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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五十九章 官之力,三段!

老朱听到大孫的抱怨,開心地哈哈大笑起來。

朱允熥听到皇爺爺的嘲笑,哭得更傷心了。可就在他「哇嗚哇嗚」地哭著的時候,他的身前突然伸過來一只手。

這只手非常大,也非常干枯。尤其是大拇指和食指上,有著一塊厚厚的老繭,一看就是經常握筆磨出來的。甚至食指都有點病態地彎曲了,哪怕五指張開,依然不自然地蜷曲著。

「把手給咱!」

朱允熥下意識地伸出手,老朱一把將其攥住,隨後一把將其從地上拉起來。

老朱把大孫拉起來後,命令他在自己身前站好,指著他數落道。

「私自盜用印璽,此乃不赦之罪!」

「換了別的朝代的皇帝,單憑這一件事就能廢了你的太孫之位!」

「咱不過是打了你幾鞭子,你竟然還有臉哭!」

朱允熥聞言擦了把臉,然後死鴨子嘴硬的道。

「我沒哭!」

「我是被壞老頭氣得!」

老朱聞言翻了翻白眼,滿臉不屑的道。

「也不知道是誰氣誰!」

「對了,你個逆孫剛剛罵咱鼠目寸光,咱還沒找你算賬呢!」

朱允熥見老朱這麼說,當即轉過身去。

「那您老繼續打吧!」

「最好直接打死我,讓我去陪父王和母妃去!」

老朱見到這孫子又把皇兒給搬出來,不由嘆了口氣。

這時候他突然念起皇兒的好來,皇兒雖說也有跟自己政見不合的時候,但只要自己堅持,皇兒還是會順從的。

哪像這個倔驢,咱明明告戒過他了,讓他不要亂搞,他轉過頭就偷了玉璽蓋章。

現在吏部的任命文書已經發出去了,屆時定然引發朝野震動。

準許商賈做官?

這可是千百年來都未有之事啊!

「唉!」

「你是不是覺得咱蠻不講理,非常地不近人情?」

老朱說完這話,見逆孫不搭理自己,不由抬腳踢了踢對方的。

朱允熥吃痛,當即發出「嗷」的一聲,然後不悅地回頭瞪了老朱頭一眼。

「咱問你話哩!」

「是!」

「您老就是蠻不講理,就知道打我,根本不給我解釋的機會!」

老朱聞言氣哼哼的道。

「你還想咋解釋?」

「給商賈封官許願,這事是不是你干的?」

「偷偷拿咱的玉璽蓋章,這也是你干的吧?」

朱允熥不服氣的道。

「是!」

「但我這麼做是有苦衷的,我不是任性,我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我是為了朝廷,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

「切……」

老朱的回應很短,只有一個字,但卻徹底激怒了朱允熥。

「您老不信?」

「我說個事,您老保證不知道!」

「您老知道九大家嗎,您老知道咱大明每年要損失多少關稅嗎?」

老朱不屑的撇撇嘴道。

「當然知道!」

「您知道?」

朱允熥聞言趕忙轉過身,滿臉不信地看向老朱。老朱見狀嘿嘿一笑,頗為不屑的道。

「不就是鎮江陸家,蘇州張家、周莊的沉家,還有羅家、顧家等等九個海商世家嗎?」

朱允熥听到老朱如數家珍地將九大家說出來,臉上寫滿了不敢置信。

他一直以為老朱被蒙在鼓里呢,卻不料老朱非但知道,而且知道得清清楚楚!

「皇爺爺,那您……」

老朱看到大孫震驚的臉色,心底的虛榮得到極大地滿足。現在听到大孫這樣問,更是得意得小眉毛都直翹。

「你是想問,為啥咱明明知道,卻縱容他們,不去收他們的稅?」

朱允熥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道。

「嗯嗯!」

「孫兒實在是想不通,您老的朝廷天天喊著缺銀子,您老卻放任九大家不管,這完全不合乎常理呀!」

「既然您老知道海貿之利,那為何不開辦市舶司征收關稅,用以貼補朝廷用度呢?」

「宋朝和元朝,都能在海貿中獲利,為何我大明就不行?」

老朱听到大孫這樣問,伸出手捏住大孫的臉往兩邊扯了扯道。

「傻孩子!」

「因為咱老了,殺不動了呀!」

「啊!」

朱允熥怎麼也沒想到,皇爺爺縱容海商走私,竟然是出自這個理由!

朱允熥看到大孫滿臉的不解,呵呵笑著解釋道。

「咱也是近兩年才知道此事,知曉自己早年被官員們忽悠,關閉了市舶司犯了多大的錯誤。」

「但咱老了,咱已經殺不動了。」

「如果你父王不死,咱可能過兩年就退位,將皇位讓與你父王了。」

「你父王年輕,有大把的時間去干這事,咱就不用操這個心了。」

「然而,你不行。你年歲太小,還沒在朝野上下立下威信。」

「一旦讓你去做這事,極有可能引起那群海商狗急跳牆,干出什麼危害你之事……」

「正所謂奪人錢財,有如殺人父母。九大家族勢力盤根錯節,在民間又有不小的威望,牽扯到幾百萬百姓的生計。」

「你去找他們收稅,不是逼著他們跟你魚死網破嗎?」

「所以,咱不是不讓你做,而是不想讓你現在做,最起碼等你有了兒子,在朝野上下立了威,整肅了官場再去做!」

朱允熥听到老朱這番話,心里可謂是五味雜陳。

原來皇爺爺不是不支持自己,只是不想自己冒險……

朱允熥想到這里,突然意識到自己錯怪皇爺爺了。如果皇爺爺真不知道海貿之利,又為何同意自己重辦市舶司,並把松江府封給自己呢?

原來皇爺爺什麼都知道,只是知道這件事有多難,才不願意讓自己去惹這個麻煩。

「皇爺爺……」

「我錯了,我錯怪您老人家了……」

老朱見大孫總算是認錯了,臉上登時露出和藹的笑容。

「知錯就是好孩子!」

「來!」

「讓皇爺爺看看,皇爺爺剛剛下手沒輕重,是不是把咱大孫打壞了!」

朱允熥听到這話當場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

「不!」

「不疼!」

老朱根本不由分說,蠻橫地將大孫拎起來放到腿上。老朱剛要褪去大孫的褲子,就看到大孫的褲子上滲出殷殷血跡。

老朱心疼地撫模著大孫,滿臉都是懊悔之色。

「咋就打得這樣重!」

「來人!」

「傳太醫!」

郝文杰早就等在門口了,听到這聲傳喚趕忙跑了進來,熟練地放下藥箱來查看傷勢。

郝文杰看到皇太孫被打成這樣,臉上氣得都直抽抽,埋怨地看了老朱一眼,隨即一言不發地從藥箱里拿出一把小剪刀,輕輕地剪開皇太孫的褲子,然後用棉花沾著藥水將褲子上的布片一層層因濕,這才輕輕地一層層揭開。

老朱看到大孫被打爛的,心里更是仿佛被揪了一下,忍不住朝著門外怒吼。

「二虎!」

「秦德順!」

「你們倆都是木頭不成,為啥不勸諫咱一下!」

秦德順正在王德的伺候下上藥呢,听到老皇帝這聲惡龍咆孝,登時條件反射地站了起來。待听到老皇帝只是遷怒一下,又滿臉不忿的坐了回去。

王德在一旁小聲的滴咕道。

「干爹,皇爺也太不講理了,您老為了勸阻皇爺,都被打得皮開肉綻了,皇爺竟然還埋怨您……」

秦德順聞言暗暗嘆息一聲。

「這就是咱們當奴婢的命!」

「主子說啥都是理兒,咱們只能听著。」

「嘶……」

「你小子看著點,把棉簽都杵咱肉里了吧?」

王德听到這話,這才意識到自己把干爹的皮都給戳起來了。

「沒沒……」

臥室里,郝文杰小心地給朱允熥上著藥,老朱則在一旁緊張得連個大氣都不敢喘。

反倒是朱允熥早就習慣了,笑嘻嘻地安慰老朱道。

「皇爺爺,不用怕的,孫兒扛揍著呢!」

「對了,孫兒今天挨完這頓揍,是不是孫兒封出去的官就不會被您老追回了?」

老朱見這孫子都傷成這樣了,竟然還惦記這點事,氣得他一陣吹胡子瞪眼。

「想得美!」

「周志清的松江知府也就罷了,市舶司的官員從國子監里或者朝堂上挑,你看中哪個挑哪個,咱都依了你。」

「至于你在松江市舶司搞得什麼招聘,不管你招了多少人,都只能當吏員,不能做正印官!」

「可是……」

老朱見大孫還想爭辯,當即斬釘截鐵的道。

「沒有可是!」

「你要是不樂意,咱連剛才的話都收回!」

朱允熥見狀只能悻悻的道。

「好吧!」

「誰讓您老是皇帝了呢,您老說啥就是啥吧!」

老朱見大孫一臉的不開心,想了想耐心地解釋了幾句。

「士農工商乃是國朝立國之本!」

「想要統御臣民,就得將臣民劃分成幾種。士就是輔左咱們治理國家的,他們出身必須清白,必須是普通百姓之家!」

「你想想看,一旦他們掌握了朝廷大權,手里又有家族的人才支撐,還有龐大的財力,那他們是听皇帝的,還是自己當皇帝?」

正在給朱允熥上藥的郝文杰,听到老龍開始教小龍帝王心術了,趕忙草草地收起藥箱退了出去。

「陛下,微臣已經給皇太孫上好藥了,微臣就在殿外候著,陛下有事隨時召見微臣就好!」

老朱也不願意有外人在場,見到郝文杰如此識趣,當即朝著其擺了擺手道。

「你先下去吧!」

「諾!」

老朱在打發走郝文杰後,又語重心長地對朱允熥道。

「大孫呀!」

「歷朝歷代的皇帝打壓商賈是有一定道理的。」

「商賈有錢,當官有權。」

「如果讓商賈當官,豈不是又有錢,又有權?」

「到時候權錢交易,在官場混的風生水起,誰還用心做事,誰還想著建功立業?」

「所以,想要身份高貴,就不能從事商賈賤業。想要從事商賈賤業賺錢,就別想著當官!」

「此二者不可兼得也!」

朱允熥听到這話腦子里「轟」的一聲炸響,他突然想到身體中另一個人的記憶,好像也有關于「官員不得經商」的規定。

難道說是自己錯了?

千百年來,不論是幾百年前,還是幾百年後,都有這條規定?

朱允熥一直以自己多了幾百年的見知而覺得自己高人一等,超越了皇爺爺幾百年。

直至此刻他才發現,記憶終究是記憶,就算自己記得再深刻,也總有思慮不及之處。

而且,幾百年的見知未必就比古人強,最起碼比不上皇爺爺的樸素認知。

按照皇爺爺的想法,既然千百年來都有這個規矩,那必然有這個規矩的道理。

他算不上千古明君,但老老實實按照前人的路走總沒錯。

朱允熥想通這個關節,總算是心悅誠服地低下了頭。

「皇爺爺,孫兒這次真知道錯了!」

「孫兒此次在松江府確實是沖動了,不該任性地舉辦招聘!」

老朱听到大孫這樣說,臉上也總算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還真怕這孫子有逆反心理,以後做事專門跟自己對著干。

那樣一來,大明可能撐不了幾十年就得滅亡啊!

「好好好!」

「知錯能改就還是咱的好大孫!」

「哈哈哈!」

老朱開心地大笑幾聲,隨即揉了揉大孫的小腦袋。

「你好好趴在這兒養病吧,咱去後宮找你小女乃女乃們玩耍去,嘿嘿嘿……」

「等等!」

朱允熥見老朱要跑,趕忙將其給叫住。

「皇爺爺,孫兒突然想到一個辦法,您幫孫兒參詳下此法是否可行!」

老朱此時心情大好,當即停了下來,重新坐回到床邊。

「說吧!」

「皇爺爺,假如朝廷有些特殊需求,需要一些特殊的人才做事,朝廷現有的官員又沒有合適的,可否臨時招聘一些沒有參加過科舉,但是又有專才的人來擔任?」

「協理、參贊之類的嗎?」

「差不多吧!」

「就是給他們個職務,參考朝廷的品級給他們相應品級的待遇,但他們又不是朝廷的正式官員,不用經過吏部委任,也不用給他們正式俸祿。俸祿從他們的工作業績里出,干得好賺得多,干得差賺得少,如果犯錯可以隨時撤職……」

「職務也不用固定,有需要就設置,沒需要隨時可以裁撤。」

「您覺得這種臨時聘用的制度如何?」

老朱听到這番話,認真地思考了下問道。

「你打算用在什麼地方?」

「回皇爺爺,孫兒打算用在比較專業點的地方。比如說市舶司,此地要想經營好,首先就得懂得經營之道,還得懂得財會方面的知識。一般的朝廷官員肯定是不能勝任,他們滿口的聖賢之道,仁義禮智的哪能干好生意上的事?」

「因此,孫兒打算委任陸士原,讓他兼任松江市舶司的提舉。」

「不給他正式的官身,只是給他個同等級官員的待遇。比如說見到幾品以下的官員可以不跪,可以穿幾品的官服之類。」

「但他不得像其他官員那般通過吏部的考核和升遷。除非對朝廷有重大功勞,否則一輩子只能在這個職務上干到死。」

老朱聞言喃喃自語道。

「像官不是官……」

「倒也不失為一種辦法,但還要想辦法將之和正式官員區別開來。」

「比如說,在官服上單獨設置一些標記,用來區分臨時聘用和正式官員的區別。」

「這個暫時就歸于你文華殿吧。」

「你過幾天讓三位師傅設計一套禮服制度,以及一些詳細細則,咱看過之後只要不覺得太過分,都賣你個面子。」

「但這種職位只算你文華殿的虛職,不算朝廷的正式官員,朝廷吏部是不會建檔,更不會承認的。」

朱允熥開心地拿拳頭「砰砰」地錘著腦門。

「皇爺爺,孫兒權當是給您老磕頭啦!」

老朱將大孫的腦袋按下去,沒好氣地說道。

「你少來這些虛的!」

「只要少氣咱幾次,讓咱多活兩年,咱就知足啦,哈哈哈!」

第二天,朱允熥傷勢還沒好,就急不可耐地去文華殿找三位師傅,將皇爺爺的話轉述了一遍。

文華殿的三個老頭都是當世大才,都不用翻書,就結合歷朝歷代的官制,給朱允熥草擬了一份文華殿專屬虛職制度。

朱允熥捧著三位師傅幫他草擬的折子,樂顛顛地跑到乾清宮找老朱,老朱見到這孫子興致這麼高,也被這孫子的誠意給打動了。

老朱翻看了一下大孫遞上來的文華殿虛職官制,只見上邊用各種水魚當補服,也算是在飛禽、走獸之外,又另闢了個路徑。

他在五品和六品之間劃了條線,又在五品以上的補服上打了個大大的叉。

老朱做完這一切,突然想到之前看過大孫寫的《斗破蒼穹》,一時心血來潮又將奏折上的「品」字劃掉,改成了「段」。

「給你!」

朱允熥接過一看,滿臉不解地看向老朱。

「皇爺爺,您這是啥意思?」

「為啥要在五品以上打叉?」

老朱聞言嘿嘿冷笑道。

「咱想了想,為了不破壞朝堂的平衡,還是得限制一下你。」

「你只能任命五品以下的虛職,五品以上的權利暫時不能給你!」

「等你啥時候干出成績,咱再開放三品一下。」

「但最高就是三品了。三品以上,只能等你將來當了皇帝才行!」

朱允熥听到這話雖然不開心,但也表示能接受。五品以下就夠他折騰了,也沒必要非得封五品以上的。

「那這個段字是啥意思?」

老朱聞言再次嘿嘿怪笑幾聲。

「朝廷的正式官員才用品級,你那文華殿臨時委任的官職,就用‘段’將就一下吧。」

「啊?」

「那以後我封出去的官,豈不是正六段和從六段,這也太丟人了吧?」

老朱听到大孫抱怨,登時虎著臉嚇唬道。

「咋了,你不滿意?」

「沒沒沒!」

「滿意!」

朱允熥悻悻地收起折子,一想到自己以後封出去的官職用「段」稱呼,他就怎麼也開心不起來。

這要是以後自己封出去的官員見面該咋辦?

「老兄,你現在官居幾段?」

「官之力,三段?」

「賢弟,你又官居幾段?」

「官之力,六段!」

朱允熥越想越氣,感覺自己要成為天下第一大笑柄了。

朱允熥敷衍地朝著老朱拱了拱手,然後就愁眉苦臉地走了。

老朱待到大孫離開,再也忍不住了,趴在御桉上哈哈大笑起來,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小逆孫,跟咱斗還女敕了點!」

「嘿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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