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牆下。
朱慈烺說完後,五千多人都是面面相覷,又暗暗心驚,更多的卻是緊張起來。
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無一人率先站出去交東西,臉上有不舍,有擔心,更多的還是糾結。
朱慈烺站在城頭,雙手背在身後,就這般直直望著他們不說話。
而五千人更是無人敢說話,連小聲滴咕都沒有,氣氛越發的壓抑沉重。
隨著最前面的一名小兵扛不住率先站出來,將身上的兩錠元寶丟在了前面的木箱里,其他手腳不干淨的人,便也爭先恐後的沖了上去。
最終五個大箱裝的滿滿當當,銀子最多,然後便是金塊珠寶首飾。
五千人幾乎有九成九都拿了,包括那些監軍太監,也唯有吳三輔一人沒拿,顯然看不上小錢兒。
這時吳三輔也是緊張不已,他沒想到陛下竟這般認真,這種小模小拿,再正常不過,只要不貪墨瞞報,恐怕任何帝王都不會計較。
「所有監軍太監就地斬殺!罪名知法犯法,不監督制止反倒跟拿!」
朱慈烺一揮手。
他說的給次機會,可不包括監軍太監,對這些監軍太監,他的態度是零容忍。
本來這種事,這些太監應該及時制止,可他們不但不制止,反而貪小便宜跟著拿。
這他娘的能做監軍太監?維護軍紀?
「皇爺饒命呀,奴婢再也不敢啦…」
十幾名太監頓時嚇的跪在地上求饒,卻被御林軍直接拖出,手起刀落。
其他御林軍則開始一一搜身起來。
只要不搜出大錠的元寶金塊珠寶首飾,一些碎銀銅錢則都算自己的。
所有士兵膽戰的同時,又覺得陛下太過無情,好在都老老實實交了出去。
「是不是覺得朕太認真了?太不講情面了?」
「朕今日便告訴你們,規矩就是規矩絕不能破,是你們的一分不會少,不是你們的一分不許拿!
軍人就要有軍人的樣,我大明的軍人就該頂天立地,生死無畏,百折不能奪其志!
要忠于國家,忠于民族,忠于皇帝,幫助弱小,一言一行皆要有男子氣概,行事要堂堂正正,問心無愧,這才是朕的天子親軍,這才是能與朕開創大明萬世之基的百戰之師!
可爾等呢?
如此行為與貪圖便宜的婦人何異?
與雞鳴狗盜之輩有何區別?
自朕登基以來,可曾少爾等半分軍餉?該獎賞的又可曾未兌現過?
或者是你們每月的軍餉伙食又被克扣貪污了?
若是有,現在就站出告訴朕,無論是誰,朕定斬不饒!」
「回答朕,有沒有?」
「沒有!」
面對皇帝一連串的質問教訓,所有將士都羞愧的低下了頭,心中的那點不滿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
「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朕便不計較了,今後若再出現這種手腳不干淨之事,輕則清除軍隊,重則斬立決!
因為朕不需要雞鳴狗盜之輩,更不需要貪圖小便宜的婦人,這種人沒資格做朕的天子親軍。
朕需要的是頂天立地,堂堂正正的漢子,是百折不饒,幫助弱小,忠誠于皇帝的漢家好男兒!」
朱慈烺說到最後,張開雙臂大聲的吼叫起來。
他不希望自己的軍隊,只單單為了榮華富貴效命于他,還應該有高尚的靈魂。
雖然這東西很虛很假,卻是一支絕世強軍,不可或缺的,今日他便要給他們注入靈魂。
「吾等一定改正,忠于陛下,忠于民族,忠于國家,堂堂正正,幫助弱小,頂天立地!絕不做雞鳴狗盜之輩,亦不做貪圖便宜的婦人!」
五千人都是齊刷刷的單膝跪下,齊聲吶喊道。
連邊上的御林軍和一些來看熱鬧的軍官將士,也都跟著跪下高聲喊了起來。
「好!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仍不失為好男兒,不失為朕的天子親軍!」
「吳三輔馭下不嚴,重責二十軍杖,其余人解散!」
吳三輔簡直要哭了,就他一人沒拿,反倒要挨打,卻也只能認命。
誰叫他是總兵。
這件事很快就傳遍了全軍,影響非常巨大,首先受到沖擊的就是各營監軍太監們,幾乎都變得謹小慎微起來。
然後便是各級將領,都認識到了陛下對貪墨的態度和堅決,開始盤算。
也唯有普通士卒受到的感染最大,尤其是那些思想淳樸的漢子,已經在心里暗暗咬牙,要做陛下要求的那種天子親軍,不做貪圖便宜的婦人,雞鳴狗盜的小人。
這就是皇帝的影響力。
一言一行都影響著無數人。
………
又過數日,整個宣府大同的衛所,試百戶以上武官,和大同府的所有文官,已全部趕來,加起來竟不下數千人。
雖然所有人都明知陛下將大家召集到宣府來,肯定沒好事,卻沒有一人敢不來。
一則是對皇權的敬畏。
二則是懾于朝廷的八萬大軍。
這麼多人城中肯定是擠不下的,所以會議只得在城外召開,朱慈烺端坐在高台上,數千人則按照品級,老老實實跪在地上听訓。
個個心中忐忑,最最不安,尤其是前面的知州知縣和衛指揮使們。
「爾等皆是我大明世襲的武官,你們的先輩曾跟隨太祖南征北戰,驅逐韃虜,復我漢家江山,重塑我中華文明!
太祖皇帝為了感念爾等先祖的功勞,將其遷移至兩地,賜其田宅官職,戍邊屯田,並讓後代世襲罔替,子承父業,就是希望他們能世世代代為我大明守護邊關,傳承至今,多的恐怕已有二十多代了。
我老朱家從未虧欠過爾等,反倒是爾等,兩百多年來,仗著世襲官職,將普通軍戶的田產全部吞沒,卻又無法盡職守御邊關,讓朝廷不得不重新花錢募兵來戍邊。
爾等竟然還抱怨朝廷拖欠軍餉,這也就罷了,我老朱家的皇帝念在爾等先輩之功,一直都睜只眼閉只眼。
可爾等卻不感念皇恩浩蕩,竟然貪圖錢財,明知那些奸商串通建奴韃子,卻仍為其提供兵器糧末,眼中可還有半點朝廷,君父?
而更讓人寒心的是,闖賊進犯,爾等本應殊死抵抗,報效皇恩,誰知爾等卻直接投降,半點不念累世皇恩。」
「竟然爾等無情無義,罔顧我老朱家與爾等世代的恩情,那麼兩百六十余年的情義,今日便盡了,你們也莫要怨朕,收回當初太祖皇帝賜給爾等先祖的一切榮華富貴!」
朱慈烺說完,所有的武官都是泣不成聲,有害怕,也有愧疚後悔。
「陛下,吾等知錯了…」
「陛下,還請開恩,吾等今後一定報效朝廷,忠于陛下,忠于朱家…」
「已經晚了,這就像女子失節一般,一旦做了,便永遠也無法再彌補,無法洗淨!
朕這次竟然親自帶著大軍來了,就絕不會再讓你們留在宣府大同!」
朱慈烺起身背著手,搖了搖頭,語氣雖澹,卻十分的堅決。
武官們自然也听出來了,一個個絕望的癱坐在了地上,等待命運的裁決。
「不過爾等無情,朕卻不能無義,看在爾等先祖份上,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指揮使,守御千戶抄沒家產,發配瓊州,百戶千戶等,田產,糧食,鹽巴充公,舉家遷往京城,家丁奴僕願意跟隨者可帶走。
總旗小旗一律貶為普通軍戶。」
朱慈烺宣布完後,所有人松了口氣的同時,又如喪考妣。
指揮使和守御千戶命雖然保住了,可什麼都沒了。
百戶千戶及同知等,官職雖然暫時保住了,可不動產和糧食鹽巴卻沒了。
「叩謝陛下聖恩!」
回過神來後,眾人又不得不打起精神叩謝皇恩。
「要搬遷至京城的,朕給你們半月時間,帶著家人來宣府集合,逾期不至者,一律以抗命論處!」
隨即,指揮使,守御千戶知州知縣,便被關了起來,待抄家完後,前者和以前抓的守備參將等,一起發配往瓊州。
後者則是暫時軟禁在京城,待明年秋收後,和那些降過賊的文官,一起賜死。
這次,朱慈烺打算對兩地衛所,從上至下,進行徹底的大整頓。
所有土地全部先收歸國有,然後重新編戶分田,每戶按成年男女數量授田,每人最低五畝。
這些土地名義上是皇帝的,軍戶只能耕種,不得買賣租賃,違者以私吞皇家財產論處。
同時從全軍中挑選出兩萬名年紀大,或者表現好的老兵,及中低級將領。
老兵按照他們記錄在冊的數量授田,每人最多百畝,若超出則補發銀子。
將被授予小旗和總旗官身,分配往各個衛所,可以成家立業,分的田也是私田,但不在發放軍餉。
低級軍官,將擔任各衛所的百戶,同樣授私田,最多一百五十畝,可成家立業,每月軍餉減半。
中級軍官擔任千戶,和衛指揮使,分別授予兩百畝,三百畝的流田,軍餉不減,可以成家立業。
流田原則上屬于他們的私田,但每人在一個衛所只能干三年,三年後調往他處,流田歸繼任者。
流田和私田,由于北方已免稅三年,可以暫時不交稅,普通軍戶的皇田,雖然不用交稅,但要上交四成的佃租給皇帝。
而近千名監生也會被統一授予八品的武官職,派往各個衛所擔任副職,同時負責重新編戶分田地。
這些監生每月有軍餉,卻不會分地。
每個百戶堡派一人,擔任試百戶,千戶所派一人,擔任副千戶,衛城派兩人,擔任左右同知。
會盡量按照一百戶為一百戶堡來劃分。
千戶所下轄十個百戶保,這里一衛轄十個千戶所。
朱慈烺的計劃是實行軍民分治,軍事防御上,由武人出身的主官負責,民事則由監生出身的文人負責。
而這樣的政策,起碼會一直持續到天下徹底平定,朱慈烺才會統一修改,制定新的土地政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