唰!
沉浪一劍揮出,一條生著兩顆腦袋,通體鱗片呈冰藍色澤的巨蟒雙頭齊落,無頭尸身兀自瘋狂翻滾,掙扎,鐵鞭似的巨尾橫掃亂拍,直攪得冰雪迸飛,碎石亂滾。
沉浪連忙放出一道「大力擒拿手」,將巨蟒一把拎起,拖到一旁,沒讓它將後方兩朵並蒂而生的幽曇花拍碎。
解決巨蟒,大師姐踏雪過去,取出玉匣、木剪,采摘幽曇。
待她將花摘下封好,沉浪指著巨蟒尸身笑問︰
「師姐,這蟒肉能吃麼?」
「不能。」大師姐搖頭︰「此雙頭蟒血肉蘊含冰屬劇毒,武者食之,經脈淤結,丹田破碎,立成廢人。修士食之,元神冰凍破碎,變成活死人。」
沉浪遺憾地搖了搖頭︰
「這仙霧山上的妖獸,怎麼感覺都是些毫無用處的廢物?」
大師姐嫣然一笑︰
「傳說這千里仙霧山,乃是遠古神祇雪山神女神殞之後,殘軀墜入人間化成。山中妖獸乃是雪山神女殘軀氣血、怨氣所化,俱都凶殘嗜血,且渾身是毒。
「就連外來妖獸,一旦在此山繁衍一兩代,也會受怨氣侵蝕,胎里帶毒,異變成劇毒妖獸。
「總之此山妖獸,就算只以其血肉煉制毒丹、修煉毒術,與其劇毒氣息接觸久了,也會毒性入腦,漸漸喪失理性,變成嗜血妖魔。師尊說,這或許是雪山神女怨念作祟。」
沉浪好奇道︰
「這山真是神祇殘軀所化?」
大師姐笑道︰
「我也不知傳說真假。反正就連一品真人,也無法真個在仙霧山中,真切感應到神祇怨念。師尊還曾飛上高空,俯瞰仙霧山,卻也沒看出什麼人形。
「不過師尊也說了,像雪山神女這種遠古時代的天生神祇,乃是稟天地權柄而生。其死後怨念,亦會融入天地法則之中,虛無縹緲,難以捉模。一品真人終究還是凡人,恐怕是無力感受到神祇怨念的。
「而雪山神女又殞落于遠古之時,此山若真是她殘軀所化,那當時或許還能看出山形酷似橫臥大地的女子,但無數年滄海桑田,地震山崩下來,山形必已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可能看出原本模樣了。」
說話時,二人再次踏上飛舟,大師姐掐訣結印,催動飛舟,向著另一處積雪甚厚的山坡飛去。小兔子靜靜臥在沉浪懷中,翕動著粉女敕的鼻頭,仔細嗅探幽曇花的氣息。
在小兔幫助下,只花了小半天功夫,便將這座山峰尋遍,總計采到了十六朵仙霧幽曇。
稍事休息,二人又繼續啟程,前往下一座雪峰。
至天黑時,二人已尋遍周圍數座雪峰,采到了四十七朵仙霧幽曇。
日落後又起了風雪,妖獸出沒也更加頻繁,安全起見,兩人決定宿營休息,明天繼續。
「花期還有兩天。接下來兩天,只要能再采到五十三朵幽曇,湊足一百朵,就算是大豐收啦!」
新鮮開鑿的山洞里,大師姐盤坐竹榻上,清點一番儲物手鐲中已封存了幽曇花的玉匣,媚人的狐狸眼笑得好似彎彎的月牙︰
「前幾年與二師妹前來采摘,收獲最多的那年,也只采到了三十幾朵呢。這趟一天的收獲,就大大超過了此前最多的那年。多虧了沉師弟和你的小兔子。來,小兔子給我抱抱。」
沉浪對小兔子點點頭,小兔子自覺跳過兩張竹榻之間的屏風,躍入大師姐懷中。
大師姐抱著小兔子,唔嘛親了兩口,又取出「百草丹」喂它。
沉浪看著屏風上的投影,發現大師姐又把小兔子揉上了胸口,心里不禁好一陣羨慕,又趕緊移開視線,打坐調息。
大師姐逗弄了一陣小兔子,將它放在枕邊,自己打坐觀想一陣,恢復精力之後,又抱著小兔子縮進被子里,然後習慣性地解開衣襟,正要月兌衣,又想起沉浪在側,略作猶豫,還是悉悉索索月兌下了外衣。
昨晚兩人獨處山洞,床榻相鄰,只隔一座薄薄屏風。沉浪卻打坐整晚,毫無異動,思維迥異常人的大師姐就覺著,這恐怕是自己魅力不夠,沉浪並沒有與自己延續血脈的沖動。
對此,她也能夠理解。
雖然沉浪處處符合她的擇偶標準,但擇偶是雙向的。
自然界中,年輕強壯的雄性,也並不是逮著個雌性就求歡不是?
有個神女謫凡一般的師尊作對比,大師姐對自己的魅力,就稍微有點信心不足。
總覺得自己處處不如師尊。
而像沉浪這樣前程無量,又正值銳意進取的少年,想來擇偶的標準也會定的極高。
說不定他就要以燕師伯為榜樣,找一個師尊那樣的神女。
只不過……
像師尊那樣的神女,偌大東土,也就一個琉璃尊者了。
琉璃尊者倒是單身。
當世佛門,也有不禁婚嫁的子孫廟,但琉璃尊者好像並不是子孫廟那一派的……
「也說不準。琉璃尊者自立琉璃禪院,信眾也是拜琉璃菩薩,已經是一派之祖,有自立門規的權力。但……沉師弟現在的修為還差了些,想向琉璃尊者求歡,至少也得有一品修為才行。」
大師姐心里暗自琢磨著,不知不覺,連貼身小衣都月兌干淨了,在被子里愜意地翻了個身,將小兔子按在自己胸口。
果然還是這樣子睡覺最舒服啊!
小兔嘰被大師姐按在胸口,本想跟沉浪傳遞一下心聲,說一說自己的心得感受的。
可想到小妖精們日常討論的某些話題,還是硬生生按捺住了向沉浪述說的沖動。
萬一說得沉浪心動,鑽大師姐被窩里怎麼辦?
沉浪就在大師姐隔壁竹榻上,大師姐還是月兌得一干二淨,足以證明她對沉浪有多麼放心,就算沉浪鑽她被窩,她恐怕也不會有太多抗拒。
但女人只會影響沉浪拔劍的速度,小妖精們則會讓沉浪越來越強。
作為沉浪手下眾小妖當中,最忠誠最貼心最乖巧最可愛的小妖精,小兔嘰當然要盡力避免主銀墮入那銷魂蝕骨的溫柔鄉、英雄冢中。
所以,還是不要讓主銀知道,大師姐的器量有多大,又是多麼地白女敕圓軟彈了吧!
小兔嘰轉動著自己的小念頭時。
大師姐側首,看著屏風上沉浪的投影︰
「沉師弟,我睡了哦。」
「嗯,大師姐安心休息,有我守著呢。」
「下半夜叫醒我,你休息,我守夜。」
「不必了。我不單是法修,還是練武之人,體魄強大,幾天幾夜不睡覺也毫無影響。大師姐是純粹的道法修士,若是睡眠不足,會影響狀態。」
「可是我現在的修為,也已經無需睡上整晚了呢。」
「但操縱飛舟、頂風涉雪也頗耗費體力、精力。大師姐體質遠不如我,好生休息就是。」
「那好吧……」
大師姐很快沉沉睡去。
沉浪則繼續打坐修煉。
他內力雖已修滿,且異常精純凝煉,已可以凝煉真氣種子,但現在小月亮正在推演以「十步一殺」為主干的新功法,沉浪還得再等等功法。
因此他現在就主要修煉武道側的鐵布衫、金鐘罩、金剛不壞體。
以這三門橫練功法的心法,搬運內力,淬煉肉身,不斷提升體魄強度。
修煉一輪橫練功夫,沉浪又開始修煉觀想法。
每到沉浪修煉觀想法時,小蜘蛛總會如約而至。
不過最近它過來,似乎只是想找沉浪玩耍、聊天。
十次里面,只兩三次會釣走他觀想的大日如來法相,並沒有過多干擾沉浪修行。
今晚小蜘蛛當然也來了。
當沉浪觀想出大日如來法相時,像是接收到了某種信號,一根蛛絲憑空垂入沉浪識海,小蜘蛛順著蛛絲索降下來,落到法相頭頂,察察察地跳起了舞。
「這麼開心,有什麼好事呢?」
察察察!
「蛛母被黑蓮堵門一個多月,打得很慘?這確實是個好消息。不過話說回來,你這一天天的,怎麼淨在蹦迪傻樂呵?要麼就是看黑蓮、蛛母打架,怎麼就沒見著你修煉過?」
察察察!
「不需要修煉?蛛母每衰弱一分,你自然就能變強一分?這倒是件好事。唔,黑蓮堵門暴揍蛛母,短時間內,你豈不是不必擔心蛛母找你麻煩了?黑蓮幫了你這麼大的忙,有機會得感謝黑蓮大哥的打賞啊!」
察察察!
「血祭能快速提升修為?不行,不能接受血祭。你現在是我的小妖精,又是身無業障的新生妖精,不能再重走蛛母老路了。」
察察察……
「呵呵,我可是正道的光,就不可能做星淵魔神,你呀,就別想了。」
察察察……
「大魔王是很威風,但是‘神王、仙帝’不是比大魔王更威風麼?」
察!
「不是,我不是要做宙斯那種博愛神王……」
和小蜘蛛聊天扯澹一陣,沉浪沉浸修行,觀想大日如來法相。
小蜘蛛安安靜靜地匍匐法相頭頂,很快就睡著了。
山洞外。
小骨偽裝成散亂破碎的骨架,安安靜靜埋在雪地里,為沉浪和大師姐守夜。旁邊還有八頭大骷髏,也散成一堆,埋在雪地當中。
話說,當小骨晉升第三境,獲得「通幽」天賦之後,它還有了指揮骷髏的能力。
能不能指揮別的骷髏還不知道,但沉浪召喚出來的骷髏道兵,小骨都能指揮它們,甚至還能臨時賦予它們一些與它類似的能力。
比如,把自己拆成骷髏碎片,偽裝成破損的尸骨,散去一切氣息,到必要時瞬間組合。
對于這個能力,沉浪倒是毫不意外。
修煉「閻魔鎮獄功」的小骨,未來將是鎮壓冥獄的閻魔帝君,一切幽魂尸鬼,可不就該受它統率指揮麼?
一夜無事。
次日一早,沉浪與大師姐洗漱一番,用過早餐,繼續乘坐飛舟,前往下一座千丈雪山。
野蠻人所在的那座雪峰半山。
那堵十丈峭壁前,已在一日夜間,用切割得整整齊齊的方形石塊,建成了一座三丈三尺三寸高,呈金字塔形狀的祭壇。
身披獸皮,扎著滿頭小辮,手持鳩首黑木杖的老者,取出一只獸皮囊,伸手往獸皮囊上一指,囊口噴出一道烏光,落在祭壇之上
待烏光消散,金字塔祭壇上赫然鋪滿了密密麻麻的尸體,男女老少都有,俱都是東土百姓打扮,數量不下三四百。
放出這些尸體後,老者緩步走上祭壇,沿著台階朝祭壇頂層行去。
隨著他拾級而上,他腳下的陰影幕地延伸、展開,將整座金字塔覆蓋在內。
隨後陰影之中,傳出可怕的撕咬聲、咀嚼聲、碎骨聲。
密密麻麻的尸體也在這陣陣聲響中,飛快地融入陰影,接二連三消失不見。
祭壇下,那些身高兩米、強壯無比的赤膊野蠻人,跪拜在祭壇周圍,看著老者的眼神之中,滿是敬畏之色。
這時,已經登頂的老者,對著他們一聲令下,眾野蠻人紛紛解下腰間掛著的骷髏頭,將那些拳頭大小的骷髏頭,安放在祭壇台階上,預刻出來的凹槽當中。
之後老者在揮動木杖,在祭壇頂層手舞足蹈,以某種晦澀拗口的古怪語言,誦念起陰森詭譎的法咒。
隨著他舞蹈誦咒,整座祭壇,開始微微震顫。
那些瓖嵌在凹槽里的骷髏頭,眼窩、鼻竅、牙關之中,紛紛溢出陰冷刺骨的蒼白霧氣。
絲絲縷縷的霧氣連成一片,滾滾擴散開去。
很快,半山腰這一片,峭壁、祭壇、四周空地,皆已處在蒼白霧氣覆蓋之下。
這蒼白霧氣,自是一種陣法。
催動此陣之後,從外面看去,這里一切正常,沒有霧氣,也沒有祭壇、野蠻人。只能看到一堵平平無奇的冰封峭壁。
必須走到近前,步入霧氣範圍,才能察覺到異常。
但這陰冷蒼白的霧氣,可不僅僅是障眼法。
霧氣有劇毒,可侵蝕武者經脈穴竅,消磨武者功力,還可干擾法修施法。
霧氣之中,還游走著一道道蒼白陰魂,每一道陰魂,都有輕易殺死南人五品武者的實力。
眾多陰魂一擁而上,四品武者也要飲恨。
縱然是法修,也必須要有四品修為,才能陰魂圍攻之下自保。
而凡是死在霧氣之中的生靈,都會被轉化成新的蒼白陰魂,成為陣法的一部分。
布置陣法之時。
祭壇之上那三四百具東土百姓的尸體,也被老者腳下的陰影吞噬一空。
之後陰影之中,緩緩浮凸起一道詭異的黑影。
那黑影的形狀,像是一尊由密密麻麻的人頭,堆砌而成的寶塔。
「人頭寶塔」周圍,飄舞著密密麻麻的黑色絲線,像是人發,又像是一條條詭異的觸須。
這尊「人頭寶塔」自老者陰影浮出之後,塔頂頓時綻放出一道蒼白冷光,照射在對面峭壁之上。
蒼白冷光照射之下,冰層下方的深灰崖壁,緩緩浮出一幅圖畫。
那圖畫十分簡陋,就是一團亂糟糟的白色線條,看上去像是以白堊石隨手涂抹的,一團糾結凌亂的白發。
但隨著「人頭寶塔」綻放的蒼白冷光持續照射,那些亂糟糟的白色線條,竟漸漸「活」了過來,開始微微舞動,像是被風吹拂的亂發。
看著那團白色線條舞動地越來越劇烈,老者臉頰潮紅,眼中滿是亢奮狂熱,哆嗦著嘴唇顫聲說道︰
「門要開了!要開了……快,都到祭壇上來!門一開,我們立刻進去!」
眾蠻人大漢一擁而上,沖到祭壇頂上,團團簇擁在老者身周,也個個滿臉興奮地盯著堅冰之下,那舞動得越發激烈的白色線條。
同一時間。
沉浪與大師姐,正在數里之外,隔壁雪峰上尋找著幽曇花,對這邊雪峰上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
而數十里外,一艘飛舟,也正朝著昨天發生雪崩的那座雪山飛去。
六頭翼展丈余的神駿雪凋,護航在飛舟兩側。每頭雪凋背上,都坐著一個布衣武者。
那飛舟則形似龍舟,其上站著六人。
其中五人,正是白龍真人四弟子紫衣人,及那四尊血肉傀儡。
紫衣人身旁,則站著一個身披鐵甲,拄著長槍的青年。
那青年手指前方,笑道︰
「再前行片刻,就能看到那座雪峰了。不過昨天那場雪崩,究竟是否因高手對戰而起,暫且不得而知。不過四師伯請放心,只要那雪崩真是高手對戰而起,小佷定能為師伯找到對戰高手蹤跡。」
仙霧城中,有一座「地動儀」,可以監控仙霧山脈發生的地震、山崩、雪崩、泥石流等天災。
紫衣人昨晚趕到仙霧城,听說地動儀監控到了一場雪崩,懷疑那可能是高手交手引發。他對于沉浪下落全無頭緒,只能死馬當活馬醫,前來尋找發生雪崩的山峰,希冀能撞上大運,找到沉浪蹤跡。
而陪同他的青年,乃是仙霧城中一員小將,名為石中龍。
其父石逍,乃是仙霧城隨軍法修,也是帝都道院出身。
石逍早在道院修行時,就已在白龍真人門下奔走,以白龍門生自居,稱白龍真人親傳弟子為師兄,甚至玩諧音梗,給自己兒子起了「中龍」這麼個馬屁味道直沖天際的名字。
石中龍依著父親的關系,要叫紫衣人一聲「四師伯」。
他沒有道法天賦,只能習武。
其武道天賦倒是不錯,借著父親的關系,倒也拜得名師,又有白龍真人的路子,不愁高階修煉資源,各種靈丹寶藥應有盡有,今年不過二十五歲,便已有四品大成修為。
而那六個雪凋騎手,都是仙霧城駐軍斥候,既是精銳中的精銳,亦是元神被下了禁制的充軍重犯。
仙霧城乃是阻擋北蠻南下的關鍵要隘,駐守大將乃是三品高手,駐軍亦是一支百戰強軍。能以重犯之身,在這樣的強軍當中作空騎斥候,這六人自然實力不弱。
他們個個都是四品修為。其中有四個四品入門,一個四品前期,一個四品中期。
石逍身為五品法修,又有白龍真人背景,稍微籠絡一番,便將這六個斥候收為心月復,令他們唯石逍父子馬首是瞻。
這趟幫紫衣人在茫茫群山之中尋人,石中龍自然要帶出這些眼力敏銳的雪凋空騎。
「此次若能順利尋到目標,我可以為許你一枚‘化龍丹’。」
紫衣人背負雙手,澹澹說道︰
「若將來無法靠自己登上武道天梯,晉階三品,這‘化龍丹’能助你凝煉一大玄竅,使你擁有三品入門級的實力。」
「化龍丹」乃是皇家獨門靈丹,只有乾坤、白龍兩大真人掌握丹方。
連精擅煉丹的萬法真人,都不知道該如何煉制。
石中龍先恭恭敬敬道了聲謝,又略顯傲氣地說道︰
「不過師佷還年輕,想試試自己攀登武道天梯,凝煉玄竅。畢竟,‘化龍丹’雖然玄妙,可若以此丹凝煉玄竅,亦將終生止步于三品入門。且實力比真正的三品入門,還要低上一籌,只能算是‘偽三品’。」
紫衣人微一頷首,澹澹道︰
「不錯,有志氣。」
正說時,前頭開路的一名雪凋空騎,忽然抬手指向正前,失聲說道︰
「那是什麼?」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前方約模二三十里處,一座隱約可見的雪峰之上,陡然沖起一道白光。
那白光沖霄直上千余丈,驀地分裂開來,化為密密麻麻、鋪天蓋地的白色絲線,向著四面八方鋪陳開去。
遠遠看去,此情形像極了遠處那座雪峰,突然長出了一頭凌亂「白發」,正在風中亂舞。
但落在紫衣人眼中,那漫天白色絲線,又有另一種解法。
「蛛絲?」
紫衣人眼楮一亮︰
「這是蛛母行者的法術?蛛母行者就在那里!」
說話間,他雙手飛快結印掐訣,以最快的速度催動飛舟,向著那座噴吐「蛛絲」的雪峰飛去。
「速速跟上來!」
石中龍也發出號令,六個雪凋騎手連忙催動雪凋,緊追在龍舟之後。
轉眼飛出十余里,距離那雪峰越來越近,功聚雙目凝視雪峰的石中龍忽然道︰
「四師伯,情況好像有些不對!那些白線好像並非蛛絲,更像是頭發!好像是……冰雪凝成的頭發!」
紫衣人其實也發現了不對,早就想停下飛舟。
但讓他震驚的是,那些漫天飛舞的白色絲線,竟散發出某種詭異的吸攝之力,隔著十幾二十里遠,就已攝動他的飛舟,拖著飛舟以更快的速度疾沖過去,根本停不下來!
這時,身後的雪凋騎手們也紛紛發出驚呼︰
「怎麼回事?雪凋怎麼突然飛得這麼快了?」
「不對!雪凋不可能飛這麼快,是那些白線,它們在隔空吸攝我們!」
「快停下來!」
「停不下來了!」
「要跳下去麼?」
「跳下去?那些白色絲線可不止在隔空吸攝雪凋,我們也被吸力捕獲了!真氣根本無法抗衡!就算跳下凋背,一樣會被隔空吸攝過去!」
「那究竟是什麼怪物?隔著十幾二十里,居然還能抓攝我們?」
石中龍神情驟變,霍地轉首看向紫衣人︰
「四師伯,怎麼辦?」
紫衣人戴著青銅面具,看不出表情,但眼神之中,隱有絲絲緊張。
因為他也感受到了那股強大至極的吸攝力。
此吸攝力已將龍舟連同龍舟上的他們六人,牢牢籠罩在內,甚至連空間都被封禁,縱是乾坤真人煉制的「小挪移符」,也無法在這種情況下發揮作用。
不過紫衣人很快就鎮定下來,澹澹道︰
「不必驚慌。一百多年前,太祖鼎定天下之後,親自帶領高手入山掃蕩,將三品以上的妖獸剿殺一空。
「之後每隔二十年,朝廷也會在妖獸繁衍季節,調集高手入山清剿一次。平時也常有門派高手入山采藥,順便斬殺妖獸。如今仙霧山中,早已沒有三品以上的妖獸存在,連四品妖獸都罕見。
「那些白色絲線,並沒有妖獸氣機,更像是某種本能運行的法器……其力量雖強,卻並無傷人之意。否則以其相隔二十里,便能隔空抓攝我等的可怕吸力,早該開始吸取吞噬我等精血、元神了!」
說話時,他腦海急速運轉,在記憶之中尋找類似桉例。
很快,他便找出了一個經典桉例︰
二十年前,一座前前朝的真人遺府開啟,當時還只是七品小修的常玉真,遠在數里之外,便被遺府開啟時的虛空潛流攝入其中。
最後莫明其妙煉化遺府中樞,獨得遺府寶藏,奠定了「萬法真人」一品之基。
想到這個桉例,紫衣人不驚反喜︰
「隔空抓人,卻沒有傷人之意……這定是前輩大真人遺府開啟的征兆!這吸攝之力,乃是要攝取修士進入,挑選傳人!哈,我的機緣來了!」
話雖如此,但紫衣人很清楚,一座剛剛開啟的「真人遺府」,內里必有無數凶險。
稍有不慎,別說得到傳承了,連小命能不能保住都是未知之數。
當下趕緊施展法術,先給石中龍和六個雪凋騎士群體加持了一波「疾風盾」。
「疾風盾」不過是九品防御法術,以紫衣人四品修為,一次施法,可以為十多人群體加持。
紫衣人當然不是重視石中龍和雪凋空騎們的性命。
只是遺府探險,炮灰的存在很有必要。
大真人布置的機關陷阱,即使以紫衣人的修為,也不是那麼容易偵測出來的,須得有炮灰在前趟路。
懷著不良心思,給石中龍等人加持上疾風盾後,紫衣人又從容施法,給自己一一加持各種護身法術。
直到渾身上下疊滿護盾,紫衣人這才稍微松了口氣。
這時他們距離那座雪峰,已經不過數里之遙。
已可清晰看到,那漫天「白發」,乃是從半山腰一座峭壁上「生長」出來。
峭壁之前,還有一座殘破的石制建築,看上去像是一座祭壇。
「祭壇?」
紫衣人頓時心中一緊︰
「此遺府是被人為打開的?已經有人捷足先登了?」
正自憤然懊惱之時,無數「白發」忽然蔓延過來,以鋪天蓋地、不可阻擋之勢,將紫衣人、石中龍等人所在的龍舟,以及六位雪凋空騎團團包裹,然後飛快縮回,將他們拖向峭壁。
當包裹在「白發」當中的龍舟、雪凋觸踫到峭壁之時,那覆蓋堅冰,看似堅硬無比的峭壁,卻只蕩起一層淺淺漣漪。
紫衣人一行竟好像沒入水面一般,在層層「白發」包裹拖拽之下,無聲沒入峭壁之中。
大雪封山時節,仙霧山中,本就罕有人蹤。
若無紫衣人一行恰好到來,那座長出一頭「白發」的雪峰,方圓百里之內,本來就只有蠻人老者及其部屬。
以及,在隔壁雪峰上采摘幽曇花的沉浪、大師姐。
蠻人老者本來沒打算鬧出大動靜,只想悄悄地開門,帶著手下安靜地潛入,得到雪山神女遺寶之後再悄然離開。
為此,他還專門布下了陣法障目,防止外人誤打誤撞闖進來。
可神祇遺府,顯然不可能任憑他一介凡人擺布。
蠻人老者成功打開了雪山神女國度入口。
然後,峭壁上那些頑童涂鴉般的白色線條,倏地化作無數「白發」,噴涌而出,將老者及眾野蠻人團團包裹,拖進入口之中。
跟著無數「白發」向外噴發擴張,直接將祭壇、陣法一並摧毀,又直沖千丈雲霄,四面八方飄舞招展,散發無形吸力,將方圓數十里內,一切符合某種「標準」的存在,統統吸攝過來,送進國度入口。
紫衣人一行隔著十幾二十里,都被無形吸力捕獲,掙月兌不得,被抓攝過來,就在隔壁數里外雪峰上采藥的沉浪和大師姐,當然更是毫無懸念地被抓了進去。
因為「危機」爆發點距離有點遠,之前又有陣法阻隔,還不是刻意針對沉浪和大師姐,並且那些「白發」還沒有明顯的「敵意、惡意」,只是一種循既定規則,本能運作的機械程序,因此直到被無形吸力捕獲,沉浪的靈覺預警才開始發作。
但這時顯然已經晚了。
沉浪只來得及把小兔子收進點精筆空間,便和大師姐一起,被蔓延過來的「白發」纏住。
蠻人老者及其部屬首當其沖,第一波被拖進入口。
沉浪和大師姐距離數里,第二波被拖了進去。
紫衣人一行距離最遠,第三波進入。
這三波之後,那漫天白發又在空中招搖了小半個時辰,實在沒有新人到來,又到了限定時間,終于緩緩消散。
雪峰至此恢復平靜。
峭壁下方,除了那座殘破的祭壇,也再不見任何異常,只余嗚嗚風聲,在山峽峭壁之間回蕩。
……
短暫的恍忽失神過後。
沉浪回過神來,發現自己已然身處一處詭異所在。
四面八方,都是灰蒙蒙的霧氣,以他目力,都無法看出十步開外。
頭頂亦灰霧飄渺,不見天穹。
就連地面,都緩緩涌動著灰霧,須得凝聚目力,才能看到腳下那死氣沉沉的灰黑泥土。
沉浪不知自己到了何處。
唯一慶幸的是,大師姐還在自己身邊。
她雙手死死抓著他胳膊,豐腴飽滿的胸襟緊緊壓著他手肘,半邊身子都掛在了他身上。
她咬著嘴唇,俏臉發白,緊張地渾身都在微微發抖。
雖處境旖旎,沉浪卻無心細細體會這軟玉溫香。
他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安慰大師姐︰
「大師姐,別害怕,有我在呢。」
「我,我這不是害怕,是緊張……我心里其實並不怎麼怕,可身子,它,它就是不听使喚!」
情急之下,大師姐也顧不上維護自己「萬法門開山大師姐」的尊嚴,不再嘴硬,老實承認自己的短板。
沉浪無奈,提醒道︰
「大師姐,你可有什麼法術,能使身子乖乖听話?」
「咦?」
大師姐一怔, 地想起來,自己好像還真有一道專為這種情況修習的「冰心訣」。
當下就要施法讓自己鎮定下來,可雙手剛剛松開沉浪胳膊,兩腿便是一軟,又不自主地歪倒在沉浪身上。
沉浪只得抬手扶住她柔軟縴細的腰肢,說道︰
「大師姐,我扶著你,你趕緊施法。」
「好,好的!」
大師姐雙手顫抖著掐訣結印,聲線發飄地低誦咒語。
可嘗試一陣後,她抬向看向沉浪,狐狸眼中隱含淚花,一臉羞憤地說道︰
「我我我手抖得厲害,結不成法印!」
沉浪這下是真無語了。
燕天鷹當時傳音給他,說大師姐實戰時容易緊張,沉浪還以為,她也就只是會緊張到無法從容判斷局面,不能作出最合適的選擇,施展最適當的法術,會火力溢出,無謂浪費法術,乃至造成一些本不該出現的連帶傷害。
比如,用「連珠火球」轟殺那頭「嚙骨魔熊」,結果造成雪崩一樣。
可沒有想到,大師姐真正緊張起來,那叫一個六親不認,竟連需要掐訣結印的法術,都完全無法施展。
你可是距離三品都不遠的四品巔峰法修啊喂!
理論上,三品大成的武者在你面前,都只能拼個平分秋色啊!
沉浪心里十分無語。
可他也知道,越是如此,越不能給大師姐制造壓力。
當下一手攬著她的腰,一手輕撫著她的肩背,用低沉磁性聲音說道︰
「大師姐,你相信我麼?」
「啊?」大師姐微微一怔,旋即輕輕頷首︰「我當然相信你啦!」
沉浪凝視著她的雙眼,一臉認真地說道︰
「既然相信我,那你就應該相信,無論遭遇何等危險,我都會擋在你身前。在我倒下之前,絕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呃……」
大師姐半躺半靠在他強壯有力的臂彎之中,看著他近在遲尺的臉龐,正對著他堅定自信的目光,感受著他溫暖灼人的體溫,不知怎地,她自己的體溫竟也漸漸升高,臉頰亦浮出絲絲紅暈,身子更陣陣發軟,有種心慌氣促的古怪感覺。
她伸出舌尖,潤了潤有些發干的嘴唇,喃喃道︰
「這種身體反應難道是……不對呀,這與我的計劃不符,我不該在此時就發情呀……」
「?」
沉浪莫明驚詫︰大師姐你在說什麼?這都哪兒跟哪兒?
「不過好像真的不緊張了……」
大師姐又喃喃自語著,抬起雙手,再次結印誦咒。
這一次,她以極熟練流暢的手法,飛快結成法印,誦出法咒,將一道「冰心訣」加持在身。
五品法術冰心訣加持之下,大師姐各種情緒盡被抽離,進入絕對理智冷靜狀態。
「可以了,放開我吧。」
大師姐澹澹說道,聲音清冷,與平時那柔和甜美的聲音截然不同。
沉浪微微一怔,趕緊松開雙手。
大師姐站直身子,臉上的紅暈飛快褪去,體溫也恢復正常,氣場更是變得冰冷嚴酷,縱沒有主動拒人千里,卻也令人油然心生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
她身姿筆挺,穩穩屹立,兩指往眼上一抹,加持一道「洞真法眼」。
隨後環顧四方一陣,澹澹說道︰
「我們應該進入了一處‘乾坤秘境’之類的異度空間。」
沉浪疑惑道︰
「異度空間?」
「嗯,我們現在已不在人間。此地彌漫寒冰靈氣、幽冥之氣,這迷霧便是由寒冰靈氣、幽冥之氣混融而成,看似無害,實則隱藏大害。若長時間身處霧氣之中,會漸被寒冰靈氣、幽冥氣息侵蝕,化為冰屬妖鬼。」
「呃,但我並沒有感覺任何不適。」
大師姐法眼開闔,掃了沉浪一眼︰
「那是因為你身具橫練功法,又永固了‘鐵布衫’,霧氣暫時無法侵蝕你的肌膚。另外,你內力亦十分精純凝煉,呼吸之時,亦可暫時頂住霧氣侵蝕。不過長時間處于此霧之中,你的法術、功力都將比平時消耗得更快。」
沉浪不敢大意,趕緊檢索自身,發現功力果然比平常消耗快了一點點。
但……
只要不劇烈戰斗,這一點點多出來的額外消耗,好像還趕不上他功力自然恢復的速度?
應該是「二階生機強化」的功勞。
二階生機強化,不僅能全面提升他的體質,提升他各種狀態恢復速度,對異常狀態、各種毒素亦有極強的抗性。
有此強化,單是這點霧氣,恐怕還奈何不了他。
不過他也沒炫耀,只說道︰
「此地既非善地,我們當盡快離開為妙。不知大師姐可有辦法離開此地?」
沉浪雖然實力不弱,可畢竟修行時間太短,見識、閱歷還是差了大師姐老遠。
眼下這狀況,當然得向常得一品大真人耳提面命的大師姐討教。
大師姐面無表情,澹澹說道︰
「此地很有可能,是某位前輩高人的遺府。我們想要離開此地,需找到此地中樞,將之煉化。」
「如何尋找?」
「我不知道。」
「……」
「先撞運氣。師尊說過,之所以收我作首徒,並不僅僅是因我天賦尚可,更因為我面相尊貴,命格極重,乃是有大福緣、大氣運的。既如此,便賭一把我的運氣。」
說著,大師姐隨意挑了個方向,舉步前行︰
「跟我來,師姐帶你離開此地。」
語氣雖冰冷澹漠,似不摻任何情緒,但沉浪卻從中品出了一絲關懷之意。
當下擎出長劍,伴在大師姐身側,與她並肩而行。
前行之時,意念一動,手持百鍛玄鐵劍的小骨,亦現出身形。
此地既有「幽冥」氣息,那作為未來「冥王」的小骨,在此地應該能如魚得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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