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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01章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陳顏!」

「陳顏,快醒醒!」

「該死……不不,我不是說你人該死,我是說你亂吃蘑孤該死!」

「就算是入階的靈蘑,你一個丹林院弟子也不該亂吃的!」

「快醒醒,我承認你名字里有個俊字還不行嗎?陳顏俊!」

听到自己的名字,陳顏俊一口氣頂回來,差點沒死過去。

只覺腦子里昏昏沉沉的,舌尖五味雜陳,眉心刺疼不止。

耳邊傳來伊伊呀呀、擊鼓吹笛的古代雜戲,像是在驅儺。

陳顏俊抬起眼皮,一前一後,竭力睜開了雙眼。

發現自己正斜靠在一棵樹下。

面前一個身穿白衣、古裝打扮的年輕人,正拿細長的銀針扎他眉心。

不遠處,三三兩兩類似打扮的年輕男女,正朝這邊趕來。

白衣的裁剪、裝飾略有不同,皆是衣袂飄飄、自帶浩然仙氣的古裝。

余光微動,陳顏俊四下看了眼,發現自己身處一片郊野。

垂柳,河流,青蘆葦,渡口,平地處甚至還有人在踢球……

不對,是蹴鞠。

對岸,隱約還能看到古城牆。

抬眼看,湛藍空中萬里無雲,飄了三兩個紙鳶,紙鳶上似還站著人。

再往上,空中籠罩了一層澹澹的薄如肥皂泡的天青色……

法陣?

垂眼一看,陳顏俊 的發現,自己竟也是一身同樣的白衣古裝打扮。

夢里?

演戲?

陳顏俊長吸了一口氣。

只覺此地空氣清冽,入肺如春風化雨,沁人心脾,滌蕩著四肢百骸,感覺像是身處夢境,卻又無比的真實。

他清楚的記得,他剛在大學畢業宴上喝高了……

一轉眼竟出現在陌生的環境。

「這是哪里……我睡了多久?」

他下意識的問道。

面前的白衣男子盯著他那略顯陌生的眼神,怔了半天,喃喃自語道︰

「壞了,好不容易撿回小命,人卻傻了……這可怎麼辦?」

見陳顏俊仍是一臉疑惑,怎麼看都不像是裝出來的,白衣男子目露悲色,拔除銀針,搖頭嘆息道︰

「這里是渭水邊,咸陽古渡。」

渭水邊,沒錯!

陳顏俊就讀了四年的長安大學,就在渭水邊。

但他又感覺,哪里不太一樣……

「現在是何年?」

陳顏俊追問道。

白衣男子嘆道︰

「天順三十六年……還有,這里還是大唐,不是極樂仙界。」

大唐?

陳顏俊漢語言專業,輔修歷史,尤其對唐詩和唐史感興趣。

大唐享國二百八十九年,哪有什麼天順年號?

霎時!

一連串陌生又熟悉的記憶,灌入陳顏俊腦中。

果然……

該來的,還是來了。

陳顏俊仔細回憶,能分辨其中的事件與邏輯,卻看不到具體的畫面。

像是隔了一霧面窗,看到的是另一個靈魂經歷的人生百態。

他穿越了!

前世,一個身處西安渭水邊,熟稔唐詩和唐史、對大唐王朝無限向往的長安大學學生,穿越到真正的大唐,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問題是,眼前的大唐風貌……有些不太對勁。

搜索原主記憶得知︰

這里是大唐天順二十六年,自天寶十四年先帝李隆基親掌司天監,求得靈氣以來,已經過去五百余年,歷經七位皇帝了。

當朝皇帝為天祈帝李堯,並不存在于陳顏俊的前世歷史中。

陳顏俊還記得,天寶十四年,正是安史之亂發生的那一年!

結果,平行世界的大唐,安祿山沒叛變,靈氣卻復蘇了,大唐因此延續五百年至今,絲毫沒見衰退的跡象。

世稱︰仙武大唐!

陳顏俊明白了,這是個平行宇宙。

仙武大唐在原長安城外,又擴建了一道直徑超過二百里的環形高牆。

將整個京兆府都囊括進了新的長安城,形成天圓地方的銅幣形巨城。

並沿著外牆,締建了一道完整的護城大陣,將整個新長安城的空中與地下完全籠罩。

正是此刻,陳顏俊仰首看到的天青色的薄幕。

而他所在的咸陽古渡,乃是古都咸陽,位于原長安西北部,已被囊括進了新長安城。

天氣好的情況下,比如今天,能隱約看到幾十里外的高大城牆,宛如臥龍橫亙天邊。

陳顏俊的原身,也叫陳顏俊,比陳顏俊更俊。

目前在國子監七院之一的丹林院學習煉藥術。

他天賦平平,體弱多病,除了英俊一無所有。

目前,被一位曾經舍命救下的婦人供養修行。

三年前的初春,傍晚。

原主在儒學縣試和國子監考核中雙雙落榜後,一個人走在渭水邊,形單影只,神色落寞,不知前路幾何,身為孤兒的他,一度有了輕生的念頭。

正在這時!

忽見一婦人騎馬墜入河中,他連忙跳入湍急的的河中救人。

落水後才發現,他不會游水。

最後,他反被婦人救了上來……

原來,那婦人乃是八品御獸師,坐下靈馬失控才墜入河中。

婦人身貌俱佳,乃是軍器監監正崔萬軍的孫女崔有容,守寡十二年,在外城南仙坊經營亡夫的藥鋪。

雖說英雄救美反被美救,二人卻一見如故。

或是出于反向報恩,或是出于原身出眾的身段外貌,或是出于對柔弱書生的偏愛……

總之,婦人遂將原身接到南仙坊宅邸住下,托關系,施錢財,將原主送入國子監丹靈院修行煉藥術。

盡管對原主一見傾心,但崔有容念及自己守寡多年,年老色衰,身體又有恙不能再生育,便許諾——

如果原主能在五年內晉級九品煉藥師,便將唯一的女兒杜秋濯嫁給他。

杜秋濯,是國子監御獸院的天驕,不止身貌秀美,修行天賦更是卓絕。

年僅十九,便晉入七品御獸師,並且在道術和煉藥術上有不俗的造詣。

就是有一個小問題︰她似乎對男女情愛並不上心,閨蜜倒是有一大堆。

陳顏俊明顯能察覺到,相比于風韻猶存的婦人崔夫人,原主似乎更傾心于年輕的女兒杜秋濯。

年少不知……

也是人之常情。

可惜,杜秋濯對他極冷澹,而憑他自己的修行天賦,別說五年了,一輩子都不可能晉入九品。

今天是寒食節。

天氣清朗,春暖花開。

按照慣例,國子監七院弟子,加上凡修弟子,分團踏青游玩。

踏青的目的地,是位于長安城周邊的關中八景。

丹林院弟子抽到的是,位于渭水邊的咸陽古渡。

咸陽,從周朝開始,不知做了多少朝代的古都。

距離原主投河救美反被救的河段不遠。

離李隆基和楊貴妃恩愛的華清池不遠。

離秦始皇陵兵馬俑,也不遠。

快要成大唐牛家村了。

王維那首《送元二使關西》詩雲︰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勸君更進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說的也正是咸陽古渡。

陳顏俊還記得,就在剛才,室友就是拿這首詩勸酒,給他勸穿越了。

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那可不,故人已然穿越走了。

另一邊,原主死的也很突然。

事發前,原主坐在柳下讀書,偶遇同窗兼老鄉樊宇,在附近撿孤米。

孤米,茭白種子,一種口感極佳的野生靈粟,也是一味珍稀的藥材。

樊宇孤米沒撿多少,卻在蘆葦叢中摘到一簇猴面靈孤,親口嘗了一株,尤為美味,便贈與同鄉的原主一株。

原主只嗅了下,便深陷詭異的美味不可自拔,一口接一口吃了下去……

很快,原主昏死過去,看上去和睡著沒兩樣,身上無任何中毒癥狀。

陳顏俊這才得以穿越,重獲新生。

……

眼下,陳顏俊眼前的年輕人,並非是樊宇,而是他唯一的死黨江渺。

江渺其貌不揚,乃內城某教坊女之子,生于青樓,長于青樓,至今不知爹是誰,其母在十年前死于帶下病。

從此,江渺立志于成為一名婦科聖手,小小年紀便在教坊司親身實驗,模爬滾打十年,憑借高超醫術解決了無數青樓女子的煩惱,破格進入國子監修行醫術,如今已是九品煉藥師。

于是,擅長女子帶下病的江渺,與愛吃軟飯的原主一起,成為同院弟子鄙視鏈的最底端,這才成了一對無話不談、報團取暖的死黨。

見陳顏俊眼中漸漸恢復了熟悉的神采,江渺試著問他︰

「你到底吃了什麼蘑孤?」

陳顏俊不由得皺起眉頭。

事情有些蹊蹺。

靈蘑初嘗無味,後勁極大,迅速直沖天頂,物理燒腦。

就算大難不死,也會變得痴傻。

然而事實上,猴面靈孤無毒,且是靈蘑,價值不菲,對修行大有裨益。

他和樊宇不過是一個縣的同鄉,不至于分一整株給他。

甚至,還故意當他面吃了一株。

顯然,是有人在靈孤上下了毒!

莫非老鄉害他?

陳顏俊警惕的四下看了眼,附近並未見到樊宇的身影。

說起來,他因為和杜秋濯母女看似不正當的關系,快成國子監公敵了。

有人想在背後害他,不算奇事。

在他看來,傍上富婆,入國子監三年,到現在才遭人下毒,才是奇事。

杜秋濯就曾多次提醒他,不要在國子監與她走的太近,以免有人害他。

「樊宇去哪了?」

「他在蘆葦叢里撿到了一簇猴面靈孤,自己吃了一株,還給了我一株。」

在不確定樊宇百分百是凶手的情況下,陳顏俊提醒道︰

「既然蘑孤有毒,他也有危險!」

這時,七七八八的丹林院弟子已經圍了過來。

一女弟子忙道︰

「約莫一刻鐘前,樊宇說頭暈,提前回家了。」

和陳顏俊的癥狀一樣,因此還不能確定是不是他干的。

陳顏俊抬頭看了眼。

男同窗們大多覺得虛驚一場,轉身繼續去看儺戲、踢蹴鞠。

女同窗們,平時看原主的眼神有些鄙夷,可真到陳顏俊有危險時,她們的眼神忽然變得憐惜起來。

甚至在確定陳顏俊安全後,她們也沒有馬上離開,去劃船或放紙鳶,而是繼續圍在陳顏俊的附近。

陳顏俊前世好歹是個學霸,卻從未受過這等待遇。

正在這時,一個面容黝黑,身材瘦高,穿著一身灰袍的中年男人,急匆匆的一路跑過來。

速度快的不像人類。

正是丹林院的助教之一,丹林院弟子踏青的領隊,房群玉。

面黑,皮也糙,一雙眸子里卻是宛若痴人的精亮。

他蹲來,什麼也沒問,掐住陳顏俊的右手腕。

「這是……驅魂散!」

「你和樊宇應是遭人下毒了。」

「奇怪,五品以下的修士,不可能中了驅魂散還能活蹦亂跳的,江渺的治療根本不對癥,你是怎麼做到的?」

江渺听的不太對味。

「許是弟子喊醒的呢?」

陳顏俊只能兩手一攤,假裝無辜。

「學生也想知道啊……」

總不能說原主已死,新主當立吧?

房群玉緊皺著眉頭。

「驅魂散的毒效來的快,去的也快,但你體質孱弱,為了不留後遺癥,我這就帶你回丹林院作檢查。」

陳顏俊心中一緊。

房助教是個有名的醫痴,探索欲過強,經常拿學生當小白鼠做研究,一身黝黑粗糙的皮膚,也是親身探索各種毒障險境造成的。

要是被他檢查出身魂不一,自己很可會被認為是邪祟附身。

何況,還有另外一個安全問題。

如果真有人想要謀害他,現在回丹林院不是最安全的選擇。

「學生想回家休息數日,剛好附近開了間藥鋪,不打緊的。」

房群玉看出了他的顧慮。

「也罷。」

隨即,取出一根縴細的銀針,毫厘不差的扎進了陳顏俊的左心。

銀針自帶虹吸之力,從他心髒抽了一管血後,置入金魚袋保存。

扎心抽血……這操作給陳顏俊看懵了,一度忘了喊疼。

當然,針尖沾有川烏與曼陀羅花的靈粹,麻愈兼備,扎心不疼。

仙武大唐不僅醫術高明,儲物手段也達到了修真界的平均水平。

房群玉腰間掛的金魚袋,薄薄一片像是裝飾品,竟是個儲物袋!

抽血過後,房群玉一拍金魚袋,掌心出現一枚暗紅發黑的丹藥,不由分說的塞進陳顏俊口中。

「別緊張,這是愈神丹,除了治愈魂傷外,對修行也有所裨益。」

「江渺送……對了,你叫什麼名字來著,罷了,我先去找樊宇。」

說罷,身形一閃,如吹柳之風,只留下一道搖曳殘影。

陳顏俊心想,原主醫術平平,遠不如江渺的婦科聖手,房助教不知他姓名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一旁,江渺也跟著松了口氣。

只要陳顏俊還活著,他就不是丹林院最沒面子的男人。

眼下,見周圍的女同窗們依然沒有離去,他故意抓起陳顏俊腰佩的崔家護身符玉,撇撇嘴道︰

「鬼才送你回家,符玉綠了,你的好女兒要來接你了。」

女同窗們這才識趣的避開了,免得被那杜秋濯比下去。

陳顏俊神色凝固,略顯愕然。

他沒有在意符玉或女兒的事。

隨著愈神丹在體內徐徐消化,一道暖流在識海中蕩開。

眼前出現一道半透明的字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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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本書正經後宮文,對兒女只有純純的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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