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瘋了嗎？」
「就算是有道門的壓力在，金剛寺做出這樣的事情，摩訶寺也會清理門戶的啊。」
「不二頭陀怎麼會做這種事情？」
「你不要胡說八道！」
楚千秋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甚至懷疑自己听錯了。
金剛寺家大業大，日子過得很舒服。
在風州完全就是土皇帝級別的，要錢有錢，要女人有女人，要信徒有信徒。
摩訶寺都管不了太多，除了朝廷要尊重一下外，他們完全是屬于自己的小王國。
有什麼必要讓他們做出如此瘋狂的舉動？
他甚至懷疑，費平是不是故意讓自己與金剛寺結仇，好報復這一次的行動。
「我也只是猜測。」費平的聲音弱了很多。
「這太荒唐了，卻像是真的。」
「撒謊的話，你反倒不會編造得這般離譜。」楚千秋很快就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能意氣用事，他是想知道事情真相。
再驚人，再難以置信，真相就是真相，事實就是事實。
自己要知道真相，而不是謊言。
楚千秋深吸了一口氣，眼楮盯著費平說道︰
「把你的猜測都說出來，我听得進去。」
「是，楚大人。」
費平有些微微驚訝，沒有想到楚千秋這麼快冷靜下來，真是梟雄心性。
「如果饑民先是造反，後被朝廷擊潰俘虜。」
「造反乃十惡不赦的大罪。」
「屆時金剛寺的高僧再進行超度，摩訶寺也不會插手的。」
費平低聲地說道，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琢磨出來的。
但他認為接近了真相。
「這朝廷乃是武道聖地的修行工具，不管是摩訶寺也好，真武門也罷，他們的理念都是適度卷入世俗，卻也很少過度干預，讓儒門能在官場上呼風喚雨。」
「以防止王朝更替的時候，過度牽連。」
「所以朝廷鎮壓叛亂，乃是應有之義，摩訶寺自然不會說些什麼。」
「至于那些造反的逆賊，是被劊子手用刀殺掉，還是被高僧超度，又有什麼分別呢？」
「說不定對于那些刁民來說，被金剛寺的高僧超度，還能說一句我佛慈悲。」
「至少不會那麼痛苦。」
「大人，這樣一想是不是就很合理了呢？」
費平冷靜地評價道，一邊偷偷地看著楚千秋的反應。
「好好好！」
「果然是我佛慈悲！」
「很合理，非常合理。」
楚千秋怒極反笑，他自覺也算是見多識廣，道祟與佛魔這兩大魔頭都親自見過，跟魔頭們談笑風生。
但這一次還是被費平的設想震撼住了。
「真不知道哪一位英雄豪杰設計出來的妙招。」
「費公子果然是英雄惜英雄，才能這般心有靈犀。」
楚千秋甚至有了不該的遷怒，因為他知道這一套的設計，非常巧妙。
風州的饑荒是根源，金剛寺背後的那一位只是輕輕地推動了一把，並準備以此謀利。
如果大批的饑民造反起來，被朝廷鎮壓，他們的下場要麼砍頭，要麼被超度。
恐怕對于普通的造反者來說，被佛爺們超度，可能痛苦還會少一些。
殺了你，那也是慈悲為懷。
楚千秋拋開心中的惱怒，也不得不承認這套設計的精妙。
甚至金剛寺要是做得再干淨一點，沒有阻礙靈州糧食進入，你甚至會贊揚他的仁慈，讓造反的饑民少受一些痛苦。
而金剛寺的佛爺們，他們的手從來都是干淨的。
這樣殺人的手法，甚至充滿了藝術的美感。
「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猜測。」費平壓低了聲音，補充說道。
「那麼金剛寺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有什麼猜想嗎？」楚千秋沉聲問道。
如果費平的猜想是對的，那麼自己就等于介入了金剛寺一個相當龐大的陰謀。
這只是陰謀的冰山一角，不二頭陀要超度造反的饑民，將他們接引極樂世界，這樣可怕的計劃絕不是他一個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費平搖了搖頭，表示自己知道的東西就這麼多了。
「那不二頭陀最近在哪。」
「我也不知道。」費平深吸了一口氣，還是硬著頭皮說道。
「你不知道？」
「自從實驗結束後，師叔便下落不明，其他的事情他只跟家父談判。」
「家父主要配合他們控制糧食流入風州，主要依靠糧行的影響力。」
「我們告訴其他糧行，等到風州的糧價抬高到200文錢一斤的時候再運過去，收益更大。」
「這也是風州那邊的想法，他們要把剩下的田產，墳地都榨干了，我們現在運糧過去，也是得罪人。」
「現在的糧價，還不夠高。」
「風州受災的地區還不夠大。」
「沒有金剛寺來做這一切，其實費家的糧行也會如此作為。」
「不過是順水推舟罷了。」
「金剛寺需要得到明確的答復，我們順水賣一個人情。」
費平倒也光棍，甚至非常坦誠地把費家糧行本來的打算說了出來。
而楚千秋也沒有在這件事上糾結，繼續問道︰
「那麼誰最有可能知道不二頭陀的下落。」
「除了家父外，便是老管家了。」費平爽快地回答道。
「老管家也是金剛寺的內門弟子，與師叔是同一代的人。」
「我能加入金剛寺，也是老管家牽橋搭線。」
費平的話，讓楚千秋想起了上一次交手的白發老翁，揮舞著百斤重的禪杖，在使用密咒後，力量竟與自己在伯仲之間，端得十分厲害。
原來是金剛寺老一代的內門弟子。
雖然內門弟子修煉不到至高的寶典，但他們的秘籍也是許多江湖人夢寐以求的絕學了，像《諸佛龍象經》《大神力陀羅尼經》都是有望武相的絕學，最低評價也是藍色上品。
八十年修煉下來，那自然是成精了。
楚千秋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情報後，有些和顏悅色地說道︰
「費公子，你做得很好，我們的交易成立了。」
「多謝楚大人。」
「不用客氣。」
「只是我想問你。」
「你也是學佛法的人，你的心里是怎麼想的？」
「我死後定入無間地獄，但我姓費。」
費平的眼楮很清澈，他知道自己在干什麼，一個在杏城賑災的大善人，卻在風州策劃一場巨大的饑荒。
「有這個覺悟就好。」
「見了佛祖，替我問好。」
說完，楚千秋一掌拍了下去，送他上了西天。
「謝謝。」
這是費平臨終前的最後一句話。
「我還是生氣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