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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張文瓘的教導(2)

「每一項政令的出台,都要考慮很多的情況。地方的上奏,一般情況下,都是片面的,這倒不是地方刺史縣令的失職,而是越盡職的刺史,就越想自己解決問題, 不想上報給朝廷。」

「所以,收到地方的奏折,我等應當充分考慮以後,才能批復。」

「而到了出台政令的時候,也需要考慮實際情況,一般情況下,朝廷會派遣觀風使,巡視天下,觀風察俗。等觀風使返回長安以後, 再結合實際,制定出相對應的政策。」

「當然,在這個過程中,再謹慎的政令,也做不到完全沒有問題,這里,就涉及到一個道理了,那就是百口難調。朝廷就像是一個廚子,端出一道菜,需要給好多人吃。但是,這些人里面, 有喜歡咸口的,有喜歡澹一點的,甚至還有喜歡更酸一點的。」

「廚子沒辦法把一道菜做得有百種味道,同樣地, 朝廷也沒辦法保證自己的政令,能夠適用于所有人。因此,廚子只能盡可能地取一個適中的味道, 讓大多數人覺得合口,讓喜歡咸的人,覺得雖然澹了一點,但不是不能接受;讓喜歡澹的人,覺得雖然咸了一點,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至于喜歡酸的人,那就沒辦法了,一鍋菜百人吃,不可能為了這一類的少數人,而損害到大多數人的利益。殿下,您要記得,政令是沒辦法做到完美無缺的,我們只能盡可能的兼顧大多數人,不能站在少數人的一方,您理解了嗎?」

一番話說完,張文瓘也是口干舌燥,忍不住又喝了一口茶。

而李賢,全程認真地听了過來。「百口難調」的道理, 他雖然清楚, 但是,听張文瓘重新講述一遍,結合自己的思考,還是有一些新的收獲的。

確實啊,對于執政者而言,最應該先學習的道理中,就有「百口難調」的一席之地。同時,站得高,未必就能看得遠,還有可能忽視腳底下存在的問題。

沒有人能當一個完全稱職的皇帝,至于一個好皇帝,只需要兼顧大多數人的利益,讓少數人不至于凍餓而死,就合格了;而歷史上那些所謂的「千古一帝」,哪個不是既穩定了當下,又為後世人創造了一個可以持續發展的前路。

身在高處,望遠和低頭看,缺一不可。

想到這里,李賢抬起頭,對張文瓘說︰「張侍中的話,孤明白了,就拿定州的事情來說,既然定州刺史上了奏折,表示河北道,或許不止它一個州府遇到了這樣的問題。」

「所以,朝廷應當派遣觀風使,查探當地的實情。確定受災的面積,然後命令戶部做好賑災的準備。」

「同時,定州等刺史,就算是為了不讓朝廷憂心,想著自己解決問題,但是,欺瞞的罪名,無論如何也是逃不掉的,朝廷應當予以懲罰,您覺得,是不是應該這樣?」

張文瓘笑道︰「正應如此啊,來東宮以前,老臣特意去吏部、戶部、司農寺查看了定州的公文,上面並沒有記錄定州遭受旱災的事情。若是他去年就上報了此事,朝廷有了準備,恐怕這個時候,朝廷已經將賑災的糧食送到定州了,‘可能出現饑荒’的字句,根本不可能出現。」

「不論定州刺史是為朝廷分憂,還是為了自己的官位考慮,欺瞞,都應當治罪。那麼殿下,請問,若是您,會如何給他定罪呢?」

定罪?

李賢沒想到張文瓘會問出這樣的問題來,不過,若是自己應對的話

想了一會兒,李賢才開口︰「若是孤給他定罪,首先要,秘密派遣官員,實地查看定州的情況如何。如果真像他奏折中講述的那樣,定州還能勉強自給自足,只是大概率會出現饑荒,那麼他為朝廷分憂的想法,還是有四成的可信度的。」

「如果是這種情況,孤會治他欺瞞之罪,為了後續的賑災考慮,給予他留職待懲的處罰,若是賑災順利,算他戴罪立功,不予追究,賑災不順利,則降職為別駕。」

「可若是定州已經民不聊生,那麼毫無疑問,這家伙就是為了自己的官位著想。生生的將地方的詳情隱瞞而造成此等局面,不殺不足以平民憤。」

「如果是這種情況,孤會帶著朝廷賑災的糧食,親自趕赴定州,賑災的同時,還要拉著定州刺史游街,最後不必朝廷三司會審,孤會親自下令砍了他的腦袋。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跟司法程序比起來,顯然定州的民心,要更加重要。」

「您看,孤的決斷,如何?可」

話還沒說完,李賢就見張文瓘開始了鼓掌。

「哈哈,殿下的應對,沒有一絲的差錯。您說得沒錯,哪怕是對官員定罪,也應當查明實情以後,再行懲處。尤其是,您‘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的說法,更是沒有一點問題。若是局面真的變成了這樣,確實應該如此。」

「只是,若只是定州一州的災難,還不到要您親自賑災的程度,差遣一位朝堂官員,足矣。明日的朝會,這道奏折就會呈交給陛下,交給陛下決斷。救災如救火,定州的百姓,無論如何也等不起了,應當盡早做好應對才是。」

听張文瓘這麼說,李賢苦笑道︰「張侍中,你把奏折交給父皇沒問題,但不要把孤的話也講出去呀。」

張文瓘疑惑道︰「殿下為何這麼說?您才涉朝政,就能做出這等縝密的應對,實話講,就是太子弘,也趕不上您,為何不能告訴聖人?」

看了看周圍,見只有李荇一個人守在門口,李賢才說︰「你只要按照孤說的做就好,孤平日里的一點成就,不值得拿給父皇顯擺,還是什麼時候做了足夠驚艷的事情,再匯報給父皇,讓他老人家樂呵樂呵吧。」

見太子如此說,張文瓘雖然還有點模不著頭腦,但還是點了下頭。

模了一把並不存在的冷汗,李賢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大明宮的方向。

藏拙,藏拙啊。

自己的優秀,只要朝臣知道就好,畢竟,朝臣的支持,還是需要的。

但是,太早在天後面前展現出來,可不是什麼好事兒哦。

雖然自己能順利當上太子,也有她的助力存在,但誰能保證她現在就還是支持的心態?

提防著一點,總不至于有錯。

「殿下,這封奏折既然講完了,我等就繼續下一個奏折吧,您看看,這是嶺南馮家當代家主馮鑰上的奏折。」

見識到了太子的聰慧,張文瓘一改之前頹廢的樣子,忽然的就煥發了激情。

如果說剛才他還在發愁怎麼開始教導太子的話,太子剛剛的接受速度,和應對決定的精彩,頓時讓他信心大增。

對于一個老師來說,還有什麼樣的學生,比一教就會,甚至能舉一反三的學生,更令他舒心的呢?

看著李荇送過來的奏折,李賢知道,自己將來一段時間,恐怕就要在解析奏折中度過了。

這些老臣,估計在三省大堂的時候,就商量好了。

想要讓一個政治白丁,快速的適應朝政,除了這樣直接上奏折,拿著具體的桉例講解,沒有更快的方式了。

雖然是填鴨一樣的教育方式,但李賢並不害怕。

人的學習能力,或許會因為年紀的增長而緩慢下降,但是,與之相對應的,對可以類通的學習,學習起來反而比年齡小的時候,要更快一些。因為,一個人的閱歷,也能給他的學習,提供助力。

以自己的知識儲備量,李賢覺得,接受張文瓘幾人的教育,或許會非常地簡單。

一整個下午的時間,兩個人都在奏折的解析中度過,懷里塞著的奏折講完了,張文瓘甚至差遣李荇,到門下省,跟東台侍郎討要了幾份重要的奏折,然後繼續研判。

為了讓朝臣對他這個太子更相信一些,李賢不得不硬著頭皮,連續的運用自己後世人的頭腦,跟張文瓘講述自己對這些事情的看法,還有自己遇到了會怎麼批復。

當然,不能像定州的奏折那般,表現的太過于妖孽。一個在封地就藩蹲了好多年,從沒去過外地、從沒參與過朝政的人,要是表現得太反常,不僅不會獲得「天才」的稱謂,反而會被人懷疑。

領先眾人一步是為天才,領先眾人兩步是為妖孽,領先三步

大唐不知道外星人,或許只會懷疑這副皮囊里面,是不是換了一個靈魂。

雖然是真事兒,但是,說出去,且不說嚇死多少人,恐怕性命也要堪憂啊。

雖然後續沒有第一次那般的驚艷,但是在張文瓘看來,太子已經足夠聰慧了。

一直到華燈初上,他才戀戀不舍的放下奏折,感慨道︰「只是一下午的時間,實在是太短暫了。殿下,強身健體,用不著耗費一個上午的時間進行吧,不如,咱們把上午的時間,也多空出來一些,如何?」

李賢自然是搖頭,開玩笑了,現在自己習武的進程已經過了練習期,不管是橫刀拳腳還是弓箭,都開始正式實踐了。習武將就的就是持之以恆,要是中斷,之前的努力就都白費了。

「張侍中,孤還是覺得強身健體很重要,說句不孝不敬的話,您看看父皇,再看看弘皇兄,就知道孤習武不單單是為了玩耍,而是為了有一個好身體。」

張文瓘沉思片刻,才點了點頭。

確實如此啊,有一個好身體,對于太子而言,實在是太重要了。

自高祖起,皇族就苦于風疾或者氣疾,如今還不容易到了太子這里,才不嚴重了,但還是得警惕啊。

「倒是老臣孟浪了,殿下的習武,果然不能落下啊。」

回頭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張文瓘笑道︰「時候不早了,老臣就告退了。」

李賢站起來,笑道︰「張侍中勞累了一下午的時間,若是連一頓飯食都沒得到就回家,可就是孤失禮了。廚房已經將飯食備好了,反正您不必擔心坊門的開放問題,還是在東宮用晚膳以後,再回去如何?」

張文瓘呵呵笑道︰「早就听蕭玦老匹夫吹噓過東宮膳食的美味,既然殿下安排了,微臣豈有不嘗之理?」

見張文瓘答應了,李賢就拍了拍手。

書房的大門打開,李顯搓著手急不可耐的跳了進來︰「怎麼才結束啊,都要餓死我了,快快快,快開宴。」

張文瓘沒想到門開了會鑽進來一個英王,雖然這一位也是個皇子,但是,看到英王的一剎那,他就警覺了起來。

猶記得今天早晨的朝會上,太子殿下為英王求情,想讓他留在長安,這簡直是胡鬧。

藩王,就應該滾到封地去老老實實的吃喝玩樂,莫說參與朝政,甚至不應該出現在帝後的面前。李唐皇位的傳承,總是出現波折,連續兩次的更替出現波折,是個人就會對第三次充滿了警惕。

雖然現在太子簡在帝心,英王才受過懲罰,但是,只要他有爭奪太子之位的資格,就總會吸引好多人聚集起來。

在他看來,這種情況,能規避就規避,如果不是多少還有些理智,他甚至想栽贓一下英王,把英王也弄成李上金等皇子那樣的圈禁狀態了。

張文瓘充滿敵視的目光,自然沒有引起李顯的注意,他現在一門心思的等著吃晚膳。

分桉而坐,上官婉兒開始動手分餐。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她給太子裝的一份,要比英王和張文瓘的要多了不少。

「把我的那一份和英王的換換吧,英王比較能吃。」

「婉兒明白。」

李賢開口了,她才把兩份換了一下。

菜才端到桌子上,李顯就急不可耐的夾了一塊塞進嘴里,雖然被燙的連連吹氣,但是依然堅持著嚼碎咽了下去。

張文瓘也夾了一塊,相比較李顯,他就斯文了許多,只是輕輕咬了一口。

只是一口,就讓他很是滿意地笑了。

吃的出來,這是雞腿肉,不知道廚子是怎麼制作的,雖然有點醬香味,卻並不濃重,稍微有點咸,但是在這稍微涼快了一些的晚上,卻很好的打開了胃口,讓人忍不住連吃幾口米飯。

吃了一塊又吃一塊,吃到第六塊的時候,張文瓘忽然發現了一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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