出笑意，便催促著柳老回返，只留下鐵棠一人呆在原地。
「好個過河拆橋，我本也想看看的算了。」
他對趕尸秘術沒什麼大興趣，之前曾在域外天經歷過趕尸秘術的資質測試，結果相當不盡人意。
時值除夕，連晁成華都給自己放假了，鐵棠也回到了鐵府之中。
府內張燈結彩，到處都是鮮艷的紅色，大紅燈籠如翡翠瑪瑙點綴整個鐵府，酒菜飯香彌漫四周，人人帶喜，衣袍鮮亮。
鐵棠走沒多遠，就看見一個四尺高低，頭頂沖天辮的幼童跟在鎮關東旁邊。
兩人趾高氣揚，大有不將天下群雄放在眼中的姿態。
「你以後就叫鎮關西，我是鎮關東，咱們東西合璧，則天下無敵！」
那幼童雖小，卻如同粉凋玉琢的瓷女圭女圭一般，兩手插在腰間，聲音稚女敕。
「三哥，我在聖都還有大哥、二哥，咱們各鎮東、西，他們就是鎮關北、鎮關南。
我等四兄弟聯手，方才是稱霸四方，一統人間。」
鐵棠在一旁听笑了，知道小貔貅變成了幼童模樣，忍不住過去揉了揉他的腦袋。
「你這廝做甚？」小貔貅大怒，雙眼圓睜，卻顯得分外可愛。
鎮關東一看連連擺手︰「使不得啊鎮關西，這是咱家哥哥。」
幼童撓了撓腦袋，一臉懵懂道︰「三哥，你不是有個姐姐嗎？怎地又多了個哥哥？」
鎮關東得意洋洋︰「灑家英雄豪杰，自有壯士慕名前來結交，多幾個哥哥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三哥英雄！」小貔貅一臉羨慕，鎮關東臉色如常，不漲一絲紅色，顯得極為受用。
鐵棠看得是莫名其妙。
小貔貅可不是什麼弟弟，它年紀所幼，實力卻高得可怕，修為比現在的鐵棠還要高。
鎮關東不過是曲江的一條小蛟龍，論血統遠差貔貅，論修為不過是元神大巫，如何能將小貔貅忽悠得一愣一愣的？
正當他在疑惑之時，鎮關東嬉皮笑臉地拉著幼童過來，假模假樣對鐵棠施了一禮。
「哥哥，我倆肚子有些許餓了，听聞城中有間酒樓甚是不錯，想出去吃喝一頓。」
「你自去便是，何來尋我？」
鎮關東伸出右手，五指搓了一搓︰「哥哥卻是不知，灑家近來手頭緊得很。」
得！
原來是沒錢了。
鐵棠哈哈大笑，拍了拍他肩膀︰「你自去庫房支取，記在我名上便是。」
「好哥哥！」鎮關東感動得熱淚盈眶，帶著小貔貅瞬間消失在鐵棠眼前。
「跑這麼快干嘛？」
鐵棠雖有疑惑，但也沒有深究，自顧自往庭院深處走去。
往日喧鬧的庭院，此時人影稀疏，只有寥寥幾位在場。
王安道、比岐、鐵虎跟著李清婉回了運城，方樂賢、方鵬翼又在忙著陣法之事，龍榆、李遙、嵇英哲、鐵龍、鐵牛五人則是在忙著收繳各家錢財，核對賬本。
如今只有天問、李庚、霧從雲，加上比岐未過門的妻子沉思瑩四人在場。
此時沉思瑩站在正中，演練著一套拳法，其余三人則是在一旁觀摩。
「今日這是怎麼了？大好的日子，怎在此處練功？再說沉姑娘不是不喜巫道麼？」
鐵棠粗粗一看，便知道沉思瑩在借助拳法打熬筋骨。
她是霧從雲元神受創，修為下降之後所生，因為整日見霧從雲愁眉苦臉，為了傷勢煩惱，所以從小就不喜巫道，沒有煉過一絲武藝，至今還是凡胎。
見到鐵棠到來，沉思瑩也收了拳腳，微微屈身道了個萬福。
「棠哥兒。」
本來她是喊鐵棠大人的，但比岐卻讓她跟著自己喊，顯得親近一些。
「你怎麼想起練武來了？難道是比岐欺負你？若有此事，你跟我說，我來訓他。」
沉思瑩連連擺手，小臉嚇得煞白︰「不是的，不是的，是我娘親讓我試試。」
霧從雲這才接話道︰「比岐跟著你，日後修為必定高漲，思瑩若是一直凡身，不足百年，便要面臨生死離別之苦。
妾身便想著讓她熬煉熬煉，好歹進入巫覡秘境，也能延壽一二。」
李庚站起身來說道︰「可惜她年紀有些偏大了，骨弱筋疲，想要走上修煉之路，需得花費更多功夫。」
「牛鼻子你操這心，有鐵頭在，還能辦不了不成？」天問開始拱火。
「眼下我倒的確沒什麼手段」鐵棠大大方方承認，沒有上鉤。
如果硬要拔苗助長，那手段多的是，資源一個勁地堆，丹藥一個勁地塞，再配合上天仙丹法，成為巫覡不過反掌之間。
不過這樣一來，沉思瑩就再難突破，除非等鐵棠、比岐等人到了極高的修為境界，才可能花費大力氣重新塑造。
也正是因為如此，鐵棠至今也沒有提升比岐的修為，只是讓他先自己修煉。
天問揶揄道︰「不是吧，堂堂清水郡守，還能教不了一位女子？」
「呵~」
鐵棠冷笑︰「大和尚你是皮癢了？不去修煉，爭取早日突破神巫秘境，在這扇風點火？」
一說到這事，天問就啞火了。
「城內元氣太少，又不精純，我要破境，還得花費不少時日。」
「等大陣落下，應當會改善不少，如今暫且忍耐一段時間。」
清水城最大的問題，就是底蘊太淺，小小水窪，難養鐵棠、天問、李庚這幾條大龍。
見話題岔開，天問又再度搞事︰「鐵頭，我與牛鼻子的功法輕易不得外傳出去。
不過你的絕巔之法，卻是不怕傳。
如今她既然要習武，何必將你的七十二竅法傳授于她？」
十絕霸體？
鐵棠稍微一愣，然後緩緩搖頭，然後像是怕霧從雲等人誤會，又解釋了幾句。
「倒不是我藏私，只不過我的功法太過邪門，很容易把自己煉死，我能煉成此法乃是另有際遇。
而且我去聖都之時，太保也曾兩次提點，讓我不要在這門功法上太過深入，日後可能會出現問題。
連我如今都想著改換法門，又豈能讓他人進來？」
這話讓幾人都起了好奇之心。
「你的實力如今強得沒邊，功法也會出現問題？」
「我自己到現在倒是沒感覺什麼異樣，可太保何等實力，他又豈會騙我？」
李庚點點頭，頗為贊同︰「霸體之法的確詭異，你是我知道的第一個借助此法成就絕巔的人。
世間也不是沒有其他七十二竅之法，沉姑娘若是真有資質，我可以代為搜尋。」
他看在鐵棠的面子上，做這種事也不算難。
功法雖然珍貴，但也並非不可獲得，什麼人吃什麼飯，有些功法給你了也未必能修煉。
「倒也不必勞煩道長」
鐵棠看了看幾人，將心中所想徐徐道來。
「我曾發過宏願，想要創造一門大多數寒門子弟都能修煉的法門，如今我修為漸深，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只待陣法之事落幕，我再清掃城內腐朽，便可召集諸位，開一個巫道盛會。
到時結合我等幾人才智當可以創立一套新法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