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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6 圓圓和陳平安

漸漸地,武者們發現了不對勁。

總覺得好像少了什麼。

他們看看周圍,終于反應過來。

對了,是大師姐。

武者們都在忙碌,唯獨少了大師姐。

說來,大師姐還在第九層那里發呆麼?

圓圓的話,發呆是在發呆,但和武者們的猜測不同,她並未思考諸如劍法劍理和劍道等此類種種,而是在用一種特殊的視野觀察這座九層浮屠。

之前蘇曉檣的猜測沒錯。

但比她想象的更加恐怖。

九層浮屠不只是用活人樁作為地基,同時這座建築的牆體,屋頂,以及梁柱,那些凋花紅木,那些朱瓦白牆,里面全部都是活人樁。

完全就是一座以活人樁作為積木磊成的高塔。

而他們之所以如此做,並非單純因為迷信,這是一個存在神秘的世界,龍血和煉金都是此方世界神秘的表現形式,而其中,用神秘學的理論解釋,人死之後不是歸于虛無,經過特殊的儀式進行處理,人死之後便會留下所謂的靈。

此類秘法大多邪惡且殘忍,因為一般在神秘學的解釋里,越是深刻的情緒越是可以使得靈魂精粹凝練,那麼還有什麼情緒能比痛苦更加方便的獲得和催化呢?

因此往往凝練靈魂的秘法都是屬于黑魔法之流,比如西方中世紀的巫術,某些教會的苦修,以及活人樁。

表面看來莊嚴肅穆的九層浮屠,用另外的視角,就會發現這里完全就是一座痛苦和哀嚎的高塔,隨處可見少女們悲哀的靈,她們散發出幽藍色的光,共同構成九層浮屠的外衣。

圓圓通過特殊的視角,可以看到陳久默在獅山和血海里面努力拼湊,也可以看到蘇曉檣抱下少女的尸體,面容悲傷。

她看到這些少女露出輕松的神色。

也听到了她們在耳畔的呢喃。

良久,之後。

「是這樣啊。」

圓圓點頭,她把眼睜開。

劍心空明者澄澈的雙眼深底還閃過一抹幽藍。

她逐漸從特殊的視野里月兌離。

寶石般的雙眸看過周圍。

「我知道了。」

圓圓說。

少女抱劍,一步一步。

她從九層浮屠依次向下。

路過一個又一個的同門。

但無人察覺。

這一幕看在外界的混血種們眼中,宛如魔術。

主辦方似乎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鏡頭一直跟隨圓圓,從九層浮屠一路向下,九州的這位大師姐彷佛遺世獨立的白蓮,又好似平行時空的行者,一直是到了第二層和第一層的交界處,唯一能看見她的人出現了。

「大師姐?」

蘇曉檣神色驚詫。

「嗯?」

圓圓側頭看她。

在她的視野里,蘇曉檣身周漂浮著許多幽藍色的靈,都是充作活人樁的少女。

比起圓圓之前所見的眾多的靈,蘇曉檣身邊這些少女的神色要更加輕松,痛苦緩和了許多。

她們似乎是想靠近蘇曉檣,但是做不到,少女的靈們和她們活人樁埋著的位置連著一根絲線,把她們死死的束縛在了這里。

圓圓的目光落在這光的細線上,她認真思索的樣子,在蘇曉檣看來卻像極了是在發呆。

下一秒,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毫無征兆的,圓圓揮灑出一抹劍光。

在蘇曉檣眼中,大師姐就只是單純的對著空無一物的地方揮出一劍。

這是……發生了什麼?

她沒有圓圓的視野,所以自然也看不到,這一抹劍光,斬的正是鎖住少女們的線。

但是空了。

圓圓的劍光一穿而過。

「果然。」

她自言自語著,而後在蘇曉檣一頭霧水的注視下,轉頭走了。

蘇曉檣站在二層,目送圓圓的背影消失在層層疊疊的帷幕中。

她想跟上去,但不知為何,在心里深處有個聲音在跟她說。

不要去。

蘇曉檣沒看到的是,圍繞著她的少女們的靈,正對她擺手搖頭。

大師姐……這是要出去麼?

蘇曉檣心想。

但事實並非她想的那般。

圓圓沒有離開九層浮屠。

她站在一層大殿的某個角落。

往上下左右都看了看,作出側耳傾听的樣子,點點頭。

「知道了,就是這里吧。」

這時候圓圓周圍已沒有武者同門。

听到她聲音的也只有此刻正在觀看直播的混血種。

從剛才起討論的主題就變了。

直播跟著武者們的視角從浮屠的一層到九層,密宗的諸般行為都展現在他們面前,研究死侍所必將伴隨的罪惡,哪怕號稱是慈悲為懷的出家人也不曾例外,甚至比混血種們的猜測更加恐怖。

至于最後的過去佛現在佛和未來佛,經那位博士之手研究出的佛髓,如此種種,引起的反應卻很是古怪。

參與行動的武者們沒有一個是混血種,因此他們自然也不清楚佛髓的意義,但獵人網站和守夜人論壇不同,有資格瀏覽這兩處地方的基本都是混血種,不要說混血種組織了,就算是普通的野生獵人,很大一部分也能一眼看出佛髓的本質。

這就是混血種夢寐以求的進化要。

從壁畫來看,未來佛所謂的化佛,其本質就是化龍。

也正是因此,當佛髓出現後,討論區就明顯冷清了下來,顯然,對于這些混血種們來說,有某種比發帖更重要的事情出現了。

無論混血種組織還是高級獵人,都在全神貫注的記錄有關佛髓的一切信息,這是一個避難所的研究結晶,換做平時,想得到這些指不定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但此刻,它們就這樣展現在所有人面前。

三六十八幅的壁畫蘊含的信息遠比九州武者所能解讀的要更多,以混血種們的人脈資源,找到幾個精通宗教知識的大師實在是再輕松不過的事。

盡管如此,只是九州武者所解讀出的內容,已經很是珍貴,有關過去佛現在佛和未來佛的信息,令人瞠目結舌。

越來越多的人起了動身前往世界屋 的打算。

不出意外的話,密宗的這片宮殿群和地下避難所,將成為冒險家們的狂歡場,這里蘊含的價值太大了,讓人忍不住怦然心動。

至于顧忌,他們可不會在意九州和密宗,九州的表現固然很是驚人,但密宗還有所謂的現在佛和未來佛,最終鹿死誰手尚未可知。

事實上在混血種們的猜測中,九州和密宗這兩個組織的結局,很大概率會是兩敗俱傷。

到時候避難所的成果還不是任他們予取予求。

鏡頭一轉,混血種們面露驚異。

不知何時,圓圓已置身一條黑暗的通道,這里似乎是位于九層浮屠的最下方,比一層大殿更下方。

剛才鏡頭轉過了,略過一段,所以混血種們不知道圓圓是怎麼找到的路。

總而言之,當反應過來時,圓圓已在了這里。

若說避難所中央的九層浮屠是莊嚴且肅穆的宗教性建築,而這地下的通道,則是有如魔窟。

隨處可見累累白骨,扭曲的畸形的叫不出名字的怪物,圓圓好奇的左顧右盼,通道兩旁的牆壁簡直如同一座史前怪獸的博物館,各種人類想象得到或者想象不到的怪物橫陳其中,給人以巨大沖擊。

說是魔窟,就是魔窟,越是往里走,巨大的心跳聲便越是清晰,猶如天神在你耳畔擂鼓,雷霆不停。

終于,到頭了。

瞬間豁然開朗。

一座巨大的蓮台,蓮台上慈悲的佛。

他是如此龐大,就彷佛樂山的大佛活了過來,擁有生命,他的眉目慈祥,笑容溫和,望之便給人以和諧美感的千只手臂如縹緲的雲彩,絲毫不給人以突兀感,只覺得賞心悅目。

忽的,有什麼流星也似的東西滑過這雲彩,但該死,這里哪來的雲,分明只有千手的怪物。

混血種們定楮看去,只覺毛骨悚然,原來之前所謂的流星,竟都是死侍。

蓮台所在並非池塘,而是無數死侍沉沉浮浮的泥沼。

偶爾有一條手臂從天而降,抓起一只死侍,在其尚未來得及尖叫慘嚎之前,扔進口中。

這口卻非慈悲笑臉的口,而是這怪物的背面,密密麻麻的大口,流著唾液,呲著利齒,鮮紅的舌頭長者倒刺,一個開合,便是一個死侍消失不見。

正面是慈悲為懷的佛,背面是貪婪暴欲的魔。

這就是,現在佛。

圓圓心有所感,她仰起頭,額前劉海無風自動。

少女澄澈的雙眸,對上現在佛平安歡喜的眼。

下一秒,這眼中的平安和歡喜盡皆不見。

無邊的暴虐如同海潮將他淹沒。

圓圓看向天空。

你見過一千只手同時往下壓是什麼樣子麼?

就像是,天塌了。

…………

過去佛在九層浮屠,他是所有的緣起,是現在佛和佛髓的源頭。

現在佛在九層浮屠之下。

那麼,代表了未來佛的佛髓位于何處,也就可想而知了。

陳平安一掌推開大殿的門。

他沒有去密道,這不是陳平安的任務,那邊有圓圓就夠了,等待陳平安的有其他事。

比如,密宗的主人。

老僧隨意坐在蓮台上,專心致志的把玩著撥浪鼓,隨手旋轉,鼓槌敲打鼓面,發出某種特殊的帶有魔性的聲響。

就彷佛是少女的悲鳴。

老僧似乎很享受這樣的聲音,他的嘴角掛著一抹澹澹的微笑,純淨如同孩童那般。

他的精神是這樣投入,以至于門開了,陳平安一步步向他走來,老僧也毫無反應。

距離老僧大約十米處,陳平安停了。

他的武道直覺在向他預警。

前方有危險,不能再往前走了。

可是,危險……

在哪里?

陳平安警覺的掃視前方。

蓮台,老僧,撥浪鼓,還有一只空碗,和傾倒的八角琉璃瓶。

陳平安的目光在琉璃瓶上停留片刻,以他修行九轉金身的眼力,可以看到琉璃瓶內殘留的少許黃金色的液體。

陳平安的武道直覺告訴他,這液體有問題。

「哦,來客人了。」

老僧彷佛是這才注意到陳平安。

他瞥了眼,發現陳平安的目光正落在八角琉璃瓶上,便了然一笑。

「這個啊,很可惜,年輕人,你來晚了。」

說著,他還搖搖頭,似乎是真的在為陳平安感到可惜一樣。

「不過,也無所謂。」

「反正也是沒有完成的作品。」

老僧慢悠悠的說著話,與此同時,還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細微聲音在這片空間回蕩,陳平安耳朵微動,努力分辨,他的目光在大殿繞了一圈,最後竟還是落回到老僧身上。

那細微聲響盡管在整座房間都有響起,但陳平安听得出,所有聲音的源頭就是老僧。

或者,準確點說,是老僧的皮膚。

那是種子發芽生長的全過程被凝縮到了幾秒而已。

老僧體表的皮膚分開一條條的口子。

最開始還只是細密的裂紋,到後來這些裂紋越來越大,從中搖擺著生長出暗紅色的血肉枝丫,有的一頭扎入地下,有的相互扭曲盤結。

陳平安忽然就想通了之前自己所听到的細微聲響到底是什麼,那是老僧體內生長而出的這些暗紅血肉扎入地下,在這座房間的牆壁和天花板內游走時候,發出的動靜。

可是一想到周圍的牆壁里,頭上的天花板,甚至自己站立的地面下,都是暗紅色的血肉枝丫。

饒是以陳平安的心性,也感到一陣惡寒。

那邊蓮台上的老僧幾乎不成人形。

他似乎對房間內正在上演的詭異畫面無動于衷。

只是繼續剛才的話。

「沒完成,就是沒完成。」

「畢竟,年輕人,你也知道,真龍的血可沒那麼好拿。」

「何況還是初代種的血。」

「不過,我的要求其實沒那麼高的。

「能用就行,勉強夠用也行。」

「所以了。」

說到這,老僧頓了頓。

握著的撥浪鼓也不轉了。

兩粒琥珀似的鼓槌隨著慣性晃蕩,終于還是有氣無力的緩緩垂下,不搖也不晃。

「我有一個孫女。」

「她很好看。」

「尤其是那一雙眼楮。」

陳平安微微皺眉,他覺得眼前這個老僧是不是精神出了問題,怎麼老是說一些叫人听不懂的話。

老僧大概也看到了陳平安在皺眉。

他笑了笑。

「怎麼,不相信?」

「哦,也對。」

「我只是這樣說說,你如果就信了,那才奇怪吧。」

老僧在這樣自言自語後,便在陳平安的目光注視下,舉起撥浪鼓。

「你看它。」

老僧說。

「你看它們。」

陳平安下意識順著老僧的手,看向了,撥浪鼓的鼓槌。

那是琥珀一樣的鼓槌。

或者說,眼楮一樣。

「好看吧,我孫女的眼。」

老僧卷戀的說。

然後他張開嘴,將撥浪鼓吞進了月復中。

模模肚子。

老僧露出一個滿足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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