拔什密最終還是听從了兄長的安排,帶著部分青壯和年輕女子以及孩子,迅速南下。
北境幾乎人人都會騎馬,十歲的孩子騎在馬上也沒有半點問題,有的兩三個孩子騎在一匹馬上,有的則是一個女子帶著一個孩子。
留下來的人,則早就開始用大車結成車陣,準備抵御虎師的進攻。
而疏虎這邊,並非是不想直接動用虎師突擊。之所以給了對方一個時辰的時間,其實是因為虎師在奔襲之後,需要時間進食和恢復體力,也包括戰馬。
而另一邊,留只哥像疏虎請命,帶著在附近部族征召的幾個某克,去追阿史那部離開的那部分人。
本來疏虎已經打算放過那批人了,畢竟在場的人就夠他交差了。
但留只哥知道,舒舒一定就在那支隊伍里。
「五叔,讓我去追把,我只要舒舒。」
疏虎點點頭,也隨他去了。
留只哥帶著三個某克的輕騎,向著南方追去,阿史那延慶看到之後搖了搖頭,這麼點人對于南下隊伍而言並不是什麼威脅。
南下隊伍還有將近兩千青壯,這三個某克又明顯不是虎師精銳,所以他直接把目光看向北方。
「舒舒,你帶著人繼續南行,後面有尾巴,我帶幾個人他們料理了。」
拔什密跟自己的佷女囑咐道,隨後召集了幾個某克,停下馬來,準備對敵。
而留只哥看到這樣的情況卻是直接讓部下停下來,一個人單獨騎馬奔著阿史那部族的軍陣過去了。
拔什密見狀有些疑惑,然後囑咐道︰「不要放箭,讓他過來。」
等走到近處,拔什密看到來人是留只哥之後,立刻明白了他是為什麼而來。
「小王爺,你不該來。」
「拔什密蒙安,無論該不該,我都來了,舒舒在哪里?我要見她。」
拔什密嘆了口氣,然後一揮手讓人去把舒舒喊來,並叮囑隊伍不要停,繼續南行。
不多時,舒舒騎著一匹白馬過來了,精致的小臉上寫滿了不可思議。
「留只哥」
「舒舒,跟我走吧。」
舒舒笑了笑,然後很堅定的搖了搖頭。
「你走吧留只哥,我們就像兩片雲,一片在東邊,一片在西邊,合不到一起也下不成雨的。」
「舒舒我」
留只哥的話還沒說完,突然放眼看去,眼中出現了一條黑線。
晉軍。
他們居然來了?
「為什麼要去給晉國人當狗?」
留只哥突然怒道。
「你們阿史那是草原大族,是術律家姻親,為什麼要去給晉國人當狗?」
一旁的拔什密笑道,「當狗?留在北境就不是給你們術律家當狗嗎?哈哈哈,小王爺,你走吧,晉國人來了,在等會你就走不掉了。」
「舒舒,我最後問你一次,你不跟我走嗎?只要你跟我走」
舒舒冷漠的看著留只哥,眼里只有陌生和冰冷,再無半點往日情意。
「滾。」
「好。」
留只哥調轉馬頭,最後回頭看了一眼他心心念念的姑娘,然後轉過身縱馬而去。
拔什密和舒舒看著不遠處的奔涌而來的晉軍,也覺得松了一口氣。
因為他們來了,就代表部族可以少死上很多人。
拔什密立馬帶著舒舒和幾個親信前去跟晉軍會面,告知情況請求援助。
「阿史那延慶何在?」
晉軍將領騎著一匹高大的河西軍馬,黑色明光鎧,錦緞戎袍,一張年輕英俊的面孔稜角分明,雖然有些黝黑,雙眼陷在兜鍪和劍眉之下,上下打量著拔什密和舒舒,陰鷙而銳利,就像被 獸盯上了一樣。
即便是身經百戰的拔什密在這樣的眼神下,也覺得有些壓抑。舒舒更是有些畏懼的低下頭。
「我們被疏虎的虎師追上了,兄長讓我帶著青壯和婦孺先行,他帶著剩下的人阻攔追兵。」
拔什密硬著頭皮答道。
「傳令全軍,休息一刻,你們留下幾個向導準備給我們帶路,另外給薛將軍發信號。」
「諾。」
隨後晉軍全部下馬休息,行動整齊有序,讓拔什密看的差點驚呼出來,在北境即便是訓練有素的虎師,恐怕也做不到這種程度。
而舒舒這時候卻忍不住了,來到了那名已經下馬的年輕的晉國將軍面前質問道,「將軍,為什麼不立即救援,你們在休息的時候我的族人正在抵抗虎師的屠刀。」
「舒舒不得無禮傅將軍,還請您不要介意,我佷女他不懂事,請您不要怪罪。」拔什密一听佷女質問起了晉國將軍,立馬出言阻止。
傅津川沒去看那個無知少女,而是看向了拔什密問道︰「你認識我?」
「自然認得傅將軍。白亭之戰的時候我在。」
別人可能不認識,但是參加過白亭之戰的拔什密可是認識眼前這名晉國將軍。
這可是名震河西的「祁連神箭」啊。
那一戰中,傅津川帶著八百騎軍開門迎敵,一柄馬槊上下翻飛,就如虎入羊群一般,把金帳汗國的幾萬大軍殺的四下逃竄。
拔什密那一戰就是倉皇而逃的一員,僥幸活了下來,對于那一戰中如有天人之勇的傅津川,自然是記憶深刻。
所以他急忙阻止佷女,畢竟「禍從口出」的道理他是懂得。
「打過仗?那你跟她解釋吧。」
說完傅津川又看了一眼,還有些氣勢洶洶的舒舒,舒舒被他這麼一看,頭皮發麻,手都有些抖了,卻還是強撐著跟傅津川對視。
「哈哈哈哈,阿史那家不愧是北鏡後族啊,這男的沒看出幾個像樣的,女的還不錯。」
傅津川說過之後,也不去理她,轉身在了親兵早就準備好的馬扎上。
「舒舒,不得無禮,這位是傅將軍,他的父親是河西的傅大帥。」
拔什密急忙把佷女拉到了一邊,然後給她說起了傅津穿得身份。
「河西之戰,我們六萬大軍就是敗在他手里,等到了邊境的時候,你還能看到他帶人築起的京觀」
「這位傅將軍不是故意在拖延時間,晉軍也趕了很久的路,必須經過休整才能繼續作戰,而且他只休整一刻鐘,已經很對得起我們阿史那部了。」
舒舒听了叔父拔什密的話後,上牙咬著下唇,看著卻還是有些氣鼓囊囊的。實際上是剛緩過神來,在跟傅津川對視的時候,那如刀一樣的眼神壓迫的她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知道了叔父。你帶著人走吧,我留下來做向導。」
舒舒說著話,腿腳有些軟,卻是直接做到了地上。
「你怎麼了?」拔什密問道。
「沒事,叔父,你回去吧,隊伍里面現在離不開你,我留下作為向導吧。」
「你?你」
「叔父放心,我知道了,傅將軍我們得罪不得,我說話會注意分寸的,剛才是我心急了,又不懂兵事。」
拔什密一听,知道佷女一向聰慧,也就點點頭,然後轉過身跟傅津川這邊告了個罪,回去隊伍里跟隊伍匯合。
一刻鐘之後,晉軍重新整隊上馬,舒舒騎著馬跟著傅津川走在隊伍前面,直奔阿史那部阻攔虎師之處。
而另一邊,疏虎的麾下的三個虎師,在休整過後立馬對阿史那部開始了進攻。
先是虎師騎兵和臨時征召的鷹師,圍著阿史那部用車陣組成的防御圈,來回繞行以弓箭進行殺傷。
而防御圈內的阿史那部留守的部分青壯和老人,也都拿起弓箭與他們對射。
不過北境的所用的弓箭,箭頭多是用骨箭頭,對于身披鐵甲的虎師騎兵來說,幾乎沒有任何的殺傷力。
這就是為什麼在歷朝大多不禁百姓持有兵器,但一定要禁絕民間私藏鎧甲。
披甲和不披甲的軍隊在戰場上,生存率和戰斗力完全是兩個層級。
阿史那部族的牧民還有老人們,雖然站在車邊上奮力用箭還擊,但還是免不了被外圍的虎師射殺。
更有在防御圈中心的,成了箭雨覆蓋的重點,甚至虎師騎兵很少跟防御者對射,都是按照指林往防御圈里面進行一輪又一輪的齊射。
很多老弱之人被箭失釘在地上,不停的哀嚎,讓周圍的人充滿了畏懼,只能趴在地上,或者找個木盆或者木板用來檔箭。
並在心里祈求各路神明,不要射中自己。
不遠處的疏虎很滿意的看著麾下的虎師的戰術執行,心想著干完這件事應該可以挽回一點前端時間的丟下的面子。
不過二哥失烈門應該是沒法跟大哥毗沙門爭可汗位置了,以後不如就跟大哥那邊走的近一點?
反正都是親兄弟嘛,跟誰混不是混啊?大哥毗沙門雖然不如二哥好親近,但對兄弟們也沒多差。小時候弓箭都是大哥手把手教他的。
情分還在。
至于自立這種念頭,他是想都沒想過。
他有幾斤幾兩他清楚,在幾個哥哥面前,他沒有任何實力和能力去競爭那個看起來很誘人的位置。
雖然都是蒼狼的血脈,可汗的子孫。
但歷次在奪位失敗被殺的不也都是蒼狼血脈嗎?
「傳令,在箭囊射空,讓鷹師的下馬,準備步戰,虎師這邊用飛鉤把大車鉤開一個口子,突進去。」
「是王爺。」
傳令兵離去之後,疏虎難得有些傷感。阿史那延慶是他的朋友,兩人一起打過不少仗,但是今天卻要兵戎相見了。
不過為了金帳汗國,為了黃金家族在北境的聲望,這些南逃的部族絕對不能放過。
「在傳令,突進去之後一個不留。」
這就是北境的游戲規則。
強者擁有一切。
弱者大多數時候連選擇怎麼死的機會都沒有。
縱馬而回的留只哥,帶來了讓疏虎頭痛的消息。
晉軍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