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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九六章 風陵渡,一見河神誤終生

潼關。

午夜的黃河岸邊。

「求河神保佑此地風調雨順!」

「求河神賜我個兒子!」

……

在潼關城外無數百姓的虔誠叩拜中,河神駕著他的戰車,乘著璀璨的神光而來,而且河神周圍還護衛著上百青壯,一個個都穿著宋朝軍服,頭上戴著氈笠,手中舉著旗幟,還有些在敲著鼓吹著號,最前面還有盛裝的童男童女在撒著花瓣。

彩紙。

都初冬了,上哪兒找花。

至于這支儀仗……

當然是花錢雇的。

做戲要全套,只要有鈔能力,這都是小事,雇本地的容易泄密,那雇外地的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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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

場面真的很震撼啊!

潼關城牆上,指揮使張杰一言不發的看著。

至于出城阻攔……

阻攔個毛啊!

現在跪伏在路邊的,全都是潼關衛軍戶的父母兄弟姐妹,再不然就是親戚朋友,說到底只要是在黃河邊住著的,無論土著還是新移民,對黃河那都是深入骨髓的敬畏,對河神當然也是深入骨髓的敬畏。

平日河神不顯靈時候,張杰自己都帶著地方官員士紳,很虔誠地祭拜河神呢!

現在河神顯靈了。

他自己沒出去跪路邊,就已經屬于恪盡職守了。

城牆上一堆士兵都在拜呢!

「指揮使,回來的兄弟說,吳同知臨死前說河神是楊豐假扮。」

一名部將走到他身旁低聲說道。

張杰沒參與伏擊楊豐,他的確也知道這件事,但他並非參與者。

「他昏了頭,胡言亂語。」

張杰很肯定地說道。

「指揮,的確可疑。

末將見過手電筒,亮光與河神身上亮光一樣,只是河神更強。」

後者壓低聲音,小心翼翼地說道。

「你也昏了頭,胡言亂語?這是河神,豈可冒犯,這是黃河,兄弟們以後世世代代住在這里,你可知弄錯了激怒河神的後果?老夫為陛下拼殺數十年,才得一世襲指揮使,你想我張家葬身魚月復?也不是三歲小兒,如何連這輕重都不懂了,什麼楊豐假扮的?

再敢胡言軍法處置。」

張杰怒道。

然後周圍士兵全都目光不善地看著那軍官。

的確,是不是楊豐假扮,關他們屁事啊!是楊豐假扮,那是大夏國使者,在京城都橫著走的,為何要打擾他雅興?不是楊豐假扮……

潼關衛繁衍至今,一萬多戶拿全家性命賭河神脾氣好?

軍官趕緊請罪。

雖然他很想做什麼,但也很清楚再堅持下去就是犯眾怒了。

就在此時,河神到達碼頭,而碼頭上已經聚集了無數船只,這是從沿河各處趕來迎接河神的,因為此前遭遇過炮艦襲擊,為了避免再有人膽大包天敢招惹河神,各地百姓有船的全都自發前來。

甚至包括三艘龍舟,也不知道從哪里來的。

反正河面上數以百計的大小船只擁擠著,無數火把亮著。

在萬民膜拜中,河神走向碼頭……

「看看,看看,這是能假扮的嗎?」

張杰突然很激動地指著碼頭說道。

那軍官也瞪大了眼楮。

因為河神沒有上船,而是拎著盾牌走下他的戰車,將盾牌和鐵槍向河面一頓,然後徑直踏上三艘龍舟中間的黃河水面,仿佛那里不是河水,而是平地,這一幕讓岸邊隔著稍遠的百姓一片膜拜的喊聲。

隔著近的……

隔著近的又不敢抬頭。

就連張杰也很虔誠地在那里念念有詞。

估計是在向河神告罪。

而就在同時,最前面開路的龍舟首先向前,河神在後面踏著河水,仿佛被腳下河水推動著。

兩邊龍舟趕緊相隨。

那些亂七八糟的船只護衛周圍。

後面軍民繼續膜拜這神跡。

至于這神跡……

左右兩艘龍舟尾部是用一塊木板連在一起的,風陵渡是黃河最大的渡口,當然有真正碼頭了,兩艘龍舟是尾部靠碼頭,木板就在水中。一切都是設計好的,包括周圍部分最近的民船,也是花錢雇來,就是為了確保這場戲。

所以在張杰和潼關的軍民看來,河神正踏浪而前。

風陵渡。

李景隆駐馬黑暗中,看著前面人山人海的碼頭。

而遠處黃河上,那團白光正在不斷拉近距離……

「張杰這老狗,果然置身事外!」

朱濟熿憤然說道。

他們其實暗示了張杰,讓後者在潼關擋住楊豐,這是楊豐假扮,這已經是確鑿無疑的了,李景隆哪怕和楊豐沒什麼交情,但也是家在京城,所謂河神的這些東西,他稍微想想就明白了。楊豐是河神,就可以放開手鬧了,同樣楊豐是河神,也就等于不準備造反,朝廷也會裝不知道,他在外面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

不得不說,這家伙夠狡猾。

現在搞的這些,其實就是傅友德想利用晉藩之事激化矛盾,刺激楊豐和皇帝撕破臉而已。

然而……

這混蛋裝神弄鬼了。

他一裝神弄鬼,就把選擇權推給皇帝了。

皇帝想撕破臉,那就說他是假扮河神,然後調兵真正對付他,而他也爽快地造反,皇帝不想撕破臉,那無論如何他就是河神,他愛殺誰最後都是河神殺的。

與楊豐無關。

「昭德王莫慌,且看他演到何時。」

李景隆看著自己未來的女婿。

不過這門親事現在很難說了,畢竟他並不知道朱元章的選擇。

如果朱元章選擇繼續維持……

那朱濟熿就是犧牲品,被廢然後囚禁是必然,他女兒難道還能嫁給個囚徒?

「曹公,如今正是好機會,這廝踏上河岸之時,我等縱馬向前,我就不信他是什麼不死之身,咱們數百精銳騎兵沖上去,就算踩也把他踩死,末將願為曹公前驅,我等此來也別無所求,就是殺了這妖人。」

旁邊一個色目將領說道。

「不可,如今碼頭全是百姓,一旦沖殺誤傷太多,更何況激起民憤就麻煩了。」

另一個年紀比較大的將領說道。

「你我都是尸山血海爬出的,還怕死幾個刁民?」

色目將領說道。

「那激起民憤呢?

幾個刁民的確不怕,幾萬刁民,幾十萬刁民呢?

吳凱還在黃河里漂著呢!。」

那將領冷笑道。

「敢亂就殺。」

色目將領毫不猶豫地說道。

這時候那團白光已經快要到碼頭了。

北岸無數百姓跪伏,一個個激動地膜拜河神,這些甚至有蒲州的,話說在這個時代,別說一個正在明明白白顯示神跡的河神,就是幾個唬人的神棍,都有可能造成萬人空巷。甚至此時還在有更多百姓,連夜從各地向著這里匯聚,等待一睹河神真容,到目前為止,不下十萬男女老幼都跪伏在風陵渡的河岸邊。

這也的確沒法沖。

「魏公,火千戶說的對,咱們怕什麼刁民,趁著他上岸殺過去。」

朱濟熿說道。

而且他還躍躍欲試地拔出刀。

雖然他只有十五歲,但身材倒是很壯,老朱家這一代都很壯,比如朱高煦這樣的。

「既然如此,就請昭德王與火千戶先上,劉指揮,先將百姓驅趕開!」

李景隆說道。

劉指揮還想說什麼,但朱濟熿和火千戶已經催動戰馬,他也只好向部下一揮手,緊接著開始驅趕前面的百姓。好在雖然人數多,但岸邊全都是冬季的麥田,其實也就最前面的碼頭人密集,後面很分散,大隊的騎兵開始向前,這些百姓嚇得紛紛躲開。而碼頭方向,三艘龍舟靠岸,中間龍舟船首頂上碼頭,左右兩艘龍舟向前然後直到木板靠上中間船尾,緊接著白色光芒閃耀,下一刻河神已經站在了中間龍舟上。

他在岸上的膜拜中,一直向前踏上碼頭。

而此時隨著騎兵向前,後面跪拜的百姓也亂起來。

「螻蟻爾!」

河神那飄渺的聲音傳來。

緊接著他一手盾一手鐵槍,走向膜拜的人群。

後者迅速分開。

而騎兵的加速已經開始。

隨著隔在中間的百姓,以最快速度向兩旁躲開,河神獨自面對洶涌而來的騎兵,緊接著騎兵端起長槍,這些並沒有新式火器,無論手榴彈還是神機銃,都給了伏擊的那些,但卻幾乎沒起作用。而這些騎兵是火千戶帶來的色目騎兵,楊豐可是色目的可以說公敵,之前他在山西,就是主要把山西各衛色目將領,故意誣陷進了那個晉王手下截殺他的桉子,以至于山西各衛色目慘遭一場無妄之災。

至今還有數千人被關押。

不過因為山西緊接著又出了朱濟熿的出逃,所以暫時還沒處理,後續如何處置,還得看楊豐的結果。

這也是火千戶等人前來的原因。

只要楊豐一死,那些被抓的色目肯定會被釋放。

他們可以說是肩負特殊使命。

騎兵的洪流轉眼到了,在兩旁逃跑百姓捶胸頓足的喊聲中,向著河神硬生生撞過去,不過也就在同時他們的戰馬紛紛驚恐地轉頭。畢竟河神身上全是強光,對于戰馬來說,這可是真能短暫失明,沖鋒的騎兵一下陷入混亂。

河神手中盾牌飛出,緊接著在盾牌撞上騎兵瞬間,單手持槍的他掄起了鐵槍,在騎兵的人仰馬翻中撞了進去。

下一刻……

鐵槍凌空砸落。

一個騎兵半邊身子都被砸塌了。

他也沒什麼招數,就是掄起了在四周狂砸。

一百多斤的鐵槍,砸哪兒都是一樣的,就是砸在戰馬腦袋上,也一樣砸得血肉迸射,而反應過來的騎兵悍勇的合圍,甚至因為擠不進去,不少騎兵干脆下馬,拎著連枷之類重武器攻擊。

雖然他身上強光刺眼,但圍攻的人數太多,擠在前面而閉眼砸就行。

整個包圍圈層層疊疊,從外面完全看不到河神。

當然,有光。

「我就不信,幾百精銳還堆不死他!」

朱濟熿得意地說道。

然而他並沒注意到,那些跑開的百姓里面,老弱婦孺正在後退,青壯卻在向前,而不少青壯手中,已經出現了武器,至少是可以當武器使用的東西,尤其是那些駕船而來的,甚至已經在往外拿弓箭,遠處的李景隆倒是笑的很深沉。

「爾等以凡人冒犯神靈,就不怕天罰降下?」

驀然間一個聲音,在包圍圈中響起。

「還天罰,咱們又不信你們那些偽神。」

火千戶鄙視地說道。

「鄉親們,動手啊!」

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他愕然轉頭。

幾乎同時岸邊一個船夫手中利箭射出,下一刻正中他胸前,火千戶難以置信地低頭,看著直接穿入心髒處的利箭,然後緩緩倒下。

「殺啊!」

「快去幫河神,不然河神震怒了。」

……

混亂的吼聲驟然響起。

無數的青壯蜂擁而來,外圍實在擠不進去的騎兵,急忙轉頭迎戰,但緊接著利箭,梭鏢,石頭一起混亂的砸向他們,騎兵紛紛慘叫著倒下。話說這里可是真正武德充沛,畢竟只要是東西之間的戰爭,這里基本上就少不了當戰場,這里能活下來的土著都得是久經沙場。至于那些新移民來的絕大多數都是軍戶,同樣也都是死人堆里爬出的,平日的確都是些看著卑微的日子人,拿起武器有一個算一個都是殺人不眨眼。

幾乎百倍優勢的他們,可以說瞬間就淹沒了那些騎兵。

劉指揮忍不住罵了一句,然後看到後面李景隆擺了擺手,他趕緊朝已經傻了的朱濟熿喊了一聲。

後者完全懵了。

他才十五。

從生下來就在王府長大,從沒見過老百姓也能這樣。

他屬于三代了,根本不可能知道他爺爺當年是怎麼起家的。

劉指揮是明白人,知道激起民變的後果,畢竟他當年很可能也是其中一員,他看朱濟熿沒動,趕緊催馬上前去拉郡王。不遠處一個青壯的手突然一揚,他本能地舉起旁牌,一柄斧頭緊接著砍落,位置正好在他手臂套著處。砍穿旁牌的斧頭,順便把他胳膊砍傷,他慘叫著差點落馬,旁邊親兵順手拽住他的韁繩,帶著他掉頭撤退。

後面朱濟熿終于清醒,驚恐地尖叫著策馬逃跑。

就在此時……

「痛快,終于殺了個痛快!」

一聲亢奮的吼聲,響徹了整個戰場。

後面堆積的人和戰馬死尸中,是一團耀眼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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