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深很快就理解了為什麼土罐會要求自行擔負這三日中的消耗。
他們的食量，
太夸張了。
程深已經是按照三人份的標準，給他們每個人制定的伙食，但他們的胃，就好像一個個無底洞。
成筐端上來的白面包，和一鍋一鍋的炖肉，魚湯, 炖菜，就好像被暴風卷走一樣迅速消失見底。
就連其中幾名身材較為縴瘦的女性族人，干起飯來都毫不含湖，一手抓起一條比成人手臂都要粗的面包，幾口就干掉一半，像極了逃荒來的難民。
程深自覺也很能吃。
自從血氣有了一波極大的漲幅後，帶給他的身體消耗也變高了。
他現在的一天也得補充正常四五人份的食量。
可比起他們就差遠了。
這頓飯。
持續了兩個小時。
當然, 按照土罐的意思是程深只需要主食管夠就行，不用弄其他的。
那樣他們很快就能填飽肚子。
是程深非要堅持做的肉食、炖的魚湯，並拿出了新采摘的蔬菜來招待他們。
雖然準備菜肴的過程耽誤了絕大部分的時間。
但很明顯。
所有灰土族人對這一餐都相當滿意。
連帶著，看程深的目光都和善很多，畢竟他承諾的伙食全補。
樸實的灰土族人不知道什麼叫客套，什麼叫虛與委蛇。
只要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因此這讓他們對程深的態度發生了極大改觀。
程深表面平靜，實則心里也感到震撼，和一絲絲的心疼……
一頓午飯。
這二十多名灰土族人就干掉了132單位的精面白面包、50單位的魚和肉，和35單位的各類蔬菜。
相當于他整個領地一天損耗的三分之一！
這太夸張了。
好在這等損耗還在他的承受範圍之內，就算連供三天，也不至于讓他太過肉疼……
「你們部落現在很缺糧食嗎？」
程深問向土罐。
他的意思是再缺糧食也不應該讓外出的戰士都吃不飽，看他們的模樣，就像是已經餓了好幾天。
土罐並沒有听出他潛在的含義，但還是耐不住老臉一紅，心中不斷慶幸還好他們努力克制住了。
嗯……
這頓飯只吃個六分飽，差不多了！
土罐走到台階坐了下來, 敦實的背影好似一座小山包, 月復部漲圓一圈的青蟒懶洋洋的爬在他的肩頭不願動彈, 只是縴細的蛇尾不時扭曲跳動一下。
兩米多高的漢子聞言有些沉默，道︰「今年旱災嚴重，糧食減產，不到往年的一半。
大山里還來了一頭凶 的怪物，讓我們外出的狩獵隊幾次都一無所獲，還死了幾人。
寒冬將要來臨。
要是我們找不到足夠的食物回去，恐怕有很多族人都難以度過這個冬天。」
旱災？
大山？
寒冬？
程深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一眼天空若有所思。
他從土罐的話中听出，他們所在的區域，似乎還沒有遭受到很嚴重的詭異侵蝕。
至少還能看到太陽。
不過，因為貿易市場的特性，就是有概率吸引到世界各地的本土居民。
他也沒覺得太過奇怪。
畢竟這個世界上總歸會有一些沒被詭異污染到的區域……
換句話說，也只有在這種環境中，才能有本土居民生存並且順利的繁衍下來。
勞倫斯雖然提到過，自舊時代後幸存者都躲入了地下避難所。
但總會有流落在地面上的幸存人類。
而灰土部落的科技落後，更是證明了他們的文明剛興。
倘若是掌握了大量古代科技的避難所居民繁衍下來的後代，不可能連冶鐵的技術都研究不出來。
至于寒冬……
程深確實感覺到最近的天越來越涼了。
「放心，你們這次回去，就能給部落帶回大量的糧食。」
他安慰道。
程深已經通過市場向其他幸存者發布了糧食收購信息, 他手里剛好有大量金幣。
而單是這六千多金幣，按照當前市場價的一比三十進行收購, 就能收來18萬單位的食物。
而且。
糧食的價格是會不斷掉落的。
有系統的幫助，幸存者的領地中最不缺少的物資，就是糧食。
每二十四小時一產出。
若能做到及時澆水、除草、施肥，以及培養幾名擁有加快作物成長技能的農夫或類似樹精單位。
時間還能縮減許多。
也正是這樣。
在領地建造正式開放後，很多幸存者都選擇了種食物來賣錢。
可供應量一足。
便是導致整個市場的糧食價格不斷下跌。
程深早晨看的時候，還是一比三十，然而就在他剛才跟灰土部落敲定交易之後，他又看了一眼。
已經掉到了一比三十五。
他直接讓尤金以一比五十的價格進行收購，並根據市場做出相應調整。
相信三天以後收來的糧食數量將會相當驚人！
听到程深的話，土罐表情緩和了一些，轉頭說道︰「謝謝。……其實我們這次來，已經做好了被壓價很多的準備，你給的價格還超出我們的預期。」
「……」
程深張了張嘴，想說，交易還沒確認，你這樣誠實的交代是會要吃大虧的，但他還是沒說出口。
只是心情復雜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卻不小心拍到那條胖蛇，被它狠狠瞪了一眼。
「它叫青鱗，是蒂亞那丫頭給起的名字，整個部落就屬她最聰明。」
土罐笑著安撫了一下青蟒。
「它是你馴服的寵物？」
程深問道。
「不，是同伴。」土罐說道，「我們部落的人從小就會培養跟異獸一起生存，如果這過程中能得到異獸的認可，我們體內就會誕生出一種神秘的能量。
我們將這種能量稱之為‘蠻神力’。
蠻神力會開發我們的肉身，讓我們獲得突破極限的力量。
而這種力量，會隨著跟我們誕生羈絆的異獸成長，不斷變得強大。
反過來，我們變強也會改變異獸的成長資質。
形成一個循環。
青鱗就是跟我從小一起成長起來的異獸。」
「還有這種變強方式……」
程深大為新奇。
舊時代中人們變強的唯一方式就是依靠神明的信仰傳承，但自從諸神被污染之後，任何跟信仰有關的力量和物品，就全都變成了詛咒傳播的媒介。
現存的力量體系。
都是在末世之後誕生的一位位王傳承下來的。
沒人統計過。
也無法統計。
每一位王通往超凡的路都不相同，留下的力量傳承方式也不一樣。
而且。
還有數不清的成就不下于同時代「王」的才情驚艷者。
要統計他們留下的力量傳承，是一項相當浩大的工。
這個世界上有太多稀奇古怪的變強方式了。
程深沒有覬覦灰土部落的蠻神力，土罐這一番毫無掩飾的傾訴，也直接暴露了他們的弱點所在。
他們的力量來自于異獸，可異獸一旦死亡呢？
對他們的打擊恐怕會相當嚴重。
他沒有提這件事。
隨後，程深便跟土罐詳細交流了一番，弄清楚了他們部落的具體情況，和所在區域的一些情報。
他很快了解到。
灰土部落所在的區域一個名為黑山的地方。
他們從很古老的時候，就一直在那里繁衍和生存，甚至都沒說听過詭異是什麼東西。
自然也從來沒見過詭異。
而且黑山相連的區域中都生活著很多強大的怪物，限制了他們向外發展，更無法從外界獲得任何信息和情報。
土罐活了三十多年，見過的唯一一個外界人。
就是蒂亞的父親。
但他來到灰土部落後也很少跟部落里的人提起外界的事，直到和部落中的一位女性結合。
生下蒂亞。
這個男人就因為曾經的暗傷爆發而死去了。
不過土罐提到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一向崇尚土葬，回歸自然的他們。
在那個男人死後，大長老竟破天荒的提出了將他火葬。
並且將他從外界帶來的所有東西都埋了起來。
土罐不知道這是何意。
但听者有心。
程深通過對詭異的理解已然猜測到一些真相。
「果然，詭異的本質就是了解越多越危險，這倒是跟某些不可名狀的神話有些相似……」
程深心底感慨。
詭異的傳播正是通過各種防不勝防的媒介。
比如五號房客的媒介，就是說出那位希望之神建造的地上神國。
而深海詛咒的媒介他暫時還不知曉。
可想來也是如此。
對付這兩只詭異的最好防範辦法就是不去了解它們。
不討論，
不記錄，
不了解。
只要不是倒霉的迎面撞上它們，它們帶來的危害就基本等于零。
程深猜測，灰土部落之所以能安穩發展這麼多年，就是因為他們的「無知」。
不過。
他們的大長老很明顯是知道一些真相的。
對此。
程深雖然羨慕。
但要他選擇在這種無知中平穩渡過一生，反而是他不願意的。
逃避只能躲得了一時。
一旦當詭異降臨，無知者將連抗衡的武器都找不到。
他情願在直面詭異的威脅中成長。
程深沒說太多，在了解到灰土部落的生存模式後，他更不會主動向他們傳播這些。
給他們帶去災厄。
同時。
這也讓他意識到一件事。
市場內的詭異物交易必須要限定在一個特定區域內，今後來到他領地的本土居民，很可能有不少都是類似灰土部落這樣，才能在末世中生存下來。
要是因為在他這里買了點東西，听到一些莫名言論，就陡遭不幸。
他的罪過可就大了。
當即。
程深直接在市場管理界面中設置了發言限制。
任何跟詭異、組織有關的信息，都無法直接說出，或寫出，更無法跟領地居民和本土居民交流。
反正他這里的幸存者都是社團成員。
市場交流不了。
還有社團頻道。
不會影響太多。
而程深也隨後在市場中專門開闢出一條街道進行詛咒物交易。
他給這條街設置了進入權限，不了解詭異知識的人，就無法看到入口。
雙管齊下。
就能極大程度避免灰土部落的人接觸到詭異。
……
準備完伙食後。
程深看他們還沒有感到疲倦的意思，反而一個個因「吃飽喝足」而顯得精神奕奕。
便主動提出安排人帶領他們去參觀交易市場。
當然。
這部分的消費就得由他們自己承擔了。
因為這樣。
很多灰土族人的積極性都不高。
他們深知食物的重要性，生怕自己控制不住，拿一些毫無用處的物品。
最後，還是土罐不想拒絕程深的好意，親自叫幾人，其中就包括那個短發少女蒂亞。
她就是當初那個外來者留在灰土部落的子嗣？
程深好奇的看了她一眼，她的外表基本看不出跟其他灰土人的不同。
這充分說明了灰土人的基因強大。
少女回望向他，眼神中不再充滿最開始的侵略性，她走上前，單手背後，右手伸出，在程深不明所以的情況下拉起他的右手輕吻了一下他的手背。
「你是個好人，蒂亞為剛才的冒犯向你道歉。」
她眼眸亮晶晶道。
「呃……」
程深表情茫然的看向她。
她剛才做的不是歐洲貴族之間流行的吻手禮？
雖然不太標準……
可這種禮節不是應該男士向女士發起的嗎？
而且也不適用這種場合啊！
再者。
一頓飯就把你收買了，你也太好騙了吧……
程深心里一瞬間有無數槽不知從何吐起。
土罐也是哭笑不得，替她解釋道︰「蒂亞跟她父親學了一些奇怪的……呃，他說是貴族‘禮儀’的東西，我們部落都是粗人，不懂這些，你別見怪。」
「禮儀才不是奇怪的東西，大長老都經常夸我比你們懂禮貌多了！」
蒂亞皺眉鼻子不滿的反駁道。
說話間。
一只長有澹紫色毛發的貂從她背後露出半個腦袋，它的眼神如有靈性，閃爍著微光，快速爬到蒂亞的頭頂，抱著一截鮮脆的黃瓜吭哧的啃食起來。
「這是我的伙伴，紫綢！你看它的毛發，多漂亮，就像是綢緞一樣！」
蒂亞美滋滋的向程深介紹道。
隨後，她彷佛想起什麼，驚喜的問道︰「你的領地中應該有那種叫做絲綢的東西吧？」
「是有一些。」
程深輕笑著點點頭。
當然。
不是他領地生產的，而是其他幸存者捐給社團的物資。
不過程深倒也用不上，他平時都穿著裝備，內衣則是系統贈送的可自動修復的「神器」。
說起來。
他領地的縫紉科技發展倒也不差。
每次守城結束，收獲的獸皮，都能讓裁縫們漲一大波熟練度。
只不過程深對服裝方面的研究不怎麼太重視。
「……真好。」
蒂亞的目光不斷游移，想說什麼，最終還是忍住。
在新奇和享受面前，顯然還是生存更高一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