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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朝篇 第一百一十七章 此間山水獨好

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終盛開。

道號「五塵」的蓮花冠道人坐在一顆桃樹下閉目凝神,身後站著的是那位蓮花洞天的新任祝官。不遠處,有位青衫長袍的中年男人蹲在河邊,雙手和佩劍一並浸泡水中。

突然,整座山寺的禁制被打破,有女子邁上石階推開沉重的大門。

蓮花冠道人睜開眼楮,苦笑出聲︰「何苦來哉?」

一個面容枯槁如鬼的男人,渾身死氣沉沉,從女子身後走出,呆滯無光的雙眼直勾勾盯住桃樹下的道人,嗓音沙啞的像是幾個月沒開口說過話,「告訴我。」

蓮花冠道人不去看他,心里哀嘆一聲,哀莫大于心死,這個被三教之家看好並押注的年輕人,本該在最好的年紀里意氣風發,最不濟也是一代宏偉王朝的帝王,現在卻變成了這幅活不活死不死的鬼樣子,悲也。

面容枯槁的男人怔怔呢喃︰「不說是吧?」

此話一出,不知對方底細的祝官頓時如履薄冰,已經做好隨時出手的準備。

蹲在溪水旁的中年男人也悄悄將佩劍稍稍緊握。

可那個站在大門處的男人,只是雙腿向前屈下,撲通一聲跪下。

男人無喜無悲,沙啞嗓音開口︰「求求你,告訴我,我知道你有這個能力。」

蓮花冠道人身後的女子祝官露出一絲譏諷的表情,只是轉瞬即逝,她恨不得讓全天下人都知道,快來看啊,大靖王朝的太子,天下第十的武人,蓮花洞天最想要的春官人選,隨隨便便就給人跪下了!

蓮花冠道人看向眼前跪著的男人,嗓音極輕,「能找到她又如何?她再也不是你身邊的那個她了,男女情愛終歸是大道上的阻礙,緣分至此,經歷過就好,該放下了。」

「你愛過嗎?你自己不曾拿起,憑什麼勸我放下?事在人為,拿你娘的狗屁緣分做托辭。」

「這樣嗎?」蓮花冠道人輕嘆一聲,自知多說無益,即便有心想幫,可畢竟真的沒有那種神通本領,他剛開口想要拒絕,忽然有一道聲音在所有人耳邊如撞鐘般響起,「王姒之在大奉王朝,一個月後會出現在青墳山上,那是她剝離最後一絲人性徹底登天的時候,也是你最後的機會。」

「你是誰?」瑰流怔怔抬頭望天。

「一個騎牛的老頭,一個月後在青墳山,你會見到我的。」

天地異象逐漸消散,一切趨于平靜,蓮花冠道人內心驚疑不定,這王姒之到底是何女子?如果自家師父會出現在人間,豈不是說剩下那兩位也都會出現?

始終一言不發的瑰清伸出手扯了扯自家哥哥的後背,語氣淡漠道︰「該走了。」

她沒有去扶踉踉蹌蹌的瑰流,但是有意無意貼近距離,分明很短暫的路程,可那個男人卻走了好久,最終才上了馬車。

這一次的車夫不是那位入宮奉職的年輕道士,而是國師小稚童,確切來講是他的三位分身之一。

剛進車廂,男人忽然臉色煞白,猛地嘔出一大口鮮血,車廂內頓時腥味濃烈。他身體痙攣還想要劇烈咳嗽,瑰清將握著古璽的玉手放在他的後背上,得到柔柔氣運的滋養,男人才止住痛苦神色,已然沒有力氣坐下,只是頹廢地靠在車壁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瑰清嫌棄地看了眼滿地的鮮血,但還是踩在上面,在瑰流面前蹲下,一言不發解開他的衣服。

瑰流的堅實胸膛上。層層包裹纏住的柔軟錦緞滲出殷紅血滴,瑰清動作輕輕將錦緞扯下,傷口無遺,誅仙劍貫穿身體所造成的血窟窿,四周血肉外卷如花,即便已經過了三個月多的時間,但還是沒有一點恢復愈合的跡象,更有劍氣殘留在傷口上無法剔除,就連皇宮最高明的醫師都對此束手無策,當下只能用古璽中的氣運來進行壓制。

這一劍不僅差點要了瑰流的命,更是將瑰流辛辛苦苦攀爬的武道給斬斷了,現在的他,全身上下就像是一座四處漏風的茅屋,積攢不住氣機,板上釘釘是個廢人。

因為傷口沒愈合半分的緣故,所以一天十二時辰的時間要換藥包扎二十四次,白天里大多是瑰清和狐媚子承擔此事,夜間則由東宮的一眾大丫鬟輪流執夜,只是本來就有劍氣殘留傷口,換藥更是劇烈疼痛,所以瑰流幾乎夜不能寐,只有天蒙蒙亮的時候實在精疲力竭才能小睡一會。

在車廂里給瑰流換好藥,瑰清疲憊坐下,悄悄看去,那盈盈水水的眸子里充滿的是一種怎樣的感情?蓮花冠道人一句「何苦來哉」,眼神滿是悲憫,那是一種同情,也是一種可惜。可她,作為她的親妹妹,即便一言不發,即便依舊是那麼冷漠,但是那份心疼都已經要溢出眼楮。

天下從沒有如此動人的女子,可是他麻木呆滯,活著也死了,看不見。

回宮的路上,瑰流的身體情況幾次惡化,都被古璽中的氣運所壓制,但是這種治標不治本的療法還能撐多久呢?大靖建國之初,掃蕩諸侯大小國,收羅網盡皇室玉璽,直到瑰啟登基,皇庫仍有古璽十幾個,本是為了彌補皇室氣運所用,而短短三個月時間,為了壓制瑰流體內肆虐的劍氣,古璽已經被用去十之七八,眼下按照最好的打算,最多最多還能再撐兩個月。

馬車盡量避開顛簸,駛得很慢。瑰流難得的在路上睡著了。瑰清透過窗欞望著遠山,手中握緊氣運所剩無幾的古璽。沒有人知道,甚至連作為母親能夠洞察兒女心思的秦芳都不知道,在去年冬天,有那麼一瞬間她曾下定決心,只是她最後心軟了,即便那個時候出于誤會她恨透了那個男人,即便她知道世俗的情感短暫又脆弱,只是庸人自擾,但她真真切切地舍不得離開,所以她最後還是沒有將那份人性剝離出體內。

對世間一切都漠視相待的她,在有人輕輕敲開她的心扉之後,感情逐漸充盈。

而溫柔善良無論身世命運如何坎坷都依舊熱愛世間的王姒之,最後卻要將人性徹底剝離,成為沒有七情六欲高高在上的那位。

回顧這個男人的經歷,何其悲哀。

上一次是親妹妹讓他心死,王姒之朝夕陪伴他,再次給了他那種活著的悸動。

這一次是王姒之讓他心死,瑰清照顧他。

最應該留下的卻選擇離開,最應該離開的最後卻留了下來,所以瑰清在自己心里對他說了無數遍悄悄話,每一次都是一樣的,只有七個字,「我會永遠陪著你。」

也正是因為這份許諾,所以她絕對不允許他提前離開自己,她一定要找到能夠救他的辦法。既然那個女人最後一次剝奪神性會出現在青墳山,那麼此次大奉王朝,她必須要去。

京城紅塵之景過後,日落月升。

眼下四月份,沁瑰宮桃花開的正好,狐媚子把一盞盞宮燈掛在桃樹上,柔和的光芒透過花隙篩下,花影掩映在石桌旁那襲雪白衣裙上。

狐媚子輕輕從梯子上跳下,黏著瑰清坐下,小聲道︰「別想太多了,娘親已經向天下征集名醫,據說有位能夠妙手回春的僧人被護送已經在來京的路上,還有龍虎山大天師的嫡系一脈有位道家真人也帶著金丹正在路上,除此之外許多奇人異士也都開始往這里匯聚,那麼多人在一起,一定能想出辦法的。」

「但願吧。」瑰清輕聲道。見她情緒仍是不高,狐媚子輕聲道︰「喝酒嗎?我去給你拿。」

「喝了酒明天會礙事。」瑰清說著,隨意拾起一瓣灼灼桃花,雙手托腮將其貼在臉頰上,語氣輕柔幾分,「有你在的沁瑰宮,好像比以前更好看了。」

狐媚子撇撇嘴,有些理直氣壯,「可不是嘛,你天天酗酒那麼凶,要是沒有我,誰把你抱上床,還給你換衣服蓋被子,清理一地的酒壇,你就說,有我是不是你的福氣?」

瑰清嗯了一聲,「這麼听起來好像也沒有那麼煩了。」

狐媚子頓時淚眼汪汪,雙手攀住瑰清胳膊,傷心道︰「原來你一直都煩我?」

「你回答我,回答我。」

任憑怎麼拽,瑰清就是不說話。

狐媚子著急了,若不是瑰清脾氣不好得做事之前得掂量掂量後果,恐怕她早就一口狠狠咬下去了。

「你回答我,哪怕讓我死心也好,明天我就搬出去住。」狐媚子淒然決然道。

「我煩你。」瑰清回答的相當干淨利落。

狐媚子瞪大眼楮看她,久久無言。

吹拂的晚風在那一刻都凝滯了。

幾乎是從牙齒里咬出的一句話,「我不相信!」

「是啊。」

只見瑰清笑眯眯道︰「我也不相信。」

狐媚子一下子愣住了,哇的一下就哭了起來。

是因為氣惱瑰清的玩笑嗎?

顯然不是這樣的。

她哭,是因為在這個花好月圓的晚上,瑰清終于給出了答案。

而且是她一直以來夢寐以求又不敢去想象的答案。

所以她才哭的愈加厲害。

瑰清有些心煩她哭的這麼大聲,剛想出言威脅,卻又好像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最後,瑰清說道︰「再哭,你可就不是我的福分了。」

狐媚子當即用袖子擦擦眼淚,破涕為笑。

人間天幕處,有位鮮紅眼眸的女子,凝望萬家燈火,一言不發。

她隨便一揮手,大奉王朝最奇倔雄威的山岳陡然下垂百丈,瀑布飛流,向南流入滂水,大水之下有凶獸,聲如嬰兒,名叫蠱雕。

東海入海七千里,一座山忽然高高翻起,海浪直掀萬丈。山是獸也,狀如牛,蒼身而無角,一足,其光如日月,其聲如累,其名為夔。

遠離人間的偏僻孤峰上,有狐妖寂照清輝修行,身後八尾,第九尾已經初顯端倪。更漏客棧有狐妖剝人心而食練出七尾,相當于八境大修士或八品大宗師的實力。而這只八尾狐妖,已然可以與九境大修士或是九境大宗師媲美。

只是它還沒有反應過來,就被一頭通體雪白憨態可掬的白貓吃掉了。

在吃掉狐狸後,白貓一雙琉璃紅眸更加妖艷滲人。

王姒之好像是在撿棋子,隨便將一位人間的八品大宗師活活溺死在夭江里,又隨意將一位體魄脆弱的大修士活活丟入火海烹死。

萬年前,在神道煌煌的時候,她便是那個睥睨一切的共主。

除了鬼物,世間的一切甚至是其它的神,都是她親手創造的。

故而,她便是那最高高在上的存在。

萬年前的神道共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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