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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揚州沈家

冬至,一年之中最為重要的節氣之一,這一天,朝廷要舉辦祭天大典。

而今年主持大典的確不是道君皇帝陛下,而是一身冠冕的太子趙元檀。

寒風中,太子趙元檀身穿冕服,至昊天上帝牌主位前行跪拜之禮,後至祖宗配位前上香,叩拜。回拜位後,對諸神行三跪九拜禮。

迎神後為奠玉帛,即向天神、祖宗進獻玉、帛。

這對于大晉朝廷來說,在很多人眼里,是個很明顯的政治信號。

這種祭祀大典都交給太子來做,道君皇帝這是要讓政于太子,潛心修道了?

抱著這樣猜測的人不在少數。

其中也包括,一向對于道君皇帝心思無從猜測的宰相之一,侍中謝僉。

罷朝之後,回到府上的謝僉就月兌下了一身禮服,換成居家常服。隨後府上的管事走到跟前,「家主,揚州沉家的九郎君來府上了。」

謝僉隨口道︰「帶他去書房等我。」

「諾。」

謝僉五十多歲的模樣,眉目清正,儀表堂堂,任誰看了也得夸贊一聲宰相氣度。

當然他也的確是宰相。

還是大晉立國以後,南人之中,為數不多能爬上宰相位置的高官。

而他的背後,自然也有無數的江淮豪族世家鼎立支持。

饒是如此,他在朝堂之上,也仍然處境艱難。

四位宰相之中,他跟曾肱是南人,裴李兩相是北人,但不管南北,真正說了算的只有那位李左相。

他們三人不過是陪襯。

這一點,朝野上下都知道。

尤其是他跟曾肱兩個南方宰相,不過是道君皇帝擺給江南世家看的,算是充門面的。

雖然如此,他其實也有自己獨特而重要的作用,那就是南方士族跟朝廷之間的一道橋。

南方豪族世家有什麼訴求,朝廷想要什麼,他的任務是居中調和。

至于曾肱,那是個謙謙君子,士林中聲望極高,文章寫的極好,比起他更像是擺設

在銅鏡前整理了一下衣冠,然後來到自己的書房,里面有一個身著錦衣年輕人正在坐著品茶,旁邊有一個琴女正在撫琴。

那年輕人二十出頭的年紀,身穿錦袍,頭戴襆頭,面容英朗,劍眉星目,端坐在堂中听著琴聲,怡然自得。

見到謝僉之後,站起躬身道︰「見過世伯。」

謝僉笑著點點頭,然後一揮手示意琴女下去,然後才走到主上太師椅上坐下道︰「九郎不用客氣,坐。」

被叫做九郎的年輕人很有風度的點點頭,然後坐在謝僉的下手。

「九郎這次來,可是有要事?」

「回世伯,確實有事,此事關系甚大,還望世伯在其中斡旋。」

謝僉這時候面上的笑容斂去,一本正經的問道︰「御史失蹤的事情,真是你們做的?你們這是要做什麼啊?」

「世伯誤會了,我們幾家怎麼敢行如此悖逆之事?這件事真的跟我們這些鹽商沒關系,朝廷要收鹽稅,我們雖然日子過的艱難些,但也不會對監察御史和繡衣衛下手,畢竟這是形同造反之罪。」

年輕人姓沉,名初陽,出自揚州豪族沉氏,家中行九,所以長輩和相熟之人都稱呼起為九郎。

沉家是揚州最大的幾家鹽商之一,祖上也是出自吳興沉氏,一脈同宗。在淮南勢力極大,跟謝僉的烏衣巷謝家也是世交,兩家還有姻親。

而沉九郎來到謝僉府上,也不單單是代表著沉家,而是整個揚州的鹽商豪族。

所以謝僉也極為重視。

但听完沉初陽的話後,謝僉卻極為懷疑。

「即便你說是真的,這事情不是你們揚州做的,可陛下不這麼想啊,吳王直接就被免去留守一職,還讓衛國公李世忠去節制江南諸軍,這說明什麼我想你應該清楚,若是不給朝廷一個交待,這事沒法了結的。」

沉初陽听後卻是一臉苦笑。

朝廷派了十二道御史,采訪各道。唯獨淮南道揚州這一路出了問題,還是半年之後才有消息。

這不是明擺著說淮南道有問題嗎?

而且巡察御史奉命巡察地方,那是天使,繡衣衛更是天子親軍,還沒到揚州就失蹤了半年,說是被盜匪關押,那個盜匪做事能這麼利索?一點消息都沒有長達半年之久?

換據話說,在淮南道,有幾個人有這樣的能力?

朝廷派出的可是明使,意思在明白不過。有什麼問題我給你時間,在御史去之前把問題解決了就好。

然後問題不知道怎麼樣了,朝廷的人被解決了?

「世伯,這事情真的不是我們揚州各家做的,我們雖然想在鹽稅上做些手腳,畢竟日子太難過了,現在私鹽猖獗,我們去各處行鹽生意也不好做,但委實不敢動御史和繡衣衛。而且南京繡衣衛千戶所也派人去了揚州和沿途察看,都跟揚州各家沒關聯啊。」

謝僉搖搖頭笑道︰「你說的就算我信,但李相公會信嗎?太子殿下會信嗎?陛下會信嗎?現在很明顯了,要想把這事情了結,就得先把今年和去年的鹽稅繳上來。現在朝廷缺錢,能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你們的事反倒好辦。不然下一步換的就是淮南經略使和揚州都督,到時候哎。」

沉初陽聞言眉頭微皺,「世伯,那您看,鹽稅先交一年的可行?畢竟現在各家手上錢款的確不充裕,這到不是我推月兌,現在各地私鹽猖獗,我們的日子個有些難過。去年我們沉家往上京來的鹽船還被劫了一艘,若是一下拿出兩年的鹽稅,卻是有些難了,我們也得留些錢款準備給各地的鹽場結賬。」

謝僉道︰「我會盡力,但能不能成不好說。」

沉初陽道︰「如此就多謝世伯了。」

謝僉連忙擺手,「如今朝廷的日子不好過,所以上下都盯著江淮的稅賦,所以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給朝廷抓到把柄,這事情現在不管是不是你們做的,現在朝廷都會算在你們頭上。日後行事,還是要多思慮。」

「謹記世伯教誨。」沉初陽鄭重道。

說完了正事以後,又寒暄幾句之後,沉初陽就從謝府告辭離去。

而這一切,都沒瞞過皇城司的眼楮。

揚州豪族沉家嫡子,在進入宰相謝僉府邸,待了多久,精準到幾時入幾時出。隨後又去了哪里,與什麼人見面。

消息很快就變成一張紙,經由皇城司一位主事的書桉上,又瞬間遞到皇城司最年輕的一位提舉高金剛的桉上。

高金剛在看過之後,又調出一些資料,確定了沉初陽的身份,隨後匆匆帶著幾張紙出了皇城司衙門,不過一刻鐘的時間,來到了城陽公主府。

一身女裝姿容絕世的趙元殊坐在書房里,看著一本賬冊。

對面站著一個中年人,旁邊還擺放著整整兩大箱的銅錢,都穿成一串串。

「辛苦你了。」

趙元殊一邊隨意翻看著賬冊,頭也不太的隨口說道。

「殿下折煞小人了。」

三郎會的大管事齊全低著頭說道。

「你們家郎君可能就快回來了,等他回來就不用把賬本送來了。」

趙元殊看著一筆筆的入賬,萬分不舍的說出這句話。

齊全對這事又不能說什麼,只是應了一聲「是」。

趙元殊抬起頭,看了看齊全,心里還想著真倒是實誠,都不知道客氣客氣,真是跟他的主子一樣。

也沒心思看賬本了,隨後扔在桌子上,然後問道︰「吳藥師和吳明達最近在做些什麼?」

齊全道︰「回殿下,這些時日吳世子很少出門,听說在家里讀書,至于那位四郡主倒是時常出門,有時候還會出城,看看上京城周邊和城外的風景。」

「看風景?」趙元殊質疑道。

「是,去了外面還會作畫,上京城的各處山川河流,都畫了。」齊全補充道。

「有意思。」

趙元殊幾乎瞬間就知道那位郡主在做什麼了,她在畫輿圖,行軍打仗用的輿圖。

「畫風景?還真是好借口啊,鐘情山水」

一瞬間,練過武,手上也有過人命的齊全就感覺到了趙元殊身上浮現出一絲殺意。

這時候高金剛走了進來,「見過殿下。」

趙元殊見到高金剛之後,也知道自然是皇城司這邊有事情,于是就跟齊全道︰「好了,齊全,辛苦你了,回去之後繼續派人盯著吳明達。」

「是。殿下放心。」

齊全應道,隨後就告辭離去,走前還不忘跟高金剛點頭示意。

而如今在大內也有些體面,稱得上權宦的高金剛對這個三郎會的大管事也不敢怠慢,同樣點頭微笑示意。

畢竟這可是傅郎君的親信,管著公主殿下和傅郎君的錢袋子。

「殿下,揚州豪族沉家的嫡子沉初陽來了上京,在謝相府上待了半個時辰。」

說完把幾張寫著詳細情報的紙放到趙元殊的桌桉上。

趙元殊拿起看了看,然後道︰「能查到他們說了什麼嗎?」

高金剛搖了搖頭,「宰相府上,暗樁就算能安插進去,也接觸不到這等談話。」

趙元殊點點頭,然後道︰「讓繡衣衛的人,找個借口把他拿下,不要虐待,就在詔獄先關幾天。」

高金剛听後,有些詫異道︰「殿下,這是不是有些?」

「沒什麼不合適的,事情不管是不是他們做的,總要做劍拔弩張的架勢給有心人看看。朝廷的御史都失蹤了半年,一個官身都沒有的人,關個幾天也叫事?」

「這上京,可不是揚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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