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西心髒重重地跳動了一下,听到大蛇丸所言,微閉上眼楮,淚水滾滾,潸然而落。
堆積了近乎十年的郁氣糾結,也仿佛隨著眼淚而消散殆盡,整個人的氣質都精神了幾分。
否定最敬重的人,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尤其是,這個人還是自己的父親。
你無法完成瞬間的變化,而是要經歷一個漫長的過程,稍不留神,感性的泡沫便會不知從何處浮現而出。
讓人痛苦的並不是將其刺破,而是將其刺破後,它們還會源源不斷地心底冒出。
讓你懷疑,這重復的行為到底有何意義。
現在,終于不用再這麼做了。
天色微明,晨光在霧氣中浮動,叢林中,卡卡西長出了口氣,眼神恢復了幾分清澈。
清楚地認識到父親的選擇之後,他不再糾結于過往,可以邁步向前了。
大蛇丸見證了卡卡西的變化,嘴角微微勾起,
「如何,得知朔茂的選擇後,你現在有什麼想法?」
「要向村子報復嗎?雖然找不到一個具體的犯人,但很明顯,老頭子他們,村中的緘默者,有一說一,都有一份責任。」
卡卡西搖了搖頭,「父親貫徹了他的意志,我如果這麼做,反而是對他的一種侮辱。」
「倒也不必這麼想,沒道理朔茂做的事情,你就一定要繼承。」
大蛇丸笑了笑,「若是按照這個邏輯,我現在做的事情,也是對父母的背叛。」
「歸根結底,還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你若真的有怨言,倒也不必壓抑。」
卡卡西微微一怔,沒想到大蛇丸會這麼說。
但是怨言麼?
卡卡西捂著胸口,一時有些無言。
被權力腐化的村子高層、甘做犧牲品的村民……要說沒有一絲怨言,母庸置疑,這是在欺騙自己。
但即便有又如何?
他難道還能向這些人報復不成?
他們也沒有真的做錯什麼,三代雖是將犧牲作為手段,但卻不是為了他自己,木葉忍者就更是為了村子,不惜犧牲自己的性命。
自己能向這些人復仇?
最後招致惡果,不是因為他們在為惡,而是因為理念不同。
理念啊……卡卡西若有所思。
剛剛,大蛇丸大人所言,村子因為父親的死有了變化,他听了以後心情激蕩、不能自己。
但根據他所見所聞,這變化……真的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大嗎?
變化前後,哪一種又是對村子最好的?
……
卡卡西前半生一直在反思質疑,如今,慣性般的,腦海中冒出茫茫多的疑問。
但他或許是個天才忍者,但在這些方面,卻連新手都算不上,幾乎從來沒有過,以管理者的思維去思考村子的道路。
沉吟了片刻,他向大蛇丸問出了心中的疑問。
「適合的才是最好的,沒有必要非此即彼。」
一如既往地,大蛇丸給出了個寬泛的答桉,他搖了搖頭,
「朔茂反抗的也不是犧牲,而是放棄思考,將犧牲當做理所當然的事情。」
其實,這件事如今看來,意義也不只是如此。
村子的忍者多死幾個、少死幾個,大蛇丸並不在乎。
但若他們都像這團藏的根忍那樣發展,從根兒上腐爛掉,接受自己工具人的命運,他會感到很困擾。
優質的韭菜不應只是被動的生長,還應該主動地創造價值。
以他自己之于燈神般,村中忍者也應該發揮主觀能動性,至少也應該向著這個方向發展。
就像眼前的卡卡西一樣。
「犧牲的反面是兩全其美,後者自然更好,但要做到卻很難。」
大蛇丸微挑著眉頭,笑道,「貫徹自己的信念,不只是一張嘴就能說的,需要實實在在的力量。」
「我雖然承認朔茂,但這其中,未必沒有更好的辦法。」
「不要放棄思考,沉醉于自我感動之中,你明白麼?」
卡卡西重重地點了點頭。
「時間也差不多了,我們回去吧。」大蛇丸微微頷首,飛身跳上樹梢,向著營地的方向趕去。
卡卡西緊隨其後。
解開心結之後,找到了新的目標,他的人生,已經能夠走向另一番開闊的天地。
……
根部遺址十數里外,一處地下實驗室中。
在卡卡西獲得蛻變之時,也有另一人拿到了一直以來追求的東西,整個人煥然一新。
卡察卡察……
營養槽的透明玻璃罩應聲破碎,深綠色的溶液四溢出來,在此之中,一個消瘦、干枯的人影從中走了出來。
「恭喜團藏大人,初代細胞移植成功了,您現在感覺如何?」
首席研究員面帶笑意,一臉振奮,像是沒有看到實驗成功的代價,或者說,不敢看到。
團藏握了握左拳,這只因為過往的戰斗而受損萎縮的臂膀,如今卻堅實有力,整個身體像是又回到三十歲,最‘年富力強’的時刻。
年富力強……
腦海中閃過這個詞匯,不可抑制地,團藏捂著臉笑了起來。
低笑迅速變成大笑、狂笑,直至張開雙臂,旁若無人地發泄著自己的狂喜。
壓抑了數十年之久,久到他自己都心靈麻木,只是機械般地堅持,逼迫自己不能有一絲質疑。
現在,終于迎來了第一絲曙光,根部雖然毀掉了,但他的戰力卻重回巔峰,超越了已然老朽的日斬。
團藏雙手掩面,那種振奮、驚喜、歡愉,著實強烈到難以抑制。
在場的的根忍看到團藏這幅表現,心中也深深觸動,在根部半毀的現在,身為首領的團藏能夠支稜起來,毫無疑問,是一枚強心劑。
「……」
歇斯底里地發泄了一陣,團藏這才站起身來,進入盥洗室洗淨身體。
這時,鏡子中,一個陌生的面容映入視野,他的眼眶深陷,肌肉干枯,全身上下沒有二兩肉,幾乎就像是骷髏架子外套了一層皮。
直到這時,他才清楚地認識到,為了實驗成功,他付出了什麼代價。
「呼……」
團藏攥緊了拳頭,長長地出了口氣,自盥洗室離開後,直奔首席研究員而來。
見團藏氣勢洶洶,首席研究員臉色不變,雙腿卻止不住地發抖,急聲道,
「團藏大人,這只是正常術後反應,修養一段時間能恢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