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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河西戰起

大晉宣嘉十六年九月,河西節度使傅懋修與四部可汗在甘州會盟,隨後領他們各自出兵三千前往涼州听候調度。

幾乎同一時間,青唐大君拓跋赤德命大將莽龍支布領兵三萬,入寇沙洲。大將六指鄉彌洪領軍三萬,攻祁連,河西大戰正式拉開帷幕。

人馬過萬,無邊無岸。

三萬青唐大軍,後面還跟著數量幾乎同等的輔兵和雜役,六七萬人聯營數里,站在沙洲城上根本望不盡。

中軍大旗下,年近四十的莽龍支布穿著華貴的甲胃,望著不遠處沙洲城頭掛著的人頭,就知道此行在想跟兩年前一樣,通過內應迅速攻破沙洲城是不可能了。

因為他們都死了。

兩年前他是作為青唐名將野利恭祿的副手,參與沙洲之戰。

那一戰因為有細作開門,加上當時的沙洲武備不整,這才讓青唐人得手。

兩年後的今天,在看沙洲的城牆,他就知道想打下沙洲,取巧是不可能了,等著用人命堆吧。

歷來攻取堅城,都不是好差事。

而且青唐人歷來不善于攻城,他們的攻城更依賴奇襲這種類似撞大運的方式。

青唐人聚居在西海高原上,半耕半牧,以部族為基礎,青唐國更像是個部落聯盟而不是如同中原大晉這種集權王朝。

所以每次出兵的時候,看見堅城,如何讓部族的首領們情願去帶著手下的族人去爬城頭,都是領兵主將的一個難題。

他的前任主將,也就是野利恭祿,就喜歡在戰前用豐厚的賞賜和戰後的利益瓜分來激勵各部族軍。

很直接,也很有效。

莽龍支布正想著如何用語言激烈一邊的將領們,身邊的一個部族首領指著城牆上說︰「將軍,對面很奇怪啊,我們都已經兵臨城下了,他們在城牆上好像是在喝酒啊?」

莽龍支布一听,定眼望去,城牆上居然還有煙火氣,好像是在烤全羊?

「搞的什麼鬼啊?」

一眾青唐將領被城牆上的晉軍搞得模不到頭腦。

「要不我們現在攻城試探一下?」

一個將領小聲提議道。

「你當自己是一品大宗師嗎,能飛到幾丈高的城牆上?」

失去奇襲的機會後,攻城就必須借助各種攻城器械,比如雲梯,樓車,繩索等才能爬上城牆,這個過程叫「蟻附」。

而現在青唐軍的極度缺乏攻城器械,只能等待工匠打造,而青唐的工匠數量極少,最少要等十日左右才能湊足攻城所需的器械。

而且沙洲城附近的樹木早就被砍光了,想就近取材根本不現實。

如此一來,似乎只能看著不遠處的城牆上,晉軍在那邊大快朵頤,喝酒吃肉,好不痛快。

「是不是晉軍已經知道,援軍就在路上,所以都放下心來,毫不慌亂?」

另一個部族首領提出了這種可能性。

「不管怎麼樣,小心戒備。」

莽龍支布又向著城牆上望了望,轉身回了營帳。

此時,城上的沙洲都督陳守圭端著一碗酒,看著城下的青唐軍大營,默不作聲。

兩年前沙洲城破,青唐人在沙州城據守了一年才撤離。還不是因為大晉主動出擊驅趕,而是因為節度使傅懋修的離間計生效,青唐名將野利恭祿被大君拓跋赤符所殺,國內發生了內亂,導致守軍人心不穩才撤離。

而後陳守圭被任命為沙洲都督,他接到任命後帶少數親兵往瓜州上任,時值青唐軍隊撤離不久,瓜州城劫掠之余殘破不堪,而青唐又隨時可能卷土重來,形勢非常嚴峻。

陳守圭用了一年的時間,來安撫沙洲軍民,修整城牆和防御工事,此時青唐大軍又至,城內人心惶惶。

于是他組織士卒在城上飲酒作樂,以安定軍心。實際上城牆下的士卒都已經枕戈待旦,隨時準備守城作戰。

而城內民眾看著士卒都在城牆上喝酒,也就不在惶惶不安,人心大定。

與此同時,同樣是數萬大軍兵臨城下的祁連城,就顯得肅殺多了。

節度副使張仁願親自上城,巡視各處城防設施,力求穩妥。

「領兵的是六指鄉彌洪,是青唐聲望僅次于論贊破和野利恭祿的名將,現在野利恭祿被殺,論贊破被賦閑,六指鄉彌洪已經是青唐軍中第一名將。觀其扎營,井井有條,確實有章法,盛名之下無虛士啊。」

張仁願指著城下的青唐大營跟麾下諸將說道。

「張副帥何必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我願領兵出戰,會會這個青唐名將。」

祁連軍使賈師訓立即請命,當下就要出城跟青唐人作戰。

看著求戰心切的屬下,張仁願笑著搖搖頭,「還不到時候,莫要心急。」

青唐兵封兩路,合計六萬大軍,算上輔兵雜役合計十余萬人,這對于青唐的國力來說,動用如此龐大的規模的軍隊,所需要的消耗差不多需要幾年的累及,所以遠在青唐王城的青唐大君也極為關注前線的各種情況。

兩路大軍,幾乎是每日都有軍報傳回王城。

年近四十歲的拓跋赤德留著一副精心修建的胡子,穿著白色的華貴白色皮袍,圓領窄袖,帶著金絲花帽,在王宮的書房里來回踱步。

「大君,國相來了。」

近侍小聲的提醒道。

「快請。」

拓跋赤德急忙吩咐道。

不多時,一個穿著跟拓跋赤德相同款式的袍服,年紀約六十多歲的老人走進了大君的書房。

「臣,論贊破拜見大君陛下。」

拓跋赤德緊忙走上前去,將老人扶起。

「國相不比多禮,來人,給國相看座。」

青唐國相論贊破站起來,又微鞠一躬謝過大君的賜座,才緩緩坐下。

「不知道大君喚老臣來,有什麼吩咐。」

拓跋赤德看著眼前這個六十多歲的青唐軍神,從進門起禮節就顯得無比的周道,態度也無比的恭順。

但就是這樣,拓跋赤德仍舊恨得牙根癢癢。

這個時間,大軍遠征在外,除了戰事找你來還能是什麼事?

不過這話卻不能明著說。

對方是青唐重臣,在各部族都有極高的名望。現在雖然擔任國相這樣的閑置,可對于這樣的老臣,他作為大君必須給與足夠的尊重。

隨後拓跋赤德把近幾日的軍報都交到了輪贊破的手中,「這是這幾日的軍報,國相先看一下。」

論贊破接過戰報之後就開始細心研讀,力求不放過沒一個細節。

半響之後,他放下幾張軍報。

「大君在擔憂什麼?」

拓跋赤德道︰「以國相之見,此次用兵,我軍勝算幾何?」

論贊破不說話,搖了搖頭,「我不在前線,也多年沒有統兵,沒法回答大君的問題。」

拓跋赤德皺了一下眉毛,他覺得對方在推月兌,偏偏還推月兌的有理有據。

論贊破是青唐名將,屢立戰功,曾經在大非川擊敗過晉國大軍,被青唐上下視作軍神。

而最近這十幾年,自拓跋赤德成為大君開始,論贊破就成為了國相,失去了軍權,一直處于賦閑的狀態。

畢竟青唐不同于晉國,國相不過是擺設,怎麼會有晉國宰相的權柄?

雖然論贊破賦閑,但作為青唐軍神之稱的他,拓跋赤德不相信他沒有看出些什麼。

但就是拿對方沒辦法。

畢竟對方不是野利恭祿那個野心勃勃的大部落酋長,是能夠實實在在威脅道自己君位的人。

所以他寧願冒著內亂的危險,也要在明知道是晉國人離間計的情況下,鏟除野利恭祿。

削弱野利世族。

歷來離間計,都要利用人性的弱點,見縫插針。

但是對論贊破,就不能這麼干。

對方早就識趣的放棄了軍權,並且對方還是小部族出身的,一向對作為大君的拓跋赤德又極為恭順,對于君權幾乎沒什麼威脅。

殺了這樣的老臣,怕會讓很多人都心寒,不願給王族效力。

所以對這個禮節周到,態度恭敬的老臣,他真的沒什麼辦法。

畢竟對方真的是多年沒有領兵,也多年沒離開過青唐王城,現在問他前線戰事,對方怎麼回絕都有道理。

最後還是拓跋赤德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才讓這位老軍神,「姑妄言之」。

「大君,我青唐人雖然彪悍善戰,但有若是進攻河西有五不利。」

「其一是勞師遠征,從青唐王城到河西的沙洲城近千里,而晉人可以以逸待勞。」

「其二是弓弩不利,我青唐人勇 善戰,甲胃精良,刀劍鋒利,唯有弓弩,力道比起晉國的弓弩差之遠矣。」

「其三在于盟友,我們和金帳相約進攻大晉的河西七州,雙方都不會拼盡全力。雪豹和狼在面對老虎的時候,絕對不會相互信任對方,都希望老虎把利爪和尖牙伸向對方,至于四大藩部,他們連盤羊都算不上,最多不過是兔子和野雞。」

「其四,我青唐人不善攻城,又缺少器械,想要復制兩年前奇襲沙洲之戰絕無可能。」

「其五,六指鄉彌洪,莽龍支布都是我青唐大將,若是在大非川與晉人作戰,我相信他們定能使三軍用命,但是勞師遠征,一旦受挫在堅城之下,各部族必然會有保存實力之心,到時候遷延日久,必為敵所趁」

老軍神的洋洋灑灑數百言,基本上將兩國的情況分析的入木三分。

這也是青唐國所面對的最大問題,想要攻略河西,甚至隴右,關中,除了要面對強大的晉國之外,還要面對青唐國內的各部族。

指望他們能夠在面對晉國人的時候,沒有保存實力之心,除非是晉國人打上門來。

這也是為什麼與晉國的戰爭,一般在青唐境內勝率更高的原因。

如奇襲沙洲這種事情,兩國對峙百年也難以找到幾個這樣的戰例。

「若是國相為將呢?」

拓跋赤德突然問道,作為野利恭祿死後,青唐碩果僅存的一流名將,又有過正面擊敗晉軍的經驗,他其實很像知道如果讓這位國相親自領兵勝算幾何。

只見論贊破搖了搖頭。

「我能做到的事,莽龍支布和六指鄉彌洪也能做到,易地而處,我未必有他們做的好」

「有些戰事的結果,在沒上戰場前就已經注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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