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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時代的落幕

趙國騎兵表現出來的戰斗力,讓他們為之傾慕的同時更伴隨著深深地恐懼……

趙國的騎旅新建之初便表現的如此強悍,皆是因為新軍雖是新軍,但新兵卻並非是新兵。

這些騎兵的兵員並非是中原之民,而是代地之民。

代地盛產良馬,代人更是天生優秀的騎兵。

雖然代地是趙國的戰略要地,然而的昔日的趙襄子滅代用的並非是什麼高明手段。

時間雖然能磨平仇恨,但固有的生活的習俗和民族之間的隔閡,使得代人對趙國的認同感一直不是很強烈。

再加上自趙敬侯遷都邯鄲之後,代地更加遠離了趙國的政治中心,再加上兩地又有太行山隔絕、交流不便,這也使得隔閡再度加深。

而趙雍胡服騎射的真實意圖、最大的意圖,便是使趙國本土加強與代地的民族認同感。從而讓代地為趙國騎兵的組建,提供穩定的兵員和戰馬資源。

為此必須肯定游牧文化。

這才是趙軍騎兵強悍的基礎。

不然一個騎兵的訓練成型便非三年兩載可以做到,更要休談什麼縱橫沙場。

……河西之戰的結束,使得勝利的天平開始逐漸朝著三晉傾斜。

秦國敗勢已定,但破關還是不易。

秦軍若是魚死網破,聯軍似乎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里畢竟是秦國的主場!

但破關現在也只是時間問題,代價雖大,聯軍卻不敢有絲毫松懈、讓秦國有片刻喘息的機會。

戰局又開始陷入一種微妙的狀態。

之後數日的血肉拉鋸,戰況愈發慘烈,城頭被三晉突破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正月十七,天光破曉之際。

聯軍破關前依舊是先喊上一番大義凜然的措詞。

只是今日的‘殺伐’注定不會再有流血的犧牲了。

只見那高聳且殘敗的函谷城頭,在城下數萬悍卒地注目下,緩緩放下一個吊籃,一長袍及冠之士扶繩站立其中。

趙雍眯著眼,看著遠處孤身走來的秦使。

他知道戰爭結束了!

河西戰爭的結果,不僅僅是聯軍在戰場的勝利,更成了壓垮秦王心理上的最後一道防線。隨著時間的推移,讓嬴駟意識到了三晉的執著,外加離間齊、楚兩國的密函皆石沉大海。

秦國在戰場上的失勢,讓本欲當黃雀的齊、楚兩國再也不敢輕舉妄動。秦軍的兵敗已然成了現實,若是真讓三晉強力攻破了函谷關,那秦國真的就無力回天了。

趁著現在還有些許本錢,談判還來得及。

三晉自然不可能那麼容易答應。若是那般簡單,如何對得起戰死的將士?

又是在關外拉鋸了兩日,但聯軍卻並未再度發起進攻。

當然聯軍這幾日的軍糧損耗,也會算在秦國的頭上。

嬴駟坐在大帳上首,看著剛剛被三晉趕回來的使臣。他的嘴角抖了抖,這已經是第三次了。

使臣被凍得瑟瑟發抖,顫聲稟報道︰「臣在三晉營外站了兩個時辰,卻不得其相談……」

嬴駟猛地站起身來,這番話徹底激起了他的怒火。

他此時如何還不明白三晉的意思,不過是想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可惜他的詞匯不夠豐富,否則定然早已破口大罵了。

就在眾臣以為殺伐再度來臨時,滿臉通紅的秦王卻咬著牙,再度癱坐在了王榻上。

「王上,三晉如此辱我,臣願率將士出關同三晉決一死戰!」贏華出身大喝道。

嬴駟抬頭瞥了他一眼,又環顧了一圈在場的諸將。

然而開戰前的豪言壯語,此時卻都化作了沉默。

嬴駟無力地搖了搖頭,轉而對著張儀道︰「相邦,明日一早,勞煩汝出城與三晉商談一番吧。」

「喏!」張儀只得躬身應命道。

……

豎日一早,張儀下得吊籃,孤身走到三晉陣前報明身份,果然輕松地被送進了聯軍大營。

大帳內,趙雍看著帛書上那密密麻麻的允諾物品,笑著搖了搖頭道︰「秦國真是闊了、如此大的手筆。」

「微薄之禮,以示修好之意。」張儀揖道。

「張儀啊……」趙雍語氣驟然轉變,厲聲道︰「汝是真不知道,還是在這給寡人裝傻充愣?還是說這就是秦國的誠意?」

一旁的魏、韓統帥也神情淡漠地看著他。

張儀眉頭抖了抖,低頭揖道︰「外臣不明白大王的意思。」

趙雍眼神微凝︰「蒲陽、令狐、盧氏這些城邑,本就是秦國去年用來換汝而許諾給寡人的,要不然汝此時恐怕還在晉陽的牢獄中!如今秦王莫非還想故技重施?」

張儀內心頓時一顫,但面上還是一臉平靜地道︰「秦國絕無此意,大王明鑒。」

趙雍朝外擺了擺手道︰「好了,汝且先歸返,待汝同秦王協商好了、再來與寡人商議……汝回去告訴秦王,三日之後,吾等大軍即日破關滅秦!退下吧!」

「大王……」張儀還想再說些什麼。

侍衛卻已經進帳,怒視著他。

對三晉來說,談判退兵當然可以,他們本來就是這個打算。

但三晉並非是怕戰、拒戰,願意講和不過是及時止損、權益最大化。戰爭……戰爭的根本目的亦不過是利益罷了。

但秦國若是給不出合適的籌碼,那就再打,打到他願意給為止。三晉此時佔據了大義和優勢,況且已經打到這種地步了,也不怕再接著打下去。

仨瓜倆棗的,誰都看不上,更何況是本就許諾于三晉的城池,明顯就是沒誠意。

開戰前老老實實信守承諾、交付土地不好?非得等到挨打了才知道疼?晚了!

對魏韓來說,河東被秦國奪取的城邑,或許就是他們的目標,但對趙國來說,上郡才是根本目的。糧草輜重、金銀錢財什麼都是其次的。

之後趙雍便無需出面了,三晉各自派出早已準備好的‘談判專家’,同秦國商議‘戰爭賠款’的相關事宜。

嬴駟不得不痛心割塊肉下來,羞辱地話語也只能無奈地接受。並非是他不願戰,而是已經不能戰了,老家被偷、糧草被劫、外加三晉那喋喋不休地咒言,秦軍將士的士氣已經十分萎靡了。

正月二十三,秦國正式同三晉簽訂休戰盟書,其上條約大概為︰秦國賠付魏國輜重糧草二十萬石、韓國二十萬石、趙國十萬石,分十年支付。同時割還佔領魏國的蒲阪、令狐、陝城及河外之地,割還韓國的盧氏、武遂及河外之地,同時將本屬于魏國的上郡‘轉讓’趙國,以公子稷入邯鄲以為質子。

嬴稷原本是要去燕國當人質的,然而此時的秦國已經顧不得那般多了。誰讓燕國是弱者,若真有實力找秦國討要,便來吧。

(河外即是河西,黃河至北洛水之間的土地,也就是說自秦獻公以來,秦國經數代努力收復的河西之地,經此一戰全部丟失了。)

其實就算是秦國不割讓,秦軍顯然也是守不住了!被攻破不過是旬日的功夫。

而今秦國的防守線只能向西移,移至洛水的西岸。

對于這個結果三晉是滿意的,輜重錢財倒是附屬,重要的是河外之地!

三晉沒有再進一步的咄咄逼人。畢竟突破關隘和消滅關中政權,本身雖有一定的因果關系,但突破關隘並不等于馬上就可以消滅關中政權,兩者之間還有很大差距的。

昔年的晉國和後來的魏國,便長時間盤踞在河西陰晉地區,甚至後來的魏國全面佔據了昔日梁國的土地,徹底對秦國呈壓制狀態,然而也並沒有消滅的了秦國。

不過掌握了河西之地,便相當于攥緊了對秦作戰的主動權。

為了取得這場戰爭的勝利,趙國戰死犧牲的兒郎便有兩萬余,相反輕傷、重傷的倒是不多,因為受傷的士卒似乎根本熬不過這場殘酷的寒冬。

犧牲了血的的代價,才換來了最後的勝利。

趙雍自認為自己不是一個弒殺之君,但這個年代就是這般,今日你不滅他國,他國便滅你。明明都是華夏的兒郎,卻要在這自相殘殺。

看著眼前的盟書,趙雍不禁輕嘆一聲。

上郡十五縣,這塊讓趙雍日思夜想的土地,而今終于是到手了!

此外秦國以公子稷入趙為質。

秦王想必也是看得出趙國擴張的野心,想借質子來緩和與趙國的關系。

等等!

趙雍猛然再度展開盟書,目光死死的盯著上面的名字……公子稷,莫非便是後來的昭襄王?那他的母親豈非是……

趙雍心中突然萌生出一個大膽的想法……

不過此時的嬴稷應該還是個女圭女圭。

……

……聯軍依舊駐扎在函谷關前,準備等待秦國完成土地交割再行撤軍。畢竟往日被秦軍欺騙的場景還歷歷在目。

負責交接上郡的官吏、軍隊,趙雍已經傳命從晉陽派出。

而趙雍卻是準備先一步歸返邯鄲了,函谷關前的趙軍暫時交給了大司馬肥義統帥。

十月離家,而今已是二月初,歸家之日怕是要到三月。

秋去春來,又到了一年萬物復蘇的日子,邯鄲的女兒們現在又在做著何事呢?

勝利的捷報應該已經送到邯鄲去了吧,希望那香嬌玉女敕的佳人們不再跪在神前暗自神傷。

臥在乘輿內的趙雍,從懷中取出幾張絲帛,上面寫滿了密密麻麻地娟秀字體。

邯鄲設有司務官職,便是專門收發信件、家書的地方,華夏列國也大都有此職,只是職稱名不同罷了。這個時代信息傳播的不便,花銷更是極為昂貴。但還是有面向平民、遠距離溝通信息的手段,譬如年關將至前魏卒陶安和亥收到的家書便是通過司務信使來傳遞的。

以趙雍的地位,當然不用遵守這些世俗的規矩。

信的整篇看起來都很平淡,其上不過是姬瑤的日常敘述,但從其中不難看出她的思念和相思之情。因為她每過月余便會送出一封帛信。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什麼緊急的軍情。

趙雍看著那些娟秀的字體,心里忽然有些急,恨不得立刻飛回邯鄲。

……

……

魏都大梁,魏王宮。

耄耋之年的魏王鎣,披散著白發,氣喘吁吁地仰躺在寢宮的王榻之上。

身側的太子魏嗣,眼中早已涌滿了淚水,手中捧著的帛書,向父王稟報著前線的大捷。他知道自己的父王已經到了最後的時日了。

「父王,函谷關大捷,魏軍勝了!秦國將割還我魏國的河西八城!」魏嗣高聲道。

魏鎣用力地側過頭,嘴角喃喃道︰「嗣兒,寡人命途將至……臨了還能听到故土復還的消息,寡人……甚慰……」

「父王,切莫生悲意!從列國而來的名醫這幾日便可至大梁……」魏嗣急忙道。

魏鎣艱難地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什麼,魏嗣急忙將手伸了過去。

「天下有大勢,人亦有大勢。寡人的大勢已去,恐怕不能再留了……」魏鎣嗡動著嘴道︰「嗣兒,須知天下大勢,或為或無為,當為之日,汝切莫遲疑……該住手時切莫戀戰。」

魏嗣趴在地上,雙手緊緊攥著那雙枯槁地手掌。他咬著牙不讓自己哭出聲來。他知道自己的父王在向自己交代臨終之言。

魏鎣又喘了幾口粗氣,恢復了些精神,才繼續道︰「今日秦國雖敗,但其虎狼之心不止,往後從勢不成,汝……汝該屈膝彎腰之時切莫硬撐……寡人這一生飽經憂患,經歷了許多變故,但就是因為好面子。寡人撐得魏國好苦啊……」魏鎣的眼角也涌出了幾滴老淚。

「寡人不在了,汝以後要學會應變,剛柔並濟,方可在當世存國、強國!」

魏鎣手掌猛地掙月兌了魏嗣的束縛,朝著虛無的空氣抓去︰「魏國啊!寡人的江山啊!寡人的魏國啊……」

話音未落,手掌驟然滑落!

「父王!」

「大王!」

嗚咽地悲戚聲,響徹整個大梁城!

……這位首先打破舊有禮制敢于稱王的大魏王,這位熬死秦、韓、趙、楚、兩代人的大魏王。

這個年輕時也曾統領千軍萬馬,做過一番掀天揭地的事業的大魏王!

魏王鎣在位五十一年薨逝于魏王宮,謚號‘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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