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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二五章 英雄

登聞鼓院。

「閃開,閃開,老子要發飆了,再不發飆就被人當傻子了!」

楊大使氣勢洶洶地推開圍觀人群走向前方。

而前方舉子們紛紛轉頭……

「大使,求大使給學生做主啊!」

一個小機靈鬼立刻清醒,悲愴地對著楊豐行禮。

其他舉子紛紛醒悟。

就是嘛!

這里還有一個受害者啊。

楊大使可是給山西舉子要了進士的,雖然數量上傳言頗多,但他這種身份的,肯定不會騙人,要是肯定要了,就是究竟要了幾個而已,而王蕡肯定有份,可現在會試別說王蕡,整個山西乃至整個北五省那就沒有一個錄取的。

這是什麼?

這是公然打他的臉。

他公開說了給王蕡要個進士,京城人也都知道了。

然後劉三吾故意不錄取一個北方人。

羞辱!

明擺著的羞辱。

以他的暴脾氣能忍住?

而他一旦下場,那對于北方舉子來說無疑就有了大樹可以依靠。

這可是楊大使。

整個大明誰不知道,他就算在皇帝面前也是橫著走的,可以說在大明地位超然恍如神仙,現在有他幫忙那翻身就是穩了。

這一刻所有北方舉子眼中,楊大使那簡直就是身上閃著聖光,腳下踩著五彩祥雲,看到他,那心中郁積的委屈,那滿腔的悲憤,就瞬間有了宣泄的對象。可是見著親人了,幾乎眨眼間,楊豐面前就已經是一片躬身行禮的腦袋,甚至有那些舉子抑制不住心中的感情,直接就在那里委屈地哭了起來。

這場面也相當的魔幻。

畢竟楊大使一向被傳言是儒生的公敵。

「哭?哭有什麼用,諸君朝哭夜哭就能哭出進士?

登聞鼓敲了嗎?」

楊豐喝道。

王蕡幾個趕緊上前。

「大使,已經敲了,檢舉劉三吾包庇南人,有意不錄取北人的訴狀也已交與值鼓御史,另外都察院幾位仗義執言的御史也已經來過,且明言回去上奏彈劾。」

他說道。

都察院老大可是暴昭。

估計現在這個消息也已經在北方籍文官中傳開。

這同樣是對他們的公然打臉,可以說最後一點遮羞布都撕去了,南方籍文臣就是在通過控制科舉把北方人排擠出朝廷,可以說這不但是在試探皇帝,也是在試探北方。

看看北方人是不是老老實實臣服南方。

人家根本沒視他們為一個級別。

在人家眼中,他們這些胡化已久的哪怕是儒生,也沒資格和這些自詡正統的南方儒生並列,如果這次北方人忍了,那以後只剩下老老實實做個附庸,做個被統治者了。這簡直讓人火冒三丈,這不是欺負老實人嗎,覺得我們北方人好欺負,覺得我們連和你們並列的資格都沒有?說句不好听的,這種事情就是造反都夠了,如果官都被南方人做了,那北方人憑什麼不造反?

所以必須同仇敵愾。

反正因為山西的事,北方各省民間都蠢蠢欲動。

就要鬧到底。

大不了真鬧翻了一拍兩散。

「那就別在這里了,陛下那里也得需要些時間,你們考完的卷子都在何處?」

楊豐問道。

「禮部。」

王蕡說道。

「走,跟我去禮部,我倒要看看一樣是讀四書五經的,如何就能北方無一人考中!」

楊豐說道。

鬧事嘛,他最喜歡了。

緊接著他走向外,王蕡等人面面相覷……

「走啊,不想要進士了!」

楊大使轉頭說道。

「走,跟著楊大使,咱們還有什麼可怕的。」

王蕡說道。

就是,跟著楊豐還有什麼可怕的?

鬧大了也是楊豐頂著。

然後他跟上了楊豐。

而後面那些舉子們紛紛跟隨,緊接著他們一行走向長安左門,守門的軍官剛想阻攔,楊豐眼楮一瞪,嚇得他趕緊放棄了。再說這時候御街制度已經修改,不但原本的千步廊恢復為日常開放的商業街,而且行人有事進入長安左右門橫穿御街,也不再是被禁止的了。

只要別在御街逗留就行。

不僅僅是皇城御街,各地藩王的王府御街,同樣也可以穿行。

所以各地藩城那些老百姓終于不用隔著一條街,想到另一邊還得繞大半個城市了,這個改革極大方便了百姓們。

至于千步廊的商鋪……

那個開發也沒人,誰閑的無聊跑到皇城購物?再說皇城本來就在可以說東南角,周圍都是官衙,老百姓活動區本來就不在這邊,所以並沒有恢復到南宋御街的繁華,也就是有貢使來時候,會擺上些商品,讓這些貢使看看御街的繁華。

總之這些舉子進左右長安門並不存在法律問題。

士兵可以不攔。

他們這支可以說浩浩蕩蕩的隊伍就這樣進了長安左門。

「留下部分在這里等著,若皇帝陛下有處置,就去禮部找咱們。」

楊豐一指五龍橋說道。

「留下些伏闕的。」

王蕡儼然狗腿子般喊道。

後面大批舉子立刻在五龍橋前跪下。

而跟著涌入的閑人們,則議論紛紛地看著,場面逐漸壯觀起來。

楊豐帶著剩下的穿過御道,然後走出長安右門,剛出門就看到一幫人走出翰林院,為首的是黃子澄,他依然是翰林院編修,另外還有侍讀學士張信,他是前一科狀元,剩下也都是些翰林,他們迎著這邊走來,很快雙方在路上相遇。

「爾等皆飽讀詩書,何故聚眾鬧事?縱然不畏聖人之法,難道亦不畏朝廷之法?」

一個翰林喝道。

楊豐很干脆地走到他跟前,緊接著一腳踹飛……

「好狗不擋道。」

他說道。

看著摔在地上抽搐的翰林,黃子澄等人滿腔悲憤,但他們終究跟這種野蠻人沒法講道理,也只好一個個站到路邊看著他過去,而楊豐後面王蕡等人跟著走過,施禮還一口老痰吐在黃子澄腳下……

「聖人之法,你們也配?」

他鄙視道。

然後一幫舉子們在這幾個翰林憂郁的目光中,仿佛狐假虎威的嘍般跟著楊豐轉向南直奔禮部,他們到禮部門前時候,禮部尚書鄭沂,已經帶著人攔在外面。楊豐徑直向前,王蕡等人立刻散開,直接圍了大門,他們有分寸,楊大使可以橫行無忌,他們得守法。來禮部堵門沒什麼,大家就是來禮部看看,來的人多些而已,一不阻止里面人出來,二不阻止外面人進去。

看看不犯法吧?

幾百人一起看也不犯法吧?

「大使欲何為?」

鄭沂說道。

「來欣賞一下這科會試的試卷,充實一下自己的文化。」

楊豐說道。

「請大使見諒,試卷需待殿試呈送陛下御覽,暫時不便請大使觀看,若大使想看,倒是有往科的,老朽派人謄抄送往使館。」

鄭沂說道。

「哪來那麼多廢話,我想看就看還需你同意?」

楊豐說著直接把他推到一旁,徑直往里走。

鄭沂趕緊去拉,卻被他甩到了一旁,倒在地上的尚書,趕緊喊那些小吏和衙役阻攔,後者裝腔作勢地跟著楊豐,既仿佛阻攔,又仿佛帶路般走進禮部大門。攔個毛啊,楊大使砸應天府都沒人敢攔,現在進個禮部誰敢阻攔,他可是有外交豁免,打死人都不犯法的,大家都是連工錢都沒有的白嫖工,拼什麼命啊!

不得不說老朱的制度省錢是省錢,但就是這個缺陷嚴重。

需要時候沒有拼命的。

畢竟連工錢都沒有,不值得為這點差事拼命。

所以皇太孫已經決定,一繼位就改這個制度,將各地胥吏和衙役都改成雇佣制,就是弓兵之類因為資金問題暫時不改,這個數量眾多,一些縣甚至數百,但以後如果朝廷財政允許的話,也會改成雇佣制。

楊豐就這樣昂然走入,然後被衙役阻攔著帶到存放試卷的庫房,這時候已經放榜,不需要封名,所以每個舉子的試卷都單獨封著,上面都有各自姓名籍貫。楊大使掏出個口袋,直接開始尋找滿意的,第一個就是王蕡的,人家原本歷史上是夏榜進士,第二個是韓克忠,這可是夏榜狀元,然後是施禮,這是夏榜的二甲第二,焦勝,這是夏榜探花……

他不斷搜羅,全是夏榜的進士,包括榜眼王恕。

這些人才華並不差。

雖然夏榜全取北人,但以他們的實力,南北同取的話,像韓克忠幾個進二甲沒什麼問題。

王蕡的確有些懸,但施禮這樣的進三甲也是穩的。

這些人不是真那麼差。

洪武朝科舉到現在已經考了五科,前面四科加起來七百多進士,其中北方人佔比百分之二十,差距的確是明顯的,但僅僅是差距而已,原本的百分之二十,這一科一個沒有,這哪怕以科學的概率論計算,也是一件很匪夷所思的事情。

只有故意的這一個合理解釋。

所以就是要讓朱元章看這些原本歷史上夏榜的。

很快他裝了一大口袋,然後直接往背上一背,他這個袋子是用降落傘特制,背起來就像聖甲蟲推著的大糞球,他就這樣在一片瞠目結舌中背著一大包考卷走出,外面鄭沂正在悲憤的顫抖著……

估計是年紀大了。

鄭尚書可是御賜的江南第一家,整個家族從北宋開始,三百年聚族而居,屬于孝義典型。

「看什麼,你不是說要呈送陛下御覽嗎?這些就不用麻煩了,我直接帶去和陛下一起看,我就是隨便找了些北方舉子的,咱們也不偏袒誰,既然會試沒有北方人考中,那我就隨便找些北方舉子的去與陛下一起看,看看這北方人里面,到底有沒有配得上個進士的。」

楊豐說道。

當然,他挑的全是進士,這個就沒必要說了。

「走!」

他朝王蕡等人一揮手,然後就那麼背著大包向皇城走去,很快就進了長安右門,這時候里面已經是人山人海,都在看著那些伏闕的舉子。楊豐分開擋路的,在夾道圍觀中向前,一直走到五龍橋上,就在朱元章專用那座停下,然後轉頭看著眾人。

「諸位,我這個人不是蠻不講理的,咱們講道理,往科至少兩成進士是北方人,這科會試一個沒有,我既然承包山西賦稅,那就有責任幫北方的舉子們。這里是我在禮部隨便挑了些北方舉子的考卷,我就是隨便挑,他們的卷子還封著,寫的是好是壞我也不清楚。今日我就帶著這些卷子進宮去見陛下,請陛下召集群臣,然後當著群臣面挨個讀,讀完之後讓群臣說他們有沒有資格中進士。

若北方舉子寫的的確不好,那咱們也無話可說,本事不如人,沒必要無理取鬧。

但若他們有進士之才,卻被人故意棄之,那咱們就得要個說法了。

這不是幾個進士的事。

北方還有五個省,加起來一千多萬百姓。

這欺負的不是幾個舉子,而是這一千多萬百姓。」

楊豐大義凜然地說道。

「大使請受我等北人一拜!」

人群中那些北方來的客商,工匠紛紛對著楊大使跪倒。

當然,楊大使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知道朱元章會怎麼處置此事的他就是借機會蹭個熱度,原本是皇帝陛下深謀遠慮,為了體現南北公平,搞出的南北榜事件,被他搶功變成楊大使急公好義,為北方人出頭,仗義出手幫北方人伸張正義。

這在北五省,那就是該立廟供起長生牌位的。

得當神佛世代供奉。

可以說經過這件事之後,楊大使就成了北方人心中的英雄,以後他想在北方推行什麼新東西,老百姓本能的就會接受,甚至在必要時候,他要帶著搞些事情,老百姓都會本能的支持。

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並不純粹就為了個樂子。

「諸位稍候,我今日非給你們討還個公道!」

背著大包的楊豐說道。

說完他轉身,就那麼昂然地走向承天門。

「開門!」

他抬頭朝李諒喊道。

李諒憂郁地看著他,隨即命令士兵打開了一扇城門。

楊豐就那麼走進去。

不過他剛進去,就被匆忙下來的李諒攔住。

「大使,陛下已經將劉三吾,白信蹈召入宮中。」

他低聲說道。

「哼,我倒要看看,他們還想怎麼玩下去。」

楊豐冷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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