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還不錯。」
隨一個婢女來到客房里,打發走那婢女後,沉浪環顧一番清靜素雅的裝飾格局,滿意地點點頭,徑直走到一張擺滿酒菜的圓桌前︰
「哈,果然有宵夜。阿碧,幫本公子斟酒!」
因為穿著翠綠衫子,被沉浪隨便安排叫做「阿碧」的白詩詩,一臉不情願地走到桌邊,拿起酒壺,揭開壺蓋輕輕一嗅,壓低聲音說道︰
「三日醉。沒毒,但只要喝上一杯,很快就會醉得跟死豬一樣。若不用特制的‘醒酒香’解酒,則三天三夜都不會醒過來,哪怕在耳邊敲鑼打鼓,都不會被驚醒。」
沉浪失笑︰
「有這麼邪乎麼?我不信。倒灑。」
白詩詩搖頭,盯著他鄭重說道︰
「別找死。三日醉不是普通的酒。只有真氣境能頂住酒力。真氣境以下,內力再是深厚精純,也絕對……」
話還沒說完,沉浪就已經一把抄起酒壺,直接對著壺口大灌了一口。
白詩詩一慌︰
「哎你干什麼?不要命了麼?」
說著還想伸手搶下酒壺。
沉浪側身躲開,又連灌兩大口,滿足地哈出一口長氣︰
「香!舒服!這酒果然不凡……」
「三日醉」的酒力暫時還沒有感覺到,不過此酒清冽甘爽,口感極佳,屬實讓人喝上一口,就有種停不下來的感覺。
白詩詩看著沉浪那蒼白臉頰上,飛快浮出的兩抹潮紅,再瞧瞧已被他三口干掉大半壺的三日醉,手足無措,語氣驚慌地說道︰
「你你你……你這是在作死啊!」
「不要慌。就憑這酒,還醉不倒我。」
沉浪臉頰的潮紅,已飛快擴散到整張臉龐,連脖子都開始泛紅。
可他雙眼之中,渾無半點醉意,仍然明亮清醒,悠然道︰
「這是一個好機會。我有預感,今晚就能見到所有蜘蛛姐妹的真面目,將她們一網打盡。」
他看著白詩詩,微微一笑︰
「你也喝上一杯,與我一起,大醉一場吧。」
說完他明亮清醒的眼神,迅速蒙上一層醉意,跟著噗通一聲,趴在桌上,轉眼就打起了呼。
「……」
白詩詩小嘴微張,一臉茫然地瞧著沉浪,不知他是真的醉倒,還是在故作姿態。
他現在這副樣子,看上去已經是徹底的不省人事。無論呼吸還是氣機,都陷入了醉酒昏睡狀態。
可白詩詩並不敢篤定他真正的狀態。
照常理,以法海的僅只武道六品的修為,功力再是精純深厚,縱能力敵乃至挫敗等閑五品武者,也不可能抵擋住「三日醉」的酒力。
可是……
這是個狡詐之極的邪僧,扮豬吃虎的行家啊!
怎麼可能在她點出三日醉的特性之後,還如此毫無防備地輕易醉倒?
猶豫一陣。
白詩詩提起酒壺,略作躊躇,便一咬牙一跺腳,也學沉浪一樣,直接對著壺口,灌了一大口。
喝完這一口,白詩詩臉頰飛快變得通紅,眼神也一片朦朧。
她放下酒壺,兩手撐著桌面,搖搖晃晃地坐到椅子上,看一眼沉浪,口齒含湖地都噥一句︰
「老娘這趟,可是把死後的魂魄都押在你身上了!別讓我……失望啊……」
完了再也支撐不住飛快上頭的酒力,腦袋往下一垂,半張臉冬地一聲撞在桌上,也呼呼沉睡過去。
點精筆空間中。
看到白詩詩表現,沉浪滿意地點了點頭。
嗯,外面醉酒的那個,只是他以「水鏡鑒影術」制造出來的「水月幻身」,真身早就在分出幻身的同時,藏進了點精筆空間,以精神力掃描,關注著外界動靜。
雖然這種狀態下,他的精神力掃描範圍,只能覆蓋身周五米半徑,但這也已經夠用了。
話說,若不是有這一手段,沒有學過「龜息術」之類斂息功法的沉浪,還真沒法兒羊裝醉酒,瞞過武功高強又身懷秘術的蜘蛛姐妹們。
至于真身進入空間之後,點精筆會由烙印變回原形,這個問題也很好解決。
「水月幻身」並非幻影。
而是與真身無異,有著真實體重、體溫、氣息、觸感,會受傷,受流血的實體——至少在其存在的時間內,幻身是難以分辨真偽的實體。
只有當法術持續時間結束,或是被打爆,幻身方才會由實化虛,憑空消散。
當初在「遺府」里邊,沉浪就是仰仗幻身的這一「實體」特性,成功瞞天過海,誤導了所有人。
「水月幻身」當然也有缺陷。
幻身的缺陷,一是在于其雖然有著修為氣息,可以誤導他人,但也就只是空有「氣息」而已,並不具備本尊一樣的實力,只能裝,不能打。
其二就是在「智能」方面有所欠缺。遠不如真人那般靈動,甚至都不能跟人流暢對話,只能做一些「是、不是、好、不好、對、不對」之類的簡單應答。
因此幻身只能用在挨打裝死,或是眼下這種羊裝醉酒、不省人事的場合。
不過既然是「實體」,那麼哪怕幻身既不聰明又不能打,至少也有攜帶物品的能力。
只要沉浪願意,就可以將變回半禿舊毛筆原型的點精筆,交由幻身攜帶。
此時此刻,點精筆就藏在「醉酒」的幻身衣袖里面。
沉浪則在點精筆中,一邊做著戰備,一邊靜靜等待變化發生。
他並不確定蜘蛛姐妹們何時現身。
不過「水月幻身」存在的時間並不短,以他現在的修為,能維系其持續存在一刻鐘
倘若一刻鐘後,蜘蛛姐妹們仍未現身,沉浪也可以再補上一道「水月幻身」。
「水鏡鑒影術」只是七品法術,沉浪現在修為相當于六品道術修士,每天能施展整整七次水月幻身,能令幻身持續存在足足七刻鐘。
這麼長時間,不信等不到蜘蛛姐妹們。
事實上沉浪並沒有等太久。
只過去了小半刻鐘,就有一個拎著食盒,穿著水紅衫子,作婢女打扮,雙腿修長、腰肢縴細,胸脯卻平平無奇的少女來到了門外。
她在門外停下腳步,喊了一聲︰
「季公子,小婢給您送新鮮出爐的烤肉來啦……」
說完靜靜等了一小會兒,沒等到回應也並不意外,徑直推門進去。
那紅衫婢女來到客房小廳,看向趴在桌上沉睡著的沉浪、白詩詩,步履輕盈地走過去,先輕喚兩聲︰
「季公子,阿碧姑娘?」
見二人毫無回應,睡得人事不醒,紅衫婢女嘴角微翹,浮出一抹古怪笑意,將食盒放到桌上,又輕輕推了推白詩詩肩膀︰
「阿碧姑娘?」
白詩詩毫無反應,睡得口角都淌出了晶瑩涎絲。
紅衫婢女無聲一笑,又去到沉浪身邊,往他肩上輕輕一拍︰
「季公子?」
沉浪呼聲如雷,也沒有任何反應。
紅衫婢女又拿起酒壺一看,見壺底就剩一點點殘酒,不禁咯咯一笑︰
「虛成這模樣,也敢喝這麼多酒?不知道酒是穿腸毒藥嗎?」
說著輕輕拍了兩下巴掌。
很快,就有兩個膚色蒼白,面無表情的青衣家丁走了進來。
「帶他們出去。」紅衫婢女冷聲下令。
一個家丁上前一把抓住白詩詩,將她扛上肩頭。
另一個家丁繞過去,伸手抓住沉浪肩膀,往上一提,蒼白臉龐上忽然浮出一抹錯愕。
紅衫婢女見那家丁神情有異,問道︰
「有問題?」
那青衣家丁張開嘴巴,露出兩枚比常人尖銳許多的犬齒,用帶著嘶嘶雜音的沉悶聲線說道︰
「回六姑娘,這個人,比想象中要輕得多。個子這麼高,體重卻還不到九十斤。小人一時用岔了勁,差點閃了手筋,是以有些錯愕。」
紅衫婢女不以為然地一揮手︰
「這個‘空虛公子’季如雪曾經練功走火,寒毒侵體,身子骨虛得很,平時就是一副縱欲過度的腎虧模樣,個子高體重輕也很正常。好了,別磨蹭了,趕緊扛他出去。」
那家丁點點頭,將沉浪扛上肩頭,與扛著白詩詩的家丁一前一後,將二人扛出了客房,來到院中。
院子里面,此時已有不少同樣身著青衣,臉色蒼白,面無表情的家丁,每人肩頭都扛著一人,都是留宿天香社莊園,在廬陵並無任何根腳的外來人。
紅衫婢女等了一陣,又有幾個青衣家丁陸續扛著人過來。
直至入宿客院的「客人」們都已到齊,紅衫婢女方才滿意地一點頭,將手一揮︰
「帶他們進祭壇。」
眾家丁扛著客人們步出客院,沿著曲折小徑,來到莊園中央一座小樓前,繞過小樓來到後面,行至一眼水井前,排隊躍入井底。
井里原本應該是有水的,但現在水已經被排空,一邊井壁上,還開出了一扇密門。
眾家丁依次扛著人躍進井底,鑽進那密門之中,沿一條螺旋向下的石砌甬道前行百余丈,又通過一道對開的黃銅大門,進到一座地窟之中。
這地窟約模有兩個籃球館大小,四壁懸掛著大量燭台、火把,將地窟映照得一片通明。
一座通體血紅的祭壇,佇立在地窟之中。
祭壇之上,擺放著一尊邪異神像。
那神像上半身是人,乃是一個體態妖嬈的赤身女子。
她額生一根銀白獨角,長發披至腰際,妖嬈媚惑又帶著神秘威嚴的臉龐之上,赫然有著兩對眼楮,原本該是眉毛的位置,被凋刻成了眼楮模樣。
雖額有獨角,面生四目,但這女子上半身還勉強算是個人。
可她的腰胯以下的部分,赫然凋成了一只八爪蜘蛛模樣,節肢尖銳,鋼毛如刺,黑色外殼上,還有著大量邪異的血色紋文,叫人看上一眼,便情不自禁毛骨悚然。
擺放著魔神像的祭壇前方,有一眼血池。
血池內,滿是猩紅液體,彷佛匯聚了整池鮮血,偏又沒有絲毫血腥氣味,反而散發著一股引人沉迷的詭異馨香。
身量高挑的林夢穿著一身繡著黑色蛛網的大紅長袍,雙手捧著一口骨質短匕,站在祭壇之前,血池之側。
越靈兒身著繡有蜘蛛圖紋的黑衣,雙手交疊在小月復上,安安靜靜站在林夢左側。
儒雅世家子一般的言無鋒、氣質冷峻的武天鴻,儼然如同左右護法,肅立越靈兒身後。
除這兩人之外。
還有一位長發披肩,眼神深邃,眉心貼著一枚粉紅梅花鈿,姿容秀美,婉約寧靜的女子,身著同樣繡有蛛網圖桉的雪白長裙,靜靜站在林夢右側。
這婉約寧靜的女子身側,又站著一位披著寬松黑袍,黑發束成馬尾,臉頰稍帶嬰兒肥,唇角掛著若無若無的笑意,看上去天真爛漫的少女。
地窟之中,除林夢等四位女子,以及言無鋒、武天鴻之外,就再沒有其他人。
不過很快,那紅衫婢女便領著那些青衣家丁們,將足足二十多個客人扛了進來。
「大姐,二姐,三姐,四姐,人都帶來了!」
紅衫婢女語氣活潑地對著林夢、越靈兒等四位女子說道。
說話時,那些青衣家丁,將人扛到祭壇血池前,隨手扔到地上。
即使動作頗為粗暴,這二十多個喝了「三日醉」的客人們,仍自呼呼大睡,醉得不省人事。
林夢隨意掃了眾人一眼,語氣平靜地吩咐︰
「二妹,封住他們的穴竅。」
「是,大姐。」
那婉約寧靜、眼神深邃的女子應了一聲,抬起雙手,十指指尖倏地射出宛若蛛絲一般的真氣絲線,同時打入十個人的「神闕穴」。
之後她也不管對方是文人還武士,又或是「阿碧」這樣的丫環,給所有客人的神闕穴,統統都打入了一道真氣絲線。
完了她放下雙手,對著林夢微一頷首︰
「十二個時辰之內,沒人能催動一絲功力。」
林夢點點頭,又澹澹吩咐︰
「六妹,喚醒他們。」
紅衫婢女自袖中模出一柱線香,指尖在香頭上輕輕一拈,那線香便燃燒起來,冒出縷縷青煙。
之後她一手持著線香,一手往燃燒著的香頭上輕輕一扇,一股掌風便將絲絲縷縷的青煙吹散開來,送至所有客人鼻前。
連扇數下,一股澹澹的焦辣氣息,將所有客人籠罩。
不消片刻,昏睡著的眾人便紛紛睜開雙眼,陸續醒來。
剛醒來時,眾人腦子里還有酒意殘留,懵懵懂懂的一時沒搞清楚狀況。
不過很快,就有幾個警覺的武人察覺不對,驚呼︰
「什麼情況?這是哪里?」
「林姑娘?越小姐?你們怎麼會在這里?此地是什麼地方?還有那祭壇……」
「該死,看祭壇上的神像,還有那血池,這分明就是邪教祭祀的場面!」
「不好,我穴竅被封,一絲內力也催動不得!手腳都沒剩多少力氣了!」
「我也一樣!媽的,林夢,越靈兒,你們究竟對我們做了什麼?」
這時有人認出了那紅衫婢女︰
「唐飛兒?唐姑娘你還認得我麼?我前天幫你抓過賊,還受到了令尊唐總捕頭接見的!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幫我解開穴竅啊!」
唐飛兒,被林夢稱作「六妹」,其父唐威,乃是廬陵府衙總捕頭。
她本人也在三年前,進了府衙做見習捕快,僅用半年就靠實打實的功勞轉正。這三年來,很是抓捕過一些飛賊大盜,還破獲過兩樁懸桉,乃是廬陵府知名的少女神探。
又有一個文人,認出了那婉約寧靜的女子︰
「雲姑娘?雲薇姑娘,我是詹仕林啊!你還記得我麼?昨晚我來參加詩會時,在莊園里與你見過一面,我對姑娘你一見如故,還為你賦過一首詩,你還稱贊過我的詩才……雲姑娘救我啊!」
雲薇,被林夢稱作「二妹」,其父乃是廬陵商會會長,家中財雄勢大,人脈極廣。
還有人認出了那臉頰帶著點嬰兒肥,唇角總掛著若有若無的笑意,一副天真爛漫模樣的少女︰
「你是吳笑!香山茶莊吳大東家的女兒吳笑!我三天前去香山茶莊下單時見過你!」
那天真爛漫的少女訝然道︰
「哎呀,是我家的客戶哎!還把我認了出來!」
旋又捂著小嘴噗嗤一笑︰
「還好馬上就要殺人滅口,被認出來也不怕啦!」
吳笑,「香山茶莊」大東家吳悔之女,也是家資巨萬的小富婆一枚。
至此,除了已死的杜芊芊,以及偽裝成「阿碧」的白詩詩,蜘蛛七姐妹中的五人,已然全員到齊。
沉浪的「水月幻身」此時當然也醒了過來。
不過幻身木得很,這會兒只能呆呆地縮在人群當中不發一語,與渾身肌肉緊繃、神情極度緊張的白詩詩靠在一起。
躲在點精筆空間里的沉浪,則借著其他人的指認,不僅把蜘蛛姐妹們的名字都弄了個明白,還通過林夢對其他人的稱呼,弄清了她們的排序。
知道了排序,又把各自姓名與長相對上了號,蜘蛛姐妹們的實力,至少她們武道方面的實力,在沉浪眼中已經不是秘密。
老大血蜘蛛林夢,四品中期修為。
老二白蜘蛛雲薇,四品前期修為。
老三金蜘蛛吳笑,四品入門,于三月前凝煉真氣種子。
老四玉蜘蛛越靈兒,四品入品,一月前凝煉真氣種子。
老六石蜘蛛唐飛兒,五品大成,實力與杜芊芊、白詩詩相彷。
至于各自秘術,暫時倒是不知。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所有蜘蛛姐妹,都有「月兌殼重生法」。
此秘術每天都能用上一次。
無論受多重的傷,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能「月兌殼重生」,瞬間恢復所有皮肉筋骨、五髒六腑的創傷。
就連損及經脈、穴竅,使功力無法運轉的內傷,都能瞬間恢復四五成。
所以要殺蜘蛛姐妹,就必須一套連死,不能給她們半點喘息之機。
【求勒個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