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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篇 第一百六十七章 國子監(3)

算上這一次,瑰清只去過兩次國子監。而自從白姓小姑娘從梵柯山來到國子監之後,瑰流雖然多次探望,瑰清卻皆未同行。故而此時此刻她與眼前的這個小姑娘,其實是第一次見面。

但有些人,即便是萍水相逢,卻也傾蓋如故。

小姑娘見到她的第一眼,甚至沒有任何思考,就肯定了她一定是那個男人的妹妹。

因為她長得實在太像他了,雖然一男一女,差別分明,可是眉眼間,唇角間,還有諸多細節都與之極其相似。她的男相,一定就是他。同樣的,他的女相,也一定是她。所以天下才會有一對龍鳳胎,男者為墨玉評榜首,女者為美人評魁首。

瑰清蹲子,替小姑娘理了理鬢角,說道︰「知道我是誰?」

小姑娘點點頭,年幼的她尚未宮廷禮數,不知道面對皇室宗族時應該如何行禮,只是憑借著感覺笨笨拙拙擺出動作,一本正經道︰「見過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

老人一陣恍惚,堵塞的記憶突然炸開,然後如潮水狂涌。

難怪剛才這個白裙女子進門的時候,他會感覺既熟悉又陌生,肯定在哪里見過,但就是想不起來。

去年除夕夜群臣大宴的時候,人人皆盛裝,位居僅次于皇帝皇後的,可不就是有這麼個一身素裙出席大宴的女子嗎?

老人後半輩子都在國子監教書,算今永霜十六年,已經教了整整三十年。可哪一次群臣大宴,他都沒有出席。若說身體抱恙無法出席,一次兩次還好,但是三十年來整整三十次,老人的推辭依舊是身體不適,改都不改。

皇帝邀臣同樂,臣卻不領情,而且還是整整三十年。雖無違反律法,卻嚴重叛亂的君臣之道。這就是當今皇帝心胸寬廣,仁厚慈德。要是換個心胸狹隘,睚眥必報的君主,你還敢這樣?一次兩次不去,早就把你坑殺了。

所以在去年年末,皇帝陛下不惜委下龍體,親自登門造訪,希望老人能夠參加今年的群臣大宴,卻遭到了無情的拒絕,最後灰溜溜地離去。禮部和吏部听說這個消息後便都坐不住了,烏泱泱一大堆人將老人的住所圍了個水泄不通,甚至連那兩位平時極難見到的尚書大人都來了。

一大堆人苦口婆心勸說,就差齊刷刷給老人跪下了,從白天一直斡旋到黑夜,都沒能攻下這個老頑固。

最後,這件事傳到老祭酒的耳朵里。要擱平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祭酒也就不管不問了。但問題是,這一次可是皇帝親自出面啊。當臣子的,如果這點悟性都沒有,不管官職多大,早晚有一天會被「放還」。

所以老祭酒親自出山。旁人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只知道這尊佛自從入仕京城,長達三十年時間,今個兒可算是請動了。

于是永霜十五年除夕夜那天,是老人生平第一次參加這大靖王朝的群臣大宴,雖然他心里不願,但這場盛宴還是給他留下了很多的印象,譬如見到了那位位極人臣的宰相,譬如見到了傳說中深居後宮不出的天下第一美人。

也就是眼前這個女子了。

看見自己的學生竟與這位公主如此親近,他忍不住問道︰「白霍霍,你認識她?」

小女孩給出的答案讓人啼笑皆非,「認識認識不就認識了嘛。」

無奈之下,他只得轉問這位女子,「公主殿下與我這位學生有交情?」

小姑娘一下子抱住瑰清,不滿道︰「先生你這句話太生硬啦!這是我的姐姐啊!」

瑰清其實是不喜歡孩子的,不過此時也有了些笑意,「你這小丫頭好會諂媚,老實說,是不是對誰都這樣?」

「哪有!」小姑娘搖晃著身體,可憐道︰「他說把我當親妹妹,你又是他的妹妹,可不就是我的親姐姐嘛。」

瑰清笑眯眯道︰「那我告訴你哦,他把誰都當做親妹妹,他的話可不能信。」

小姑娘眨了眨眼,比如那個經常來看自己的,喜歡穿桃紅色衣裙的姐姐?

瑰清看著她粉雕玉琢的女圭女圭臉,沒理由突然來了句︰「還是乖巧懂事的討喜。」

要是換作別的孩子,可能從這句話中听不出什麼深意。但是白霍霍可是自己一個人在梵柯山上住了好幾年,早早就和山上形形色色的香客接觸,所以心性遠超同齡人,輕而易舉就听出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姐姐還認識其它妹妹?」小姑娘抬頭看她,目光清澈,大大的眼楮充滿了真誠。

瑰清沒見識過這個小丫頭遠超同齡孩子的成熟,更不會知道她曾經是如何讓王姒之倍感無奈的,所以一時間有些驚訝,但似乎也能夠接受。

「心思這般玲巧,難怪他喜歡你。」

瑰清突然湊近她的臉龐,白霍霍甚至能夠感受到她輕吐幽蘭,那聲音細細柔柔,帶著鼻腔的共鳴,極具韻味。

「你在這國子監犯過多少錯,可都有人記著呢。把山上油滑諂媚的那套給我收好。你也不想等那個男人回來見你的時候,一臉失望的表情,對吧?」

小姑娘愣了愣,旋即低頭抹了把眼淚,含糊不清道︰「我先去吃飯了。」

說著,她深深低著頭,大步流星離去。

老人覺得有些奇怪,怎麼感覺不太對勁呢。突然扯嗓子大喊道︰「 ,白霍霍,你不是剛吃完?又去吃啊!」

小姑娘聞言,如遭重擊,干脆撒腿跑了起來。

瑰清看著她的背影,微微皺眉,「方才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老人提起這個可是來勁了,語速都變快了許多,「這個白霍霍,聰明倒是聰明,可是學業不用功,還到處惹是生非。前幾日,逃課被祭酒抓到了,被罰了一晚上的抄書!今天早課,人家都提前到,她可倒好,遲了整整半個時辰。一問緣由,你猜她說什麼?她說她餓了,方才提前去吃午飯了,中午就不去吃了,會自己把課業補回來。這不明擺著哄騙傻子呢嗎?起晚就起晚,還找這麼個借口,敢做不敢當!當時真的氣得我火冒三丈。要不是可憐她前幾天剛被祭酒罰完,我早就罰抄詩書了!」

听完老人絮絮叨叨的這一大堆,瑰清臉色平靜,淡然道︰「無需可憐,下次直接懲戒便是。」

老人喉結微動,剛想說什麼。一道聲音卻突然響起,「民之性,差別甚大。有人性本善,也有人性本惡,故而治理不能一概而論,需王霸雜之,儒法並用,寬猛相濟。」

這時,一個秀氣的儒冠監生走了進來。他輕輕收扇,故意不去看眼前這位天香國色的女子,輕聲唱了起來︰「雲想衣裳花想容,春風拂檻露華濃。若非群玉山頭見,會下瑤台月下逢。」

唱罷,他轉過身,面向瑰清,微笑道︰「這首艷稱千古的名詩,送給姑娘。」

門外依舊藏匿身形的秦芳,饒有興致地看著此幕,嘖嘖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不想讓這場驚喜的戲這麼快就結束,于是秦芳開始給瑰清擠眉弄眼。

就是這一舉動,讓瑰清的神色瞬間冰冷起來。她甚至連個眼神都沒給,只是紅唇輕啟,吐出一字︰「滾。」

這位年輕監生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

老人也很無語,這監生莫非是讀書把腦子讀傻了,什麼尷尬的開場方式,還不如抱布貿絲呢。

「還不快離開!」

老人怒聲訓斥道。

儒冠監生不甘願就這麼放棄,一咬牙,竟來了個自報家門︰「吾乃工部尚書韓瑜之子,敢問姑娘芳名?」

老人嘆息一聲,轉過頭,已經不忍心再看下去。你這彰顯身份的手段,對那些豪閥世族女子可能有用,但你眼前的這位,可是大靖王朝唯一的公主啊。你一個小小螞蟻,還敢和大象比體壯?

「韓瑜是吧。」

年輕監生驚喜抬頭,心里竊喜道︰「有機會!」

然後他下意識盯住那誘人的紅唇,親眼見她吐出幾個字。

「我是你爹。」

死寂一片。

年輕監生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僵硬在原地。

看,看你媽的看呢。

瑰清驀然心煩,一腳把他揣飛出去。

年輕監生重重摔在了門檻上,身邊就是捧月復大笑,甚至已經笑出眼淚的秦芳。

最後,他勉狼狽爬起,再無言語,灰溜溜地離開了。

老人嘆口氣,無奈道︰「這韓瑜也是個玩世不恭的主兒,仗著自己有個好爹,到處采擷女子。听說更是那煙花之地的常客,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老祭酒不管?」

「水至清則無魚,最好的辦法就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老認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下意識閉上嘴巴的時候,才發現身旁的女子壓根就沒開口。

「原來如此。」

又有聲音傳出,然後一個宮裝美婦,緩緩浮現,站在老人面前。

「皇後娘娘?」

老人驚疑不定,連忙鄭重作揖,「臣,拜見皇後娘娘!」

秦芳微笑道「愛卿平身。」

「我去見張沽,這邊就交給娘親了。」

瑰清神色冷淡,似乎還在為剛才的事而生氣。

「嗯,去吧。張沽有些君子死而冠不免的儒生氣,記得好好說話,切記不能爭吵。」

瑰清沒有應答,徑直朝外走去。

屋子里,老人惴惴不安。

秦芳打了個哈欠,儀態慵懶,敲了敲講台,緩緩道︰「南詔國師,我們談些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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