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志賢想起自己跟李自在一同入門，跟隨師父一起學習的點點滴滴，雖然他們的師門不大，但也有不少師兄師弟，自己的天賦福源是最淺薄的，而李自在則完全不同，即使在踏入仙道更早的師兄弟間，他也算得上天賦異稟。
在南志賢的印象中，自己這個同村發小，自從入道之後，便從來沒有正眼看過自己，並不是說李自在瞧不上他，而是對方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他不輕視他，也不憐憫他，在很多師兄弟都欺負自己的時候，李自在不會欺負他，但也不會幫他，只會默默走開，什麼都不做。
他們變得如陌生人般，這讓南志賢感到無比的憤怒。
他們是一個村出來的，一個村出來的人，難道不該一直在一塊嗎？不管是互幫互助，還是互相輕蔑敵視，他們一個村的人，不應該像陌生人般無瓜無葛。
這個單純幼稚的信念支撐著他，讓他不惜付出一切代價努力變強。
冬天雪花飄零，他早起修習導引術，在雪地里打坐磨練意志；夏天酷熱難耐，夏蟬嘶鳴，他在正午的太陽下搬運山頂的巨石，打熬氣力。
他的進步肉眼可見，但僅僅于他自己而言，在師門之中，他是垃圾，最垃圾的那一檔！即便是剛入門的小師弟，不需半年也可超過他，在這個小門派中，沒人尊重他。
而自己的同村發小，卻已經成了門派年輕輩最強者。
南志賢憎恨李自在，更嫉妒他，這種惡劣的情緒甚至當眾爆發過幾次，讓他慘遭數次群毆，然而即便他當眾斥責侮辱對方，那雙澹漠從容的眼楮，自始至終沒有一絲變化。
對的。
在他的記憶中，李自在就是這樣的人，從小就是。
他根本不屑于欺壓自己，在他眼里自己與螞蟻無異。
所以為什麼他要這麼做？他為什麼要回村去傷害翠花？明明門派中對他傾心的漂亮師妹多得是，就連與師父相近的其他門派中，也有許多女弟子垂青于他。
她們每個人都姿色出塵，絕非翠花那樣整天在田地里幫父親干活的村姑能比，翠花的手甚至比那些仙女的腳底板都要粗糙，油膩的頭發散發出的味道，讓這些天天焚香沐浴的女弟子聞見，恐怕都會嘔吐出來。
為什麼那小子放著香噴噴的女弟子不要，非要去踫翠花？
南志賢不理解，難道是對方為了激怒侮辱自己？
但這怎麼可能，那時的他早就忘了翠花，一心想要與那些漂亮的女修士結為道侶，李自在做這種事根本無法激怒他，只會玷污自己的身份。
還有功法？為什麼那個人要如此大費周章，偽造那本假的功法給自己？
自己叛出師門，他知道自己的位置，為何不稟報師父，派人前來捉拿他？
「不可能，這怎麼可能！」南志賢連連搖頭， 地回過神，目光凶狠地射向豬八戒，「你到底是誰！」
「老豬我可是一句謊話都沒有，若我惹怒了南大師，這就賠罪，在你眼里，殺我這麼一頭豬，當是易如反掌的事。」豬八戒嘴上客氣，語氣卻相當不屑。
他用蹄子抹去嘴角的豬油，嗤笑道︰
「也是老豬我看錯了人，當你是個鐵骨錚錚，不安宿命的硬漢，結果就這麼一點兒小事，就露出這副丑態。
老豬我當了大半輩子的豬，好不容易有了半個人樣，還是當豬看，但我也從不指望自己被人看作同類。
想來真是奇怪，像你這樣的人，咋得寫出那為天下劣等修士博一條生路的話？」
南志賢稍微冷靜了些，他心里清楚，豬八戒沒有騙他，這些事，除非親耳听到，否則又從何得知？他可從來沒把放在心里的這些秘密大肆宣揚。
南志賢背彎了下來，像被擊垮，又像卸下了一副重擔。
旁邊就是椅子，他卻一坐在地上，語氣平澹道︰「說說吧，你所有知道的事。」
……
……
經過數天的飛行，那方方正正的巨大城郭輪廓，再次映入蘇臨的眼簾。
他回來了，但再次見面，武安比上次又蕭條不少，這次返回，僅剩的人氣也殘留不多了。
「感覺好像離開了幾年。」蘇臨說。
洛槐南︰「也就幾天而已，不過確實發生了許多事。」
飛舟在早就設有驅人結界的隱蔽空地上降落，楚流玉帶人抬著莫問行的棺材，前往張府，親自向莫太尉賠罪，而蘇臨則帶洛槐南前往兵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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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口的衛兵恍恍忽忽，駐扎在城門外的兵營被一股尸氣繚繞。
爬過尸山，蹚過血海的蘇臨嗅得出死人堆的味道，逆道人給武安帶來的影響不小，作為運輸糧食和士卒的樞紐城市，現在的武安算是半報廢了吧。
關于逆道人那可以無視天條的，詭異莫測的手段，蘇臨在船上，就已被陸竹雨告知了。
就這件事，蘇臨也問過天尊。
天尊的回答，一如既往的模湖籠統︰
「你覺得天條是什麼不可違背的天道法則？
只是由一部分感官大量缺失的偽仙布下的禁制，怎麼可能萬無一失？
只不過在感官更少的凡人眼中，天條才顯得天衣無縫。
畢竟，只要一個現象出現的概率無限趨近于零，那麼凡人便會視之為絕對的法則，比如太陽東升西落。
就在剛剛，在其他一百個小世界里，太陽今天從西邊升起，東邊落下，並且那些星球上的文明，會發現即便如此，但地球的磁場、溫度，等各方面細微參數，都沒有任何影響。
你看，這就是無限接近零的概率了，他們從星球誕生初沒見過的異象，我讓他們看見了，多好。」
天尊接著道︰「所謂天條，如果是我，用人類的手段都可以想出一千種以上的破除方法，但……
咳！別用那種眼神看我啊，你知道我不可能幫你的，即使被愛，也不能有恃無恐啊。」
這解釋，在蘇臨意料之中。
或者說，蘇臨從沒把天條當做牢不可破的絕對法則。
與其說蘇臨在意天條被打破，不如說，他在意的是叢冰清這樣一個平平無奇的修士，究竟遇到了什麼，讓她成為了這個本不該出現的特例。
天條在人類範疇內，至少應該是牢不可破的，至少天條存世上萬年，各種野史中鮮少有可靠記載有人能無視天條，隨意行事。
但蘇臨從天尊那似是而非的回答中，竟罕見地品出了一絲危機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