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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 無名之輩

六天過去。

對于南京的部堂大員來說,六天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功夫,時間很快就來到了崇禎十八年的三月十八日。

戶部尚書張有譽的辦事能力還是不錯的。

僅僅六天,張有譽便親自帶著戶部的一眾官員擬定了關于戶部市易所以及大明戶部銀行的詳細的條陳。

隨即張有譽便帶著擬好的條陳來到內閣。

等史可法等四人都看過條陳,張有譽道︰「四位閣老意下如何?」

高弘圖道︰「大方向沒有問題,但是有些細則還是需要推敲一下。」

史可法有些無奈的看了高弘圖一眼,說︰「那咱們就逐條審議吧。」

「理該如此。」高弘圖點點頭,率先說道,「首先是第一條發債的總額,僕認為只發行五百萬兩實在太少,至少得再翻兩番,兩千萬兩!」

「兩千萬兩?」張有譽聞言吃了一驚,太狠了。

姜曰廣和解學龍也是有些心驚,這步子邁太大了。

張有譽說道︰「高閣老是這樣的,這第一期債券僅只是試行而已,因為誰也不知道江南的縉紳商賈是不是真認可這樣的模式。」

「正因如此,才更要加大發債的額度。」

高弘圖說道︰「因為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

張有譽便把目光轉向史可法,這事兒還得首輔點頭才行。

史可法肅然說道︰「僕以為一開始時步子不應該邁得太大,就先發賣五百萬兩吧,如果縉紳商賈們爭相搶購,再發賣第二期債券也是不遲。」

姜曰廣和解學龍同聲附和道︰「僕等也以為辦事不該太急。」

「好吧。」高弘圖無奈的說道,「那就先試著發賣五百萬兩。」

頓了頓,高弘圖又道︰「還有,就是這個利錢定得未免太高,一年債十一歸,三年債十四歸,五年債十八歸,十年債更是三十歸,屬實太高!」

「呃啊?」張有譽道,「高閣老,內務府發賣的第二期債券,便是這個利錢,我們總不能比內務府定得低吧,不然誰會買賬?」

「謬矣。」高弘圖說道,「江南縉紳商賈買賣債券,有誰會真正在乎利錢高低?他們貪的乃是低買高賣的差額,所以我們戶部市易所發賣的債券完全可以將利錢定得最低,因為定得再低,也照樣有人買。」

高弘圖這話卻是說到了本質。

「此事我與高閣老所見相同。」解學龍道,「利錢可以定低些。」

見史可法和姜曰廣也不反對,張有譽問道︰「那具體該定多少?」

高弘圖一言而決︰「就定一年債百一,三年債百三,五年債百五,十年債則為十一之數即可,只要戶部拿南直正稅作抵,縉紳商賈肯定會買賬。」

頓了頓,又說道︰「說白了吧,他們的銀子藏地窖里就只能長灰,可要是存入戶部銀號再買入債券,每年就能有百一的旱澇保收錢,何樂而不為?」

「好吧。」張有譽無奈的說道,「那就暫定為一年百一。」

其他細則沒問題,張有譽帶著條陳回到戶部去重新草擬。

目送張有譽離開,史可法問道︰「淮安府今日可有塘報送到?」

「沒有。」高弘圖搖頭說,「我剛才去通政司看了,沒有淮安的塘報。」

「連塘報都發不出來了嗎?」姜曰廣憂心忡忡的道,「這麼說來,建奴已經是完成了對山陽城的四面合圍了。」

解學龍也是嘆息︰「也不知道還能撐幾天。」

「淮安府多撐幾日少撐幾日影響不了大局。」高弘圖一擺手說道,「我等只需要做好長江的江防即可,建奴沒有水師,就別想跨過長江。」

頓了頓,高弘圖又說道︰「只要南京城還在,大明朝就仍然還在!」

解學龍幽幽說道︰「話雖如此,可還是希望山陽府能夠多撐幾日,如此我們也能夠準備更加充分些,至少得讓南安侯再調一支水師過來。」

「這話說的,我又何嘗不想淮安府多撐幾日?」高弘圖沒好氣道,「可問題是,你得淮安府撐得住才行,就憑幾個無名之輩,淮安府能撐得住嗎?」

解學龍默然,淮安府能撐住嗎?

恐怕大概或許是撐不住,的吧。

……

與此同時,在北京的睿親王府。

多爾袞再次將寧完我、範文程和洪承疇等召到他的府上。

多爾袞道︰「三位先生,我大清兵在徐州的戰事進行得並不順利,除了剛開始一戰折損了九百巴牙喇,之後又折損了不少。」

寧完我道︰「崇禎已經在徐州經營了數月之久,此早在意料之中。」

洪承疇道︰」不過主子大可不必為此憂慮,因為我大清兵完全沒有必要跟崇禎在徐州耗下去,只需留下一路偏師圍住徐州,繼而以另外一路大軍轉道淮安府、揚州府,一路南下至南京,則江南之半壁定可一鼓而下。」

「亨九此言誠然老成謀國之言。」多爾袞贊道,「豫親王就是按這思路做的,他留下了兩紅旗、正藍旗及八旗漢軍、八旗蒙古團團圍住徐州,然後親率兩白旗、瓖藍旗沿淮安府、揚州府一路往南,只是可惜……」

洪承疇道︰「主子,只是可惜什麼?」

多爾袞道︰「只可惜在淮安府就踫到了硬茬子。」

「硬茬子?」寧完我道,「崇禎在夏鎮、邳州以及徐州各派駐了一支邊軍,難不成在淮安府也有邊軍?」

「不能吧?」洪承疇道,「南明沒這麼多邊軍。」

多爾袞道︰「淮安府並無什麼邊軍,只有鄉勇。」

「鄉勇?」洪承疇三人面面相覷,鄉勇竟能擋住八旗精銳?

「單憑幾萬鄉勇,自然擋不住八旗精銳。」多爾袞道,「然而率領鄉勇守城的士子,卻是個厲害人物,此人不僅深諳守城之要,且極其狡詐,各種陰謀詭計簡直就是層出不窮,豫親王百般提防,仍舊連中此人三次暗算!」

「呃啊?」洪承疇三人再一次面面相覷。

好半晌,寧完我才問道︰「主子能否說詳細些?」

「可以。」多爾袞點頭說,「第一次是豫親王大軍剛到之日,此人便派了一隊死士,攜 火油喬妝隨軍包衣潛入我軍營地之內,一把火就燒掉了一個月的口糧及十幾萬支重箭,此外還有好幾百輛的馬車。」

「此人確有膽識。」洪承疇肅然道,「能夠想常人所不能想。」

「正是如此。」多爾袞點點頭又道,「第二次是在兩日之後,燒的是正白旗,此人又派了一隊死士,再次潛入我軍大營內,又放了把火,雖說此次的損失沒有第一次大,卻也仍舊燒掉了正白旗所攜帶的半個月口糧。」

「啊?又燒一次?」寧完我和範文程瞠目結舌。

「此人當真是好心計!」洪承疇卻忍不住贊道,「此所謂出其不意,攻其不備是也!正白旗必然是完全沒有想到會有這一節,所以才著了道。」

「正是如此。」多爾袞喟然說道,「正白旗毫無防備。」

寧完我忍不住問道︰「敢問主子,卻不知第三次又是什麼?」

「第三次還是放火。」多爾袞喟然說道,「本王幼時讀三國演義,感慨諸葛孔明深諳縱火之道,但那畢竟是小說,然而此人的縱火之道卻真的堪稱出神入化。」

洪承疇問道︰「主子,不知此人的第三次縱火,究竟是怎麼縱的?」

多爾袞說道︰「豫親王因為沒有攜帶紅衣大炮,強攻又代價太大,所以決定破拆山陽東西兩城八個角樓,然後在某一日夜間,此人竟命鄉勇縋城而下,事先在八個角樓的地底下掩埋大量的硫磺、火硝以及火藥等物。」

「次日昧爽,瓖藍旗精銳及包衣攜楯車抵到八處角樓之下。」

說到這一頓,多爾袞又暗然說道︰「隨即守城鄉勇點燃引線,這場大火外加爆炸,一下就葬送掉瓖藍旗四個牛錄的精銳旗丁,外加兩千多個的包衣奴才!豫親王在書信里說,喪命的旗丁和包衣奴才燒了大半日才燒完!」

「這?!」寧完我和範文程面露驚容。

洪承疇也問道︰「主子,此人姓甚名誰?」

「此人姓閻,名應元。」多爾袞肅然道,「表字皕亨,亨九可識得此人?」

「閻應元?表字皕亨?」洪承疇一臉懵,沒听說啊,此人從哪冒出來的?

「亨九竟不識得此人?看來原本不過是個無名之輩。」多爾袞臉上的神情冷下來,有些陰郁的說道,「這樣的話,事情可就有些麻煩。」

「主子,你剛才說此人乃是一士子?」洪承疇問道。

「是的。」多爾袞道,「就是崇禎假借討虜詔征召的六千多士子中的一個!」

說到這,多爾袞盯著洪承疇的眼楮,神情復雜的說︰「亨九,不得不承認,你們漢人真是能人輩出,一個無名之輩便如此厲害!」

「主子,此等人物畢竟是少數。」洪承疇道,「更何況,我大清兵之天威也不是區區一兩個軍事奇才所能夠抗衡的,奴才相信豫親王定能攻破山陽。」

「那是自然,豫親王畢竟久經戰陣。」多爾袞臉上有了笑意。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兩白旗此時應該已經攻入山陽城內了吧?」

洪承疇、寧完我還有範文程聞言便松了口氣,攝政王敢如此說,想必豫親王謀劃的此事已經是十拿九穩。

……

山陽城,瓖藍旗的破拆已經進入到了白熱化。

靠著疊加在一起的盾牌,還有架在兩輛楯車頂上的拱頂的保護,瓖藍旗的兩千多個包衣分成了八部,對山陽東西兩城的八個角樓展開了瘋狂的挖掘、破拆。

雖然三天前才剛剛遭受過一次殘酷的火攻,但是這些包衣並未被嚇倒。

或者他們已經被嚇到了,但是他們的主子們拿著斬馬刀在後面守著呢,所以他們沒得選擇,只能夠玩命的破拆城牆。

盾牌下,包衣們揮汗如雨。

一塊塊的城磚被鐵 撬下來。

還有一捧捧夯土被鐵鍬鏟下來。

八個角樓都已經被挖出了大缺口。

照這樣破拆下去,頂多再有十天,就至少得有四個角樓會被挖到垮塌,甚至于有可能八個角樓同時被挖垮塌。

城頭上的鄉勇已經意識到了危險,也是拼命阻攔。

不過面對有楯車和木牌雙重保護的包衣,靠金汁、石灰甚至萬人敵已經沒什麼用,唯一能指望的只有 火油。

【注︰ 火油多指石油,至明代中期開采技術已經較為成熟】

【不過書中的 火油並不是石油,而是桐油、茶油、菜油等植物油及豬油、羊油等動物油脂,到了明代中葉,江南榨油業已頗具規模】

一鍋又一鍋被燒得滾燙的 火油從城頭傾瀉而下。

 火油燙是燙不死底下的包衣的,但是還有火攻。

隨著火把的落下,底下的木牌甚至楯車便被引燃,很快就被烈焰吞噬,不少躲在楯車下的包衣來不及逃出來,直接葬身火海。

聚集在八座角樓下的六十幾輛楯車被焚毀了近半。

只不過,城頭上的明軍鄉勇也是付出了慘重代價。

因為瓖藍旗除了派出包衣搞破拆,還在八個角樓的左右兩側築起土台,這些土台雖然沒有築到跟城頭一樣高,但也有三丈高。

所以大稍弓的殺傷力一下就提上來。

城頭的鄉勇無論輸送物資械還是往下傾倒 火油,都要付出血的代價。

而更為麻煩的是,建奴也會往山陽城頭上射火箭,一旦火箭落入油鍋,頃刻間整個城頭就化為火海,沒燒著建奴倒燒了自己人。

總之山陽之戰已經進入最殘酷的相持。

看到瓖藍旗的楯車又被燒掉三十幾兩,何洛會頓時不免有些幸災樂禍。

「主子,瓖藍旗這次可慘了。」何洛會陰陰的笑道,「不光是戰死三個牛錄的旗丁,楯車也幾乎已經損失殆盡,等回北京,濟爾哈朗這條老狗估計能剝了屯齊的皮,更慘的是,瓖藍旗付出了這麼大代價,也只是替咱們兩白旗做嫁衣裳而已,嘿嘿。」

「閉嘴!少在這里說風涼話。」多鐸訓了何洛會一句,又道,「本王交代你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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