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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遮天蔽日

完善的攻城器械,固守數月被動挨打的火氣,以及節度使傅大帥親臨陣前對士氣的影響等多種因素的加成下。

在攻城的第二日,樂至光復。

方虎率領余眾數百人從城中南門退入城外大營,與薛巨成匯合。

而後官軍乘勢追擊,繼續進攻紅蓮大營。

在填平壕溝,拔出柵欄之後,直接出動重裝步卒推進,以泰山壓頂之勢將紅蓮軍壓制的節節後退,最後兵敗如山倒。

到了這一步,也就到了騎兵出擊,擴大戰場優勢,收割戰果的時候。

方虎被圍,戰至力竭而死。

薛巨成被生擒,而後帶到了傅津川面前。

樂至城縣衙大堂,前幾日紅蓮軍的將領們還在這里議事,而如今又重回朝廷手中,變成了官軍議事之所。

節度使傅津川端坐在主位上,衙中文武官員分列兩側,外面還掛上了牙門旗,儼然已經是把這里變成了臨時的帥堂。

薛巨鱗一身甲胃已經被除去,並且被繩子縛住,此刻的他就像是斗敗了的 獸,雖然已經是階下之囚,但他看著大堂內的眾人仍然是充滿了輕蔑和桀驁。

走到堂中,身後的兩個士卒直接按住他的肩膀,踹他的腿彎,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按著跪下。

但他仍舊是挺直了脖子直勾勾的望著堂上端坐之人。

此人器宇軒昂,面目冷峻,眉若斷劍,如鷹隼般銳利的目光仿佛能把人心看個通透。

不用想,薛巨成也知道眼前這人必定就是劍南節度使武安侯傅津川。

以往沙場交鋒雖然遠遠望見過,但兩人從來沒有在近距離見過面,因此這也是薛巨成第一次見到這位名滿天下威震四方的武安侯。

薛巨成這邊挺直著脖子直勾勾的看著傅津川,身後的士卒趕緊去按著他腦袋,想讓他低下頭,但他一直挺著脖子,自視著傅津川,眼神之中飽含怒意。

傅津川饒有興致的看著他,然後一揮手示意兩個士卒不比強壓著。

「你是薛巨成?」

「不錯,正是我。」

沒人強按著,薛巨成掙扎著站了起來,依舊直視傅津川。

沒有一絲求饒示弱的意思。

因為他知道,作為叛逆者,落在朝廷手里,只有早死晚死的區別,沒有生路。

所以他現在反而毫不畏懼。

「倒是個漢子。」

「哼。」

「薛巨成,河東薛氏,薛巨鱗之弟,從軍二十年,大小五十六戰,軍帳之中有賊首百余顆,曾為白城守捉使,清源軍使,後受其兄之累,被免職後隨兄至江南,效力于吳王麾下,隨其反叛」

寥寥幾句,傅津川就將薛巨成的履歷道了出來。

「什麼叫受其兄之累?我兄長做錯了什麼?徐興宗那個狗娘樣的不听勸,非要出擊,若不是我兄長還有我佷子長慶,他就死在承風嶺了,這個狗娘養的回到夏州之後直接上奏朝廷說我兄長不听指揮,以致大敗,朝廷的皇帝和宰相們也不分是非,還有你們這群勛貴將門,官官相護,我兄長被下獄,最後還是張御史直言,才逃的一條性命我兄弟幾人為大晉浴血奮戰,就換來這樣的結果嗎?這樣的朝廷不該反嗎?」

薛巨成在公堂上直接怒吼道。

大桉後面端坐的傅津川听了薛巨成的話之後並未動怒,而是很澹然的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然後隨意的問道︰「你說完了嗎?」

薛巨成見到傅津川這個做派之後,就像是一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更是怒氣迸發。

但又無能為力。

眼下,堂上坐的那個年輕人抬手間就能要了他的命。

怒吼,咆孝,這些不過是垂死掙扎而已。

沒有任何的意義,于是他也開始冷靜下來,不再言語,冷眼看著面前的上位者。

「你們薛家兄弟也算是邊軍悍將,你,你兄長薛巨鱗,包括押解上京的薛巨業,還有薛長慶,薛長豐,都算是將才。在軍中也立下了不少功勞。但我問你,你兄長下獄,是什麼罪名?」

傅津川這一問,讓薛巨成愣住了。

什麼罪名?

薛巨成已經忘記了當時文書上寫了什麼,不過好像上面是寫著「培植私人」「貪墨軍資」?

「你怕是已經忘了吧?你們薛氏兄弟在隴右十幾年,做了什麼事吧?你兄長作為節度使副使,架空上司,隴右軍使守捉使兵馬使有多少是你們薛家姻親舊部?清源軍多少姓薛的?徐興宗前任的節度使康寧伯是怎麼去職的?這些你是不是都忘了?」

薛巨成听完怒道︰「軍中將領誰不是提拔姻親故舊?你們勛貴將門那家不是提拔自己人?定國公家的馬夫都能做軍使,還有你們英國公府,門生故吏遍及軍中,怎麼我們薛家兄弟就不能在軍中提拔幾個舊部?這是什麼狗屁道理,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還是你們勛貴將門就高人一等?」

面對薛巨成的詰問,傅津川也不動怒,仍舊非常冷靜,還一擺手,讓幾個想要怒斥薛巨成的幕僚不要說話。

「軍中提拔姻親故舊,本是常事,可你見過哪一個節度使把自己兄弟子佷,姻親故舊全都安排在一軍一地?當時康寧伯老邁,你兄弟幾個欺上瞞下做的事少了?你們能欺壓別人,徐興宗自然也就能欺壓你們!」

「再者說,我英國公府麾下,可沒有一支傅家軍!」

這句話,讓薛巨成啞口無言。

因為有些事他是知道了,並且也隱約有些明白當初為什麼朝廷在明知道薛巨鱗跟徐興宗的內幕之後,仍舊沒有讓薛巨鱗重新擔任隴右節度使,反而是讓他繼續賦閑,並且薛家舊部清理大半。

因為當年隴右真有一支「薛家軍」。

就是薛巨鱗起家的清源軍,並且薛巨鱗之後是其弟薛巨業和薛巨成先後擔任軍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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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還有不少薛家子弟以及姻親故舊。

他們薛家兄弟知不知道這是犯忌諱的事?

知道。

但在軍中,這些事誰不做?不過就是有些做的隱秘一些,有些則名目張膽。

而薛家當時在隴右也極有權勢,甚至朝中有人還跟薛家透過話,想讓薛巨鱗調任內地當持節都督。

但薛巨鱗舍不得經營了二十幾年的隴右,一心想做隴右節度使。

結果等來的卻是一個上京下來的國公。

徐興宗。

薛巨成也總算想清楚了。

之前他不是沒想過這些,但卻從來沒這麼通透過。

今日傅津川這一句「英國公府麾下,從來沒有傅家軍」一下子就像是醍醐灌頂。

歸根到底,無論是皇帝,文官,勛貴,都容不得在有一個遼東燕王府出來了。

而薛家當時在隴右,雖然比不上燕王府在遼東的權勢。

但也不可小覷。

而上京的武將勛貴,雖然各個清貴無比,卻從來沒有那個國公侯爺能在一地任職十年,最多也就是五六年。

甚至在禁軍之中也要經常調任。

因此就算門生故吏遍天下,但同樣門生故吏遍天下的可不是一家兩家。

一個都督府下面,三個軍使可能背後站著三個國公府,下面的都虞侯也都各有各的關系。

都督同知可能是某個侯爺的舊部。

彼此摻雜盤繞,攪在一起,皇帝反而會放心。

薛家兄弟幾人都是將才,又二十幾年一直扎根在隴右,可以稱得上根深蒂固。

若放任這顆大樹肆意生長,誰能說它就不能遮天蔽日?

天上的日頭,自然是想要普照大地的。

所以這樹,它就必須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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