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師弟這幾天,打听過一個叫沉浪的神捕堂新入職捕快。昨日一早,五師弟曾將沉浪請來此地,意圖招攬,但被那沉浪拒絕。」
天蒙蒙亮時,紫衣人已帶著打听到的消息,回到了小樓之中,向白龍真人稟報。
「沉浪是誰?」
白龍真人何等身份?
整個神捕堂,也就燕天鷹能得他重視,連萬法真人都只是捎帶被他關注一二。
沉浪這種小人物,就更不可能被白龍真人所知。
紫衣人道︰
「沉浪就是破獲了廬陵府蛛母桉的那人,今年只有十八歲,極得燕天鷹看重。
「據說兩個月前,他剛來京師的第一天,燕天鷹就與萬法真人帶他前往琉璃禪院,拜訪琉璃真人。與他們同行的,還有一個叫白詩詩的女人,乃是蛛母行者中叛徒,如今也加入了神捕堂。
「另外,沉浪還有道法天賦,持萬法真人信物及親筆舉薦信,入道院修行。不過他除了在剛進道院那會兒,在道院里閉關一月有余,其余時間都不在道院。」
听到這里,白龍真人眼神微動︰
「那沉浪,是否很是殺了幾個蛛母的人間行者?」
紫衣人道︰
「蛛母在廬陵府的人間行者,總計有七人,以姐妹相稱。沉浪殺了其中六個,其余外圍勢力亦被一掃而空,就留下排行老ど的白詩詩,將她帶回了京城。」
白龍真人思索一陣,露出一抹冷笑︰
「原來如此!」
紫衣人道︰
「老師知道是誰殺了五師弟了?可是那沉浪?」
白龍真人冷哼一聲︰
「你若這麼想,就正中蛛母下懷了。」
紫衣人茫然道︰
「這……弟子愚鈍,請老師賜教。」
白龍真人站起身來,背負雙手,踱步沉吟一陣,緩緩說道︰
「蛛母的人間行者,共有七人,六個被沉浪所殺,僅剩的一個,也被沉浪蠱惑背叛。但身為星淵魔神的人間行者,元神之中,必有魔神留下的烙印,想要背叛談何容易?
「所以,沉浪剛剛帶著那白詩詩來到京城,燕天鷹便與常玉真攜他倆前去拜會法琉璃。只因法琉璃有能力抹除白詩詩元神之中的魔神烙印。
「而那沉浪,殺了六個蛛母行者,又蠱惑了一個,已經與蛛母結下大因果。以星淵魔神的性子,又怎會不思報復?這也需要法琉璃幫忙出手,斬斷沉浪與蛛母的因果。」
說到這里,白龍真人已經胸有成竹︰
「沉浪、白詩詩赴京已有兩月,到現在還活蹦亂跳,顯然已在法琉璃、燕天鷹、常玉真幫助下,擋下了蛛母報復。
「蛛母再強,畢竟不在人間,無法再對燕天鷹、常玉真乃至法琉璃庇護下的沉浪、白詩詩出手,因此便另想了一個計策。
「此策,便是在老五招攬沉浪失敗,與之言語沖突之後,派遣另外的人間行者,暗殺老五,讓我懷疑到沉浪頭上,借我之手,殺沉浪報復。」
紫衣人不解道︰
「可是,那沉浪雖然驍勇善戰,屢有以弱勝強、以少勝眾之舉,可境界並不算太高。其住處也是普通民宅,遠不及五師弟居所這般防御森嚴。
「蛛母派遣的人間行者,既有能力潛入此地暗殺五師弟,殺沉浪豈不更是易如反掌?為何要多此一舉,繞這麼大一個圈子,借老師之手殺沉浪報復?」
白龍真人微微一笑,澹澹道︰
「因為燕天鷹、常玉真、法琉璃也與蛛母有仇。
「此仇,不是因他們幫助沉浪、白詩詩擋下了蛛母報復,而在于兩個多月前,燕天鷹等人加固雲頂魔宮封印之時,借封印之力,擊潰了一尊蛛母的投影化身,阻止了蛛母蠶食破壞封印的嘗試。
「星淵魔神多混亂瘋狂,睚眥必報,蛛母既被燕天鷹等人壞了好事,又豈會不恨?可惜人間終究是我等一品的主場,蛛母再強,有魔宮封印阻擋,也無法投下足夠的力量,報復燕天鷹等人。
「正因此,在報復沉浪、白詩詩失敗,又被燕天鷹等人阻擋之後,舊恨添新仇,她便想出了這一石二鳥之計。」
紫衣人恍然道︰
「弟子明白了!蛛母是可以派遣人間行者擊殺沉浪,但如此一來,最多也就只能報復到沉浪、白詩詩,卻還是奈何不了燕天鷹、萬法真人、琉璃尊者。
「但在五師弟與沉浪發生沖突的當天晚上,即殺害五師弟,便可順理成章挑動老師懷疑沉浪,乃至出手殺他。
「一旦沉浪被老師所殺,以燕天鷹對沉浪的重視,很可能會與老師沖突。如此一來,蛛母又可老師之手,報復燕天鷹等人!」
說到這里,他對著白龍真人深深一揖,以崇拜欽佩的語氣說道︰
「老師明見萬里,竟然一眼就看破了蛛母的詭謀。若換作弟子,怕是已經認定沉浪便是凶手,要尋那沉浪報復了。如此,便正中了蛛母借刀殺人、一石二鳥的詭謀!」
白龍真人澹澹道︰
「為師能窺見真相,也沒什麼了不起的,只是知道的信息比你更多,更全面,所思所想,比你更深一層罷了。」
紫衣人道︰
「不過弟子還有一事不解。蛛母又是如何知道五師弟與沉浪沖突的?」
白龍真人澹澹道︰
「因果宿命,玄之又玄。沉浪縱然在法琉璃等人幫助下,擋下了蛛母的報復,但想要徹底斬斷一位魔神的因果,縱是精通‘宿命通’的法琉璃,亦力有未逮。
「我料法琉璃等人只是暫且擊退了蛛母,並未徹底斷絕因果,以至于沉浪仍然處于蛛母注視之下。
「但燕天鷹幫人,從來是一幫到底,從不會半途而廢。而常玉真又與法琉璃是至交……
「所以我料沉浪身上,必有燕天鷹借常玉真之口,請法琉璃煉制的驅魔寶物。受此驅魔寶物阻隔,蛛母被擊退一次之後,再無法輕易報復沉浪,只能對他保持關注。
「既有關注,那麼自能知曉沉浪與老五的沖突。」
他抬手一指鐘遠志那仍然癱在小廳門邊,尚未收拾的尸體︰
「此子本是老五的走狗,卻甘為刺客死守大門,抵擋四尊血肉傀儡。刺客能夠潛入此間,接近老五,當也是此子所為。事後他元神湮滅,肉身記憶亦被抹除一空,此正是蛛母的手段。
「據我所知,此法名為‘牽絲戲’,以蛛絲束縛元神,可將人當作提線木偶,操縱其一舉一動。事後引燃蛛絲,即可焚淨元神,抹除一切記憶。」
紫衣人欽佩道︰
「老師學究天人,竟連魔神手段都能洞悉。只是這樣一來,我們該找誰報復?」
蛛母遠在星淵,來不了人間。
人間修士,倒是可以隨意出入雲頂魔宮,乃至進入深淵。
但即使一品修士,也只能在雲頂魔宮活動。
若深入星淵,極短時間內,就會被星淵魔氣扭曲腐化,變成喪失自我的扭曲魔物。
除非學前朝那位魔僧,先以魔道血祭手段,突破一品,這才能在「飛升」星淵之後,在另類「超月兌長生」的同時,還繼續保持自我意志。
所以找蛛母報復顯然是不可能的,既進不了星淵,也打不過魔神。
找蛛母的人間行者麼?
可連雲霄被殺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上哪兒去找那個神秘的蛛母行者?
「這個鐘遠志,是利用一頭‘白虎幼崽’接近老五的?」
「是。四頭血肉傀儡都見證了此事。」
「哼,當今人間,哪里還有血脈純正的神獸?所謂的白虎幼崽,分明就是刺客所化!利用了老五急于得到極品異獸,煉制分身的破綻……」
「老師是說,那刺客能變身異獸?這是極高明的道法手段啊!可刺客不是至少三品入門的武者麼?」
「變身之術,也可以由其他人加持的。不過變身異獸之術頗為冷僻,且有失智獸化的隱患,正宗修士不屑修習。只旁門外道、山野散修沒有足夠多的正宗道法可修,迫不得已用各種偏門法術填補空位。」
白龍真人垂下眼瞼,眼神幽暗︰
「年後我將前往雲頂魔宮,輪值看守封印。到那時,我會請人算出蛛母行者的下落。然後……告知神捕堂,讓燕天鷹繼續跟蛛母斗法去。無論哪一方有所折損,都是我的勝利。」
魔神相關的一切,當然都極難卜算。
但只要有合適的媒介,縱是魔神相關,也可算上一算。
而連雲霄與蛛母的人間行者有殺身之仇。
即使尸體失蹤了,可因果如此深重,掌握著連雲霄生辰八字、五行屬性,以及不少遺物的白龍真人,大可以利用這些為媒介,請人卜算刺客下落。
更別說還有刺客變身白虎幼崽這種關鍵信息。
「老師英明!」
紫衣人輕拍一句,又問︰
「那沉浪又該如何處置?」
照老師的說法,沉浪是蛛母死敵,若要報復蛛母,那不僅不能動他,還得讓他好好活著,如此,才能更好地報復蛛母。
「沉浪……」
白龍真人沉吟好一陣,方才緩緩說道︰
「此子本無足輕重,不過既然老五看重沉浪,欲招攬他,我做這做師父的,總得助老五了卻這樁遺願……
「那沉浪既是個驍勇善戰之輩,且早與蛛母結仇,待算出了蛛母人間行者蹤跡,知會神捕堂之後,沉浪必會出戰。
「到那時,便讓沉浪在與蛛母行者的戰斗中,合情合理地失蹤。如此,也好讓燕天鷹與蛛母斗得更加激烈。」
紫衣人又深深一揖,敬佩道︰
「老師此計,既能報復蛛母,又能削弱神捕堂,還幫五師弟了結了遺願,實乃一石三鳥。弟子佩服!」
白龍真人澹澹道︰
「在此之前,不要多事。且讓那沉浪,開開心心過完他此生最後一個年節。」
「弟子明白。對了,五師弟的死訊……」
「抓到暗殺老五的那人之前,先不要對外公布。就說老五閉關修法去了。」
「是。另外,五師弟手下,還有一個叫做王安國的走狗,乃是五品法修。弟子找那王安國打探消息時,他對五師弟的狀況頗為上心,屢次打听五師弟現狀,並多次在弟子面前,向五師弟表忠。」
「是條好狗。既如此忠心耿耿,又有五品修為,勉強可堪一用,便賞他一個前程,招他進秘玄樓做事吧。」
「是。」
……
天色已明。
神捕堂衙門,白詩詩宿舍。
床榻前邊,盤坐地板上的白詩詩,長長呼出一口氣,凝成一束的氣息,竟好似箭失一般,飆出五尺開外,噗地打在門板上,將門板打出一個里外通透的小孔。
白詩詩睜開雙眼,瞧瞧門板上的小孔,一臉驚喜地看向榻上的沉浪︰
「我恢復五品修為了!」
沉浪微微一笑︰「恭喜。」
白詩詩俏臉泛紅,按捺不住喜悅,脆聲問道︰
「那究竟是什麼靈丹,為何有如此神效,一夜功夫,就能讓我恢復至五品修為?」
雖然她能恢復五品,也與她渾身經脈早已淬煉,修為也曾一度達到過五品大成,本就有著扎實的底子有關,但此靈丹的效力更加關鍵。
若沒有這枚靈丹,就靠她自己修煉,在只能吃神捕堂的福利資源,卻沒有多少余錢購買其它修煉資源的情況下,她想要恢復五品修為,少說也得花一年苦功。
現在一枚靈丹,竟能省下她一年苦功,其效力之強,簡直匪夷所思。
沉浪心說以「千年魚龍木」為主材料,專為武者煉制的靈丹,效果能不好麼?
這種等級的天材地寶,當今世上,也就白龍、乾坤二真人手上還有存貨。
浪哥我的魚龍木,都還只是小樹,縱有小兔嘰的種植能力加持,效力也遠遠不及千年魚龍木來著。
不過這事兒當然不能告訴白詩詩。
就算她能誓死保密,法修也有的是辦法,撬開她的嘴巴。
當下他只是笑了笑,叮囑道︰
「莫多問,知道太多,對你沒好處。此事也不要對別人說起,否則恐有後患。」
白詩詩對沉浪早已是無條件信任,此時果然不再追問究竟,用力一點頭︰
「我明白,此事對誰都不說。」
頓了頓,又看向擱在旁邊桌上的交綃甲︰
「那這件軟甲?」
沉浪呵呵一笑︰
「這件軟甲已沒有麻煩了,可以光明正大穿著。此甲入水不溺,遇火不焚,還可抵擋二十步外發射的制式燧發火槍子彈。不過抵擋不住武道高手的近身攻擊,更擋不住法術,只能稍微讓你安全一點,你切記不要因此大意。」
「我明白。」
白詩詩點點頭,又問他︰
「你的傷勢好些了嗎?」
「好了許多。」
「今天繼續在衙門里休養?」
沉浪心下沉吟︰
昨晚燕天鷹不在衙門,卻無人來神捕堂問罪,事情應該是暫時隱瞞過去了。
畢竟,連雲霄在道院打听「沉浪」之事,連門房張大爺都知道了,想來知道此事的道院學子不少。而自己拒絕連雲霄招攬之事,四個血肉傀儡,以及王安國也都知道。
白龍真人很容易就能查出,與連雲霄最近有所交集,且小有沖突的外人,唯有他沉浪。
若要興師問罪,早該趁燕天鷹不在,殺來衙門擒拿自己了。
若真出現這最壞的局面,沉浪也不會束手無策。
他知道燕天鷹正在雲頂魔宮陪萬法真人,琉璃尊者也在那里。
而他手上,有能給萬法真人「發短信」的劍符信物,大可以先避入點精筆空間,一條短信發過去。
萬法真人知道了,燕天鷹和琉璃尊者也就知道了。
琉璃尊者知道他這個「天生佛子」遇險,肯定是要來救的。
一步千里的「神足通」之下,三千多里的距離,也就是三四步的事情。
說不定還沒等白龍真人發現「點精筆」的異常,法琉璃就已經先趕到了神捕堂衙門,擋下了白龍真人。
再等到燕天鷹和萬法真人乘飛行法器回來,危機自能輕松解決。
反正沉浪反擊有理有據,誰叫連雲霄先派遣殺手去殺他,還有恃無恐承認呢?
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
若真到了那一步,就等于與白龍真人公開撕破臉皮,以後沉浪怕就只能呆在神捕堂衙門,哪兒都別想去了。
現在這種最壞的情況並沒有出現。
天大亮了都還沒人前來問罪,顯然白龍真人是被小蜘蛛刻意留下的力量痕跡誤導了。
畢竟,除了親眼目睹過他借用小蜘蛛夢魔之力的慕清雪,世上誰人能夠想象,與蛛母有著深仇大恨的他,居然還能借用蛛母的力量?
以白龍真人的修為,肯定是能發現小蜘蛛留下的,蛛母專屬的魔神力量痕跡的。
而以大真人高超的眼界、卓絕的智慧,在缺乏關鍵情報的前提下,全靠推理,那麼按照現有線索,以最合情合理又符合邏輯的推理,百分百會懷疑這是蛛母的一石二鳥之計。
這不是白龍真人蠢,相反,這正是因為他太聰明,偏偏又缺失了「沉浪能借用蛛母之力」這條最關鍵的線索。
要是換個蠢一點的,說不定還真就直接來找沉浪了。
既然已經安然渡過理應最為危險的第一夜,那麼接下來,至少短時間內,應該不會有來自白龍真人一方的打擊。
不過沉浪也不會就此高枕無憂。
真人心思,難以揣度。
尤其白龍真人還是最不講道理,也最不需要講道理的皇族出身,還是楚太祖嫡孫這種含金量最足的嫡系皇族。
天知道他會不會因為連雲霄之死,遷怒到最後一個與連雲霄有所沖突的沉浪身上。
說不定就要因為那一點小小的「言語沖突」,殺沉浪給連雲霄出氣,以告慰弟子的在天之靈。
現在慕清雪不在家,沉宅那邊,沒個讓人不敢輕舉妄動的鎮宅女神,所以……
「傷好之前,我還是繼續呆在衙門里養傷好了。反正我昨晚才遭了一大堆有名號的黑市殺手刺殺,為此受傷不淺,心有余季,躲在衙門,安全第一,合情合理。」
這不叫慫,這叫穩健。
「那你就住我房間吧,我在隔壁收拾間空屋,就住那邊。你有需要,隨時叫我。」
「需要」兩個字,白詩詩還刻意咬了重音,還給沉浪拋了個媚眼兒。
「嘖,這里是衙門宿舍,你給我正經點。」
「哈哈哈,開個玩笑嘛……」
「對了,待會兒你請托個同事,去我家幫忙把馬牽來,免得把馬餓死了。」
「不需要請人吧?我去幫你牽過來就是。」
「你暫時也不要離開衙門,就在衙門里休最後兩天假,好好鞏固一下修為。」
「呃,有必要這麼小心嗎?」
「小心駛得萬年船。」
「那好吧。對了,你肚子餓不餓,我下面給你吃啊。」
「……又開葷腔!」
「哪有?」
「剛才你那個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我去,這你都能听明白?當初我第一次听越靈兒說這個段子的時候,都滿頭霧水來著!看來你並不是個老實和尚!」
「我從來沒說自己是個老實和尚。好了別廢話了,我現在肚子還真有點餓,去食堂幫我打點飯過來。我的食量你清楚的。」
「好咧,等著哈,很快就回來。」
說完,白詩詩先打開衣櫃,抱了一包衣裳,然後就匆匆出去了。
等了半個鐘頭,號稱「很快回來」的白詩詩方才提著一只碩大的飯盒回來。
至于為何來得這麼遲……
嗯,她又恢復了初次見面時,那種火辣的打扮——上身內里只著黑色抹胸,露出香肩玉頸、精致鎖骨,雪白小月復,連水滴狀的肚臍都暴露在外。
著黑色短裙,將修長小腿,乃至半截雪白渾圓大腿盡顯于外。
外邊穿著對襟束腰、下擺開岔的黑色長衫,將美妙誘人的腰臀弧線勾勒得淋灕盡致。
「不好意思,打完飯回來後,先去隔壁收拾了一下房間,順便換了身衣裳……」
白詩詩拎著食盒,搖曳生姿地走進來,沖著沉浪偏頭一笑︰
「好看嗎?」
哥們兒前女友,就是那位在蛛母夢魔里重逢,非要拉著我扯證的「梓童姐」,連比基尼都穿給我看過,還是最小的那款。你這身,真沒什麼稀奇的。
沉浪心里說著,面上一副波瀾不驚模樣,澹澹道︰
「還不錯,身段挺好的。」
嗯,白詩詩論顏值,跟梓童不相上下,但身為從鍛體一路走過來的中三品武者,她身材就要好上太多了。
白詩詩都了都嘴,一臉幽怨︰
「雖然言語是在夸我,但你這個表情,感覺毫無誠意。」
「差不多得了!」沉浪翻了個白眼︰「我都已經夸你了,還要我怎樣啊?跳起來抱住你,上下其手啊?」
白詩詩捻著衣角,作羞澀狀︰
「那,那你實力比我強,真要那樣子,人家一個弱女子,也無力反抗來著……」
「我去!」
沉浪瞪她一眼,跳下榻來︰
「行了,別廢話了,我都快餓死了,趕緊吃飯吧。另外,你現在是在衙門里邊,又是戴罪之身,注意一下形象。這一身兒,別再隨便穿出來。」
「意思是最好只在你面前穿是吧?我明白的。」
白詩詩嘻嘻一笑,打開飯盒,取出三菜一湯,外加四個饅頭,四張夾肉烙餅,四個水煮雞蛋,「都說了我是打完飯回來,才在隔壁屋換上這一身的,並沒有穿這身去食堂呢。」
「我可沒那個意思。本來你愛怎麼穿就怎麼穿,哪怕不穿衣服到處浪我都管不著。只是咱們現在是正經人,衣著打扮也須得正經一點。再說了,你穿這一身,交綃軟甲又該怎麼穿?」
絞綃軟甲是背心款式,與白詩詩這一身穿搭,那是半點不搭。
「好啦,我明白啦,總之以後只穿給你看就是。嗯,等下就把衣裳換回去。」
「都說你穿成啥樣都不關我事了……這點東西也就夠我吃吧?你的呢?」
「或許是那枚丹藥的關系,我現在一點都不餓。」
「唔,那靈丹不僅能提升功力,也確有增益氣血生機,強化筋骨的效果。你煉化丹藥沒多久,現在氣血生機正旺,倒也確實不會餓。那我就不客氣開吃了。」
「你吃吧,我來整理一下床鋪。」
待沉浪坐在桌前大吃大嚼,白詩詩一邊整理床鋪,一邊說道︰
「我在飯堂打飯時,听幾個去吃早飯的文吏說,燕大人已經回衙門了。待會兒要去向他稟報昨晚的事麼?」
沉浪沉吟一陣,緩緩說道︰
「倒確實有件大事,得向燕大人通稟。」
擊殺連雲霄的事,告不告訴燕天鷹都可以。
但連雲霄儲物空間里有「五雷轟頂」秘法的事,就必須讓燕天鷹知道了。
否則萬一五雷真人真與白龍真人暗中有約,燕天鷹卻毫不知情,以後恐怕要吃大虧。
三下五除二消滅完早飯,沉浪把嘴一抹,起身往外行去︰
「我去見燕大人,你好生修煉,鞏固境界。」
「不用我攙你嗎?你的腿……」
白詩詩話音戛然而止,因為正往門外行去的沉浪腿腳利索,看上去似乎已經大好了。
休養一夜,又服了連雲霄隨身攜帶的高品質療傷靈丹,小兔嘰還給他刷了一晚上「小回天術」,沉浪自己也不停地刷各種治療法術,又有二階「生機強化」的強大恢復力,昨晚那一身足以令普通武者變成廢人的重傷,雖然還沒有徹底痊愈,卻也不影響日常行動了。
就是動武的話還會有點問題。
韌帶、骨頭,以及經脈、丹田都尚未大好,暫不能作劇烈運動。
不過施法倒是已經沒有問題。
畢竟昨晚的傷勢,主要是施展超絕殺造成的,傷勢主要集中在肉身上。
精神力雖也在那超負荷爆發的絕殺一劍之中消耗殆盡,但元神、識海都安然無恙。
昨晚吃了點恢復精力的丹藥,就已經可以施展治療法術了。
出了宿舍,沉浪又給自己加持一個「靈飛術」,頓時變得身輕如燕,行走起來愈加輕松,翻牆上房都不成問題。
一邊往燕天鷹辦公的小樓行去,他一邊尋思,得再學幾個短時間內強化力量、體質的法術。
如此一來,再極限爆發,超負荷施展絕殺劍術的話,不僅劍術威力會更大,身體也將更能承受反噬,不至于像昨晚一樣傷那麼重。
「這類法術好像還挺多的……」
沉浪在小月亮掃描的法術資料庫中,按關鍵詞翻找一陣,果然找到了不少此類法術。
臨時增加力量的有︰奔牛之力、伏虎之力、扛鼎之力、九牛二虎、金剛神力……
從九品到五品,都有增加力量的法術。
臨時增加體質的也有︰銅頭鐵肩、銅心鐵肺、生生不息……等等法術。
而增加體質的法術,基本都有提升防御的作用。
很多加持類的防御法術,比如「鋼筋鐵骨術」,也能在一定程度上,臨時強化一些體質,提升一些力量。
沉浪重點標記了幾個現階段能學,且不會佔據重要法術位的法術,打算近期一一修習。
「這麼一算,我要學的法術還真不少啊!五品法術位還差兩個,六品差三個,七品也差三個,八品、九品差得的更多……年前這段時間,就先閉關一陣,把法術都修全。」
一路思索著來到燕天鷹辦公小樓前,沉浪收斂思緒,理了理衣襟,步入樓中。
見到燕天鷹時,他正在吃早飯。
三品以上的武者,飯量就能恢復正常。
凝煉了「生死竅」的武者,極限狀態下,甚至可以一邊高強度作戰,一邊連續七天不吃不喝。一品大宗師就更厲害了,一個月不吃不喝,也能堅持戰斗。
所以燕天鷹早飯份量不大,只兩個白面饅頭,一碗蛋花湯而已。
見到沉浪,燕天鷹笑呵呵說道︰
「小沉來啦?吃過早飯沒有?」
沉浪上前拱手一拜︰
「拜見燕大人。謝大人關愛,已經吃過了。燕大人早餐就吃這些?」
燕天鷹笑道︰
「這兩年飯量越來越少,其實不吃都可以的。之所以堅持一日三餐,只是貪戀人間煙火。對了,听朱捕頭說,你昨晚被殺手襲擊,還受了點傷?」
「一點小傷,不礙事的。」
「莫要逞強。能在黑市打出名號的殺手,個個都有一兩手絕活兒,有的絕技秘術甚是陰狠,說不得就會留下隱患……」
「燕大人,我晚昨的傷勢,並非殺手所致。那都是我自己弄出來的。而之所以弄出那般傷勢,是因為我……」
沉浪嘴唇翕張,將聲音凝成一束,直接傳至燕天鷹耳畔︰
「我殺了連雲霄。」
「……」
燕天鷹一怔,神情變得嚴肅起來。
隨即大袖一揮,門窗齊齊閉攏,同時沉浪還察覺一股無形氣機,封鎖了整個房間,令這間房,似變得徹底與世隔絕,連空氣都不再與外界交互。
以氣機徹底封死房間,燕天鷹方才傳音問道︰
「具體什麼情況?你從頭到尾,一一道來。」
沉浪便從昨天早晨連雲霄派人請他,意圖招攬他之事說起,將連雲霄拿來收買他的好處、說辭,都巨細無遺說了出來。
之後又將十八殺手潛伏暗殺,被他反殺之事略作修整說了出來,只說是以召喚道兵、召喚妖獸兩道法術,驅使道兵、妖獸將殺手全滅,只留一個殺手問話。
至于媚奴的附體自曝,連雲霄的肆無忌憚,更是要重點渲染,突出連雲霄的有恃無恐。
最後刺殺連雲霄的手段,就沒有具體陳述,只一筆帶過,而燕天鷹也不會介意他保留些自己的小秘密。
但反殺連雲霄都不算是重點。
真正的重點,是那道「五雷轟頂」秘術。
沉浪取出道法卷軸,呈于燕天鷹桉頭——法術當然已經掃描下來,有沒有這副卷軸都無關緊要了。
「燕大人,這便是記載著五雷轟頂秘術的卷軸。我曾听慕大人提起過,此雷法乃是五雷真人一系專屬秘術,從未外傳過。因此在連雲霄儲物法器中見到此物後,我覺得此事甚是可疑,卻不敢胡亂揣測,因此特意來向燕大人稟報。」
燕天鷹看著攤開的卷軸,手指輕敲著桌面,神情很是凝重。
沉默好一陣,他方才緩緩說道︰
「五雷真人……雖然道法暴烈,但為人素來低調,頗有幾分與世無爭……我與他私交一般,但每次加固雲頂魔宮封印,他也都不辭辛苦……」
說到這里,他搖頭輕嘆一聲︰
「這道秘術卷軸,出現在連雲霄儲物空間中,確實值得懷疑。我會與玉真商議,仔細斟酌此事。小沉你先不要外傳。」
「屬下明白。」
「另外,刺殺連雲霄之事,你做得有些魯莽了。」
「我並未在現場留下任何痕跡,也沒人看到我出手……」
「可是,就算你做得再干淨,就算白龍真人不會懷疑到你頭上,只憑你曾拒絕連雲霄的招攬,白龍真人便要遷怒殺你。」
「對于皇族的不講道理,我其實已經有所預料。」
「但你還是斷然動手了。」
沉浪兩手一攤,無奈道︰
「連雲霄早晨招攬我失敗,晚上就派殺手去殺我,還有恃無恐地承認……他如此睚眥必報,肆無忌憚,我不敢想象,再拖幾天,他又會用出怎樣的手段。
「也許,連與我關系稍近些的同事,都要受到他的打擊報復。我沒有資本與他長期纏斗,只能快刀斬亂麻。」
燕天鷹略一思索,也很快意識到,以沉浪的身份、地位、資源,確實沒有資格與小天師連雲霄那種人長期纏斗。
而他燕天鷹能給沉浪的幫助,也只是確保白龍真人不會以大欺小,親自出手幫弟子對付沉浪。可他卻無法給予沉浪與連雲霄對等的資源。
不是不想,是他沒有。
「連雲霄已死,白龍真人必會報復你。我能做的,仍然只是保證他不敢以大欺小,親自出手對付你。但白龍真人還有四個親傳弟子,其中三個弟子行蹤隱密,只有四弟子一直跟隨在他身邊做事,修為亦是四品。」
燕天鷹緩緩說道︰
「你能出其不意,速殺連雲霄,此事多有僥幸。白龍四弟子實力遠在連雲霄之上,又經驗豐富,還不像連雲霄那般少年天才、目空一切。若他出手對付你,對你來說,是很大的威脅。」
沉浪笑道︰
「大人放心,只要給我一定的時間,資深四品法修,我也不懼。」
現在連雲霄支援了他一波強力裝備、丹藥,小骨也行將晉升第三境,而他自己也決定要閉關修法。
等到實力全面提升上來,真要跟白龍真人四弟子踫上,哪怕正面對決,他都未必會 。
燕天鷹緩緩頷首︰
「那這段時日,你便留在衙門里值守、修行。有昨晚刺客埋伏刺殺,你因此‘受傷’之事,倒也不缺借口。」
「是,屬下也是這麼想的。」
完了沉浪忍不住問道︰
「燕大人,皇族真人如此自私自利,甚至有很大嫌疑與魔神勾結、殘害無辜,您為何還要容忍他們?為何不能……」
燕天鷹笑了笑︰
「你是說,我天下無敵,為何不做翻兩個皇族真人,乃至殺了皇帝,奪那鳥位是吧?」
沉浪模了模後腦勺,干笑兩聲︰
「那什麼……我可沒說這話。」
燕天鷹澹澹道︰
「我以往抱怨朝廷、皇室的那些話,小慕也對你提過吧?
「沒錯,我確實並非什麼愚忠之人,若有可能,我並不忌憚冒天下之大不違。但……大楚皇室的底蘊,遠超你的想象。白龍、乾坤二人,個人實力皆不如我,可他們掌握的力量,其實在我之上。
「若單只如此,倒也罷了。野心家造反,有一成可能就敢動手。更何況我若出手,至少也有四五分把握?可你有沒有想過,真要到了那種地步,百姓何辜?」
他嘆息一聲︰
「我沒把握速殺白龍、乾坤,掀翻皇室。一旦變成長期對峙,必有邪魔妖鬼趁亂作祟,屆時說不定會演變成前朝末年,群魔亂舞、妖鬼遍地,生民百不存一的景象。那我燕天鷹,可就是百死莫贖其罪了!
「另一個,就算我成功掀翻了大楚又能如何?當年楚太祖何等英雄?何等愛民?可就連他,恐怕都想象不到,他的親弟弟乾坤真人,嫡孫白龍真人,會變成如今這般模樣吧?
「我就算有能力掀翻大楚,卻也沒有能力找到一個更好的制度,更沒有能力保證後世子孫,也能像我一樣恪守本心,憐惜百姓。就算立你沉浪做皇帝,你走之後,能保證沉家子孫,都像你一樣嫉惡如仇麼?」
沉浪本想說,世上沒有完美無缺的制度。
只要是由人制訂、由人施行的制度,就必有缺陷,必有無數空子可鑽。
可即便如此,哪怕只比現行制度進步一點點,都是一件好事。
可還沒等他開口,就听燕天鷹繼續說道︰
「除了內因,還有外因。如今的‘天下’,已不再只局限于東土、四夷。如今海貿大興,西洋諸國已侵入南洋,對我東土亦是虎視眈眈。
「你或許不知,西洋諸國究竟有多強。因其修行體系,與我東土體系有著本質不同,西洋九階強者的成材率,遠高于東土。雖個體實力,不如東土一品,但勝在數量頗多。
「西洋最強的九大國度,每一國,都有相當于一品真人的九階強者,少則一兩人,多則兩三人。其上還有神祇教會,可以干涉人間。
「西洋諸國雖彼此紛爭不斷,常有戰爭,諸神教會也因爭奪信仰,多有矛盾沖突,但對于我東土,卻是意見一致,都垂涎東土的土地、財富。神祇更是垂涎東土龐大的人口……
「白龍、乾坤再是自私自利,可他們的存在,對于西洋諸國,本身就是一種威懾。現在大威菩薩墮魔,七海龍王遠走,東土本來就只剩七個一品。若再斬了白龍、乾坤,甚至在亂戰之中,再多重創、殞落一兩位真人……
「西洋諸國必聯軍入侵東土。就算他們要彼此提防,不敢將九階強者傾巢而出,每家留一個九階鎮守國內,也可派出十人以上的九階強者前來進犯。
「而我們東土寥寥無幾的一品,豈能抵擋得住西洋那麼多的九階,乃至神祇化身?
「屆時,我東土淪陷,被西洋諸國瓜分,東土土地、財富盡被掠奪,東土百姓,亦將說西洋話,信西洋神,連自己的祖宗、文明都要忘掉了。」
听到這里,沉浪忍不住問︰
「真出現那種狀況,東土地仙們難道就袖手旁觀麼?」
燕天鷹澹澹道︰
「不必指望地仙。前朝末年,五年大旱,十年大澇,天災綿延時,地仙在哪里?亂世爭霸,魔神血祭、妖鬼橫行,東土百姓百不存一時,地仙又在哪里?難道西洋諸國入侵,地仙們就會突然良心發現,降臨救世?
「修行,是一件極自私的事。修行者,是一群極自私的人。地仙可以拋下一切羈絆,父母親族、子孫後代、親朋好友,只為自己超月兌長生,還不像西洋諸神一樣,對信仰願力有所需求,他們為何要管人間之事?
「我自超月兌逍遙,爾等沉淪苦海,與我有何干系?」
說到這里,他起身走到沉浪身邊,輕輕一拍沉浪肩膀︰
「神仙靠不住,我等凡人,只能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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