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淑雲說的討債就是去虹螺煤礦討要坑木款。
虹螺煤礦欠下女兒河木材公司坑木款8萬余元,那時的8萬元相當于現在的百萬余元。柳淑雲曾派穆小鐸和汪智育前去征討兩年有余,卻一無所獲,公司的差旅費用搭進去上千元。他們每周往返一次,坐車去坐車回,帶回的消息都是令人不高興的。尤其是最後一次更是讓人傷透了腦筋他們采取了一個笨招,給高礦長安了一條尾巴,他走哪兒,他倆就跟到哪兒,連上廁所他倆都站在門口,生怕他?掉,他倆以為自己進行得很是絕密,其實早被高礦長發現了,問他們︰「你們這是干什麼?」
「不干什麼。」他倆回答。
「不干什麼,這是干什麼!」高礦長翻江倒海了,「你們這是特務行為,盯我的梢!」當即就給治安科打了電話,叫來兩名保安,把穆小鐸和汪智育給捆了個泥鰍魚樣,扔進了小黑屋。
他倆在小黑屋里叫天不應,喚地不靈,提著空肚子挨過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凌晨才在門衛老人的幫助下逃了出來。
他們一直逃到柳淑雲的辦公室,抱頭求饒︰「柳經理,你饒了我們吧,哪管我們管你叫媽呢,可別再派我們去討債了!」
他們打了退堂鼓,柳淑雲便想起了我。
我問柳淑雲︰「怎麼各討法?」
她說︰「孩子哭交他娘,我只交給你任務,不交給你方法。」
我就自己想辦法,我雖然在學校沒討過債,但我在農村討過債。我在溫家屯第一生產隊勞動時,有一年深秋,隊里的大白菜被義縣劉龍溝的一個小伙子買去一車,說好三天之後來送錢,結果三十天也沒來送錢,我就和生產隊長宋隊長去討要,但那天小伙子沒在家,只有父母坐在炕頭上,二位老人家听我們述說,連奔都沒打,一面埋怨他兒子不著吊,一邊安慰我們︰「莫急,古來說得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們等著!」看來他們手頭上也沒有多少錢,二位老人就到左鄰右舍去張羅,這家借一塊,那家借五角,一直到天黑才給我們籌措齊整。當二位老人把那筆錢齊刷刷交到我們手上時,還再三再四地抱歉︰「對不起了,對不起了,讓你們久等了!」
農民是樸實的,而高礦長卻是個老滑頭。他對債務百般抵賴,還毀掉一切證據,他首先毀掉了檢尺野賬。那是穆小鐸和汪智育第六次去討債,一進屋,高礦長就說︰「說我們欠你們的債,你們把證據拿出來。」他倆土命人心實,就拿出全部的檢尺野帳叫高礦長看,高礦長就一把奪過去,連瞅也沒瞅一眼,就直接投進了爐膛里燒掉了。
然後,他便指著他倆的鼻子問︰「我欠你什麼款?」
他倆說︰「坑木款。」
高礦長嘿嘿冷笑了︰「證據呢?拿出來呀!」
「你給燒了。」他倆說。
他倆知道上當了。
第二是,他把采購員張友山和保管員呂小舟遣送到遠方秘密處,讓我們無法覓尋到。高礦長真可謂煞費了苦心。
為了弄清情況,我只好前往一試。
虹螺煤礦辦公地點設在虹螺山半坡上的一片平房里,四周圍著半人多高的院牆。我從大門走進去,敲開了高礦長辦公室的門。高礦長已經年過半百,粗巴輪墩的胖,胖得坐在那里直拔氣。當時,我雖然從教書先生改行當了一名工人,但我教書先生的一些習慣和言談舉止還都沒有完全月兌俗。他看見我走進來,就開始圍著我團團轉,生怕怠慢了我。又是沏茶又是斟水,又是送煙又是洗隻果。
我說︰「高大礦長,你歇一會兒吧,別瞎忙乎了,我什麼也不用。」
他說︰「同志,你到我這里就別客氣!」
我說︰「客氣我也不能來呀!」
他說︰「那好,那咱就漿桿捅驢直來直去,你要多少煤,一個專列,還是幾車皮?」
原來他把我這尊神當成了購煤者。
我說︰「我半車皮也不要。」
「那你要什麼?」高礦長問。
「我要錢。」我說。
高礦長就很驚訝︰「你要什麼錢?」
我回答︰「坑木款。」
他啊的慘叫一聲︰「又是女兒河木材公司派來的狗,快用亂棍給我打出去!」
于是,隔壁便沖出四五個人,手中都拿著梢棒。我見狀不好便奪門而出,他們就在後邊追,一直追到大門口,才被門衛的老者給喝住了,這位老者就是放穆小鐸和汪智育逃出小黑屋的那個人︰「干什麼?打人犯法你們不知道嗎!」
他們才杵在了那里。
我也回頭正告︰「告訴你們高礦長這筆賬是一定要算的!」
看起來,想做到仁至義盡是不行了,只有經官,訴諸于法律。但證據全無,想來想去只好把寶押在張、呂二人身上。但張、呂二人的蹤跡何在?這又成了一個大難題。我想他們總不能像楊立偉少將那樣坐宇宙飛船升天了,也不能像土行者似的遁了地,他們只能生活在地球表面。
于是,我便在虹螺鎮上貼出一張尋友告示︰
尋覓張友山、呂小舟二位好友,外出數日未歸,請知其下落者明賜。
虹螺鎮二五八逢集,每個集日都有成千上萬的人雲集這里,他們不僅交換物資,也交流信息。
告示貼出後,我一連在那里等了幾天,也沒有什麼好消息傳來,來看告示的人不少,但大多數都是匆匆過客,只掃一眼或是半眼就向後轉了。我的心就涼了半截,以為這種方法沒有多大希望了,正在我極度困惑的時候,卻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那是第三個集日上,突然有一個人向這里走來,他一邊走一邊向這里窺望。看見有人守在那里,他就不往前走了。我曉得這個人是不想暴露自己,我就趕緊走開了,躲在一座房子的背後。那人看我躲開了,疾步跑到告示下,他在告示下只停留了那麼短短的幾秒鐘,又轉身離去了。我好生奇怪,趕緊跑過去看,只見在那張告示下多了一張紙條︰
你的好友張、呂二位正在三道河子村二嘎子胡同往東拐再朝南第五家。速去,晚則狡兔三窟矣。
署名︰加加林少校
好家伙,蘇聯飛向宇宙第一人。
我連夜趕到了三道河子二嘎子胡同,敲響了朝南第五家的房門……
事情如願以償,我得到了兩份證詞。
第一份︰
我那時在虹螺煤礦供銷科當業務員,專跑坑木這一塊。85年5月份高礦長來找我,說坑木短缺你快想想辦法吧。我就到女兒河木材公司去買,當時就買了300多立米的坑木(小葉楊),總價8萬元。當時我沒有帶支票去,死說活說定在十天後給人家送過去。到了第十天我跟高礦長說給人家送款去,他說︰「坑木都拉出來了,還送什麼款,傻蛋!」所以就一直沒有送。
特此證明
采購員︰張友山
87年12月7日
第二份︰
那一年的5月13日,張哥(張友山)運回十車坑木,停在庫房外,我問他往哪里運?他說入庫。然後交給我一張進貨單,上寫張哥出具的兩項數據,我一看手續完備,就給他開了入庫單。這事後來我專門向高礦長作了匯報,他說進來的正是時候,小呂你就往下分吧,我就把這些坑木分到各巷道去了。
特此證明
保管員︰呂小舟
87年12月7日
然後又摁了大紅手印。
這樣,我便把煤礦起訴到中法,第一次開庭高礦長沒有到場,指派一個副手來出席,審判長問他︰「有委托書嗎?」
副手回答說︰「沒有。」
「沒有你來干什麼?快回去,下次還想再來,首先辦好手續。」
第二次開庭高礦長還是沒有來,那位副手也沒有來。審判長就給高礦長掛了手機。
審判長問他︰「你怎麼沒有來?」
高礦長說「忙。」
審判長︰「你在忙什麼?」
高礦長就露出無限的譏諷︰「這我還需要向你匯報嗎?」
審判長問︰「你沒接到開庭的傳票嗎?」
高礦長說︰「接到了又怎樣?」
審判長又問︰「你不是中華人民共和國公民嗎?」
高礦長不得不承認︰「我當然是。」
「你是就得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法律!」審判長強調。
他說︰「我可是一礦之長。」他又表現出了極大的自豪。
審判長也不屑一顧,他說︰「用你、你是礦長,不用你、你是地瓜踩一腳任嘛不是。你跟法官賣什麼洋黃瓜,我告訴你,下次你必須按時間到,否則」審判長說出了一個否則,那意思已經十分的明了嘍,下次再不來我們就采取措施,而且不是一般的措施。
第三次開庭,他還是沒有來,審判長就大怒了。他派了一台小車,跟上了兩名法警,硬是從他的礦長辦公室里給拉了出來。但他在鐵的事實面前還是耍開了泥鰍,當書記員宣讀了兩份證詞之後,他立即提出了反駁。他說︰「我認為這
兩份證詞是偽造的!」
審判長問他︰「你憑什麼說?」
他說︰「我給他們藏的地方神人也找不到。」他一下子說漏了嘴。
「怎麼找不到,叫你看看。」審判長說著向後廳三擊掌,「傳證人張友山和呂小舟」
二人前後走出來。
高礦長的臉立時就黑了。他大叫︰「你們倆是臭混蛋,是兩個敗家的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