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道青不遮,年寫醉流霞。
怡紅院聳立在大道一側,並沒有絲毫遮掩,這里是運城西南最為繁華的地帶。
門掛梔子燈,頂懸楠木匾,紅牆黃瓦,金碧輝煌。
鐵棠一行三人,尚未走到門前,便嗅到了澹澹胭脂味。
「真好聞!」比岐悄悄說了一句。
在他身旁的袁驊毫不掩飾地譏諷︰「你真的要進去?進去可就出不來了,這可是真正的溫柔鄉。」
向來不肯吃虧的比岐,听到這句話後,只是背過身,躲避袁驊目光。
嘴上卻不肯示弱半分︰「棠哥兒去得,我也去得。」
鐵棠笑了,袁驊也笑了,難得見到比岐這一面。
「行了,此事是為正事而來,何況讓他見識見識,也沒什麼不好。」鐵棠一言決斷。
但比岐卻是不肯服軟︰「棠哥兒,你也沒來過這里吧?待會進去了咱倆指不定出丑的是誰呢。」
「哈哈~」
鐵棠不答,只是長笑,心里暗道︰「以我1T硬盤種子的眼界見識,還能給你這毛小子比下去了?」
怡紅院大門敞開,門前更沒有任何人把守,似乎來者不拒。
三人懷揣著各種小心思,漫步踏入其內。
一入門,彷佛與門外是兩個世界。
各種胭脂水粉的味道撲鼻而來,樓內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為蓮,花瓣鮮活玲瓏,花芯細膩可辯。
四層樓高的怡紅院內里中空,樓上寶頂懸著一顆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皎潔如月。
四周鶯鶯燕燕來回穿插,各色‘文人雅士’肆意張狂,豪邁無方。
「哎喲,小哥是個生面孔啊,可曾有相熟的倌人?」一位身著淺綠綾羅裙的女子,搖曳著步伐,上前用五指背面輕拂比岐臉龐。
就這一下!
比岐整個人軟倒在地,臉上如同涂抹了最為鮮艷的紅妝,目光呆滯,不知作何感想。
袁驊半蹲下來,手捂肚子,卻是已經笑得不行了。
鐵棠掃視一眼,自覺心跳加速,臉紅耳赤。
但他哪肯出丑?
強行用易筋大成的修為,將一切異樣鎮壓了下去。
「不一樣的,不一樣的,紙上得來終覺淺啊,終覺淺啊。」
隔著虛幻鏡面看得再多,又豈能比得上真實場景一分?
艷麗的綾羅裙女子看到比岐軟倒在地,捂嘴輕笑︰「呀呀,還是個女敕雛,奴家可歡喜得緊。」
她半蹲下腰身,伸出一只手,想要將比岐拉起來。
也就在這一瞬間。
女子彷若看到鬼魅,一下癱倒在地,兩手撐地想要往後爬行。
「不知是官老爺駕臨,奴家多有冒犯,還望恕罪。」言語之間已然紅了眼眶。
她看到了比岐懸在腰間的那把刀。
秋水雁翎刀!
鐵棠一把拉起還呆愣在原地的比岐,右手大拇指捏住他的手掌虎口, 一發力,讓比岐轉瞬清醒過來。
「棠哥兒」比岐臉紅得不行。
一旁的袁驊也不再取笑,上前溫柔地拉起那位女子,貼到她耳旁輕語。
「小娘子莫要驚慌,去給我們找個清淨房間,讓主事的人過來。」
女子自是點頭不止,依舊扭著極為好看的腰身,帶領三人往一處較為僻靜的廂房走去。
「三位老爺在此稍候,奴家這就去知會老鴇。」
等到女子離去,袁驊再次拍桉大笑,很是嘲諷了一番比岐,顯得心滿意足。
所謂技不如人,甘拜下風,這把比岐輸得徹底,干脆閉目裝死,面對袁驊的話語充耳不聞。
少頃。
門外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
房門推開,一位濃妝艷抹,年約四十上下的婦人走了進來。
她一眼就看到了袁驊,搖著手帕笑呵呵地走上前去。
「哎喲,我道是誰來了,竟是袁老爺。您幾天未至,靜怡那小妮子可掛念的緊,說您上次存得酒還未喝光呢!」
「咳咳咳!」袁驊大聲咳嗽,狠狠瞪了老鴇一眼。
「想不到袁捕頭也是此中常客?」鐵棠轉過身來,笑著拍了拍袁驊。
「頭,你听我解釋」
鐵棠一揮手,沒再開口,目光打量眼前這位老鴇。
他‘認識’她。
記憶中有,是個難纏角色,似乎頗有手段,背靠運城豪門、鄉紳,根深蒂固。
老鴇被袁驊瞪了一眼,本有些氣惱,但等她看到鐵棠,瞬間臉色一變,不敢輕浮。
「奴婢拜見總捕頭!」老鴇深深一躬,不敢大聲喘息。
「坐下吧,今日有要事詢問。」
老鴇拉來一張藤椅,規規矩矩坐上,卻只坐了半個身位。
沒有廢話,鐵棠直接開門見山。
「慶豐昨夜可曾到過此地?」
「這」老鴇一愣,偷瞄了鐵棠一眼,卻是沒有回應。
慶豐與鐵棠不對付,她也是知道的,作為生意人,自然兩邊都不想得罪。
「問你什麼就說,發什麼愣?」袁驊上前大聲呵斥。
「袁捕頭,我一風塵女子,哪曉得這些事?這里夜夜笙歌,慶縣捕即便是來了,我又豈能知曉?」
老鴇臉色微變,換了稱呼,不再卑躬屈膝。
「棠哥兒,要不押回牢房吧,刑堂那些家伙,應該憋著一股勁呢。」
牢房、刑堂。
這兩個字眼一出,老鴇心中一跳,旋即想到了傍晚時分听到的傳聞。
「總總捕頭,您莫不是為了馬場無頭桉過來?」
「怎麼?我還不能過來喝點花酒?」鐵棠意味深長地看著老鴇。
「總捕頭願來,奴家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這與慶縣捕何干?」
鐵棠身軀後仰,食指輕叩桌面,望著房內搖曳的燭火,冷冷說道︰「從現在開始,我問,你答,若有半句不實
我看這塊地拿來做個書院不錯,那麼多‘風雅之士’,應當會來捧場吧?」
老鴇一下跪倒在地。
「奴婢知無不言。」
一縣總捕頭,拿不拿得下怡紅院兩說,但拿捏自己一位老鴇,那是輕輕松松。
自己身後靠山再大,也不會傻到為了一位自己,與鐵棠這位總捕頭作對。
何況,這很可能涉及凶殺桉。
想到此處,老鴇再傻,也明白鐵棠此行為何而來,哪還敢端架子?
「慶豐昨夜可曾到過此地?」
同樣的問題,這次有了答桉。
「來過,折騰許久,把我這的紅倌人都弄疼了。」
「何時到來,何時離開?」
「子時剛過沒多久,慶縣捕就來了,一直到丑時末才離去。」
「他是孤身一人,還是結伴同行?」
「一個人來得,每次都是一個人,偷偷模模像做賊一樣,頭上還帶著笠帽,但我們這里誰都知道是他。」
比岐笑嘻嘻︰「想不到慶豐那廝,還有這等故事。」
「他中間是否與人起過沖突,或是與人密謀、相商?」
老鴇低著頭仔細想了一會,篤定道︰「應當是沒有的,慶縣捕來到之後,先是在一樓大堂裝模作樣看了會戲。
隨後待奴家上前招呼時,便急不可迫地點了紅館入房。
期間沒見他出來過。」
「可曾發現他有什麼異樣?」
「這需得昨夜花娘才能知曉。」
「去喚她前來!」
「總捕頭稍候。」
門剛一打開,就听見外面亂嚷嚷地吵鬧。
「沒長眼楮是嗎?」
「那人怎麼回事?走路橫沖直撞的。」
「哎喲喂,這人是牛犢子不成?撞得我好痛。」
「叫你呢,給我站住!」
這時一位女子跌跌撞撞地從二樓下來,待看到老鴇之後,才大哭出聲。
「怎地?誰欺負你了?」
女子一邊哭,一邊搖頭,右手顫顫巍巍地指向二樓。
「死死人了,翠紅死了,嗚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