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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出兵(5000)

一個人被時光消磨了斗志,蕭衍就是最好的例子。

即位初期的他勵精圖治,哪怕是在冬季,也要五更天起床批改奏疏,把手都給凍裂,這勤奮勁堪稱南朝小高澄。

也正因為蕭衍的努力,南梁初期一改宋、齊兩朝諸多弊政,又在九品中正制的大背景下,開設五經考試,提拔寒門子弟,打破士族對官位的壟斷。

軍事上,在韋睿、曹景宗、裴邃等當世名將齊心合力之下,取得鐘離大捷,生擒魏軍五萬人,其余投水淹死或被斬殺者更是不計其數,逾十余萬之巨,魏軍主帥中山郡王元英僅以身免,倉惶北遁。

然而,蕭衍當了太多年天子,502年,38歲的蕭衍即皇帝位,到如今也當權38年。

76歲的蕭衍接連錯過北魏內亂的良機,尤其是陳慶之的成功桉例,讓他沉迷與小股部隊北上模獎,也證明他沒有肅清宇內的雄心壯志。

若不是如今高氏咄咄逼人,鐵了心要一統北方,蕭衍真不想從浩瀚佛法中抽身出來,去管這些俗事,參研精妙佛法難道不香麼。

蕭衍不思進取,卻有也知道守成,高家父子將要聯軍西進,西魏危在旦夕。

這時候坐以待斃,等東魏完成統一,揮師南下,在韋睿、曹景宗、裴邃相繼離世的情況下,還能指望誰來打一場鐘離大戰,穩定兩淮局勢。

曾經被高澄輕易奪去譙州(即南兗州,河南區域調整時被豫州吞並),卻手握南梁第一精銳的名將夏侯夔也在州鎮去世,享年五十六,到死也沒有機會從高澄手上找回場子。

而在堯雄面前屢屢踫壁的陳慶之,也已經在去年十月病逝,時年五十六歲,至于羊鴉仁等人,終究是差了許多。

真要再給蕭衍一套韋睿、曹景宗、裴邃的配置,他才不怕高氏統一後進行南征,但現在軍中名將凋零是不可爭辯的事情,由不得他不心急。

其實南朝並非沒有將帥之才,無論是跟隨蕭往廣州赴任的陳霸先,還是未來平定侯景之亂的王僧辯,都是上上之選,只不過因為種種原因不被蕭衍知曉。

例如陳霸先地位太過卑微,哪怕得蕭提拔,如今也只是直兵參軍,而王僧辯此時也在湘東王蕭繹的幕府中歷任行參軍、中兵參軍、府司馬等職。

王僧辯仍在幕府蟄伏,等待屬于他的機遇,而陳霸先卻有了在戰場上一展其才的機會。

蕭映抵達廣州後,立即命陳霸先招集軍士、集結戰馬,得兵數千人,隨後又使陳霸先領兵屯駐廣州宋隆郡(廣東高明市)。

恰逢治下安化二縣不服南梁管轄,陳霸先立即領兵平定叛亂,因功被授予西江督護、高要郡守。

在嶺南奮斗的陳霸先並不知道北方即將爆發的一場大戰,更不可能知道,待明年,交州將起叛亂,席卷整個北越,而這也將是陳霸先崛起的契機。

如今的越南,北部歸南梁控制,南部有林邑國存世,自東晉以來,林邑國時常襲擾交州邊境,而明年交州這趟渾水,它也注定將要涉足其中,絕無放過的道理。

不過,無論交州、廣州還是林邑國,它們地域偏遠,無關大局,除高澄會讓身處南梁的密探留心外,在東魏即將西征的大背景下,並沒有什麼人在意曾經的油庫吏在廣州打了一場勝仗,當上一地郡守。

對于南梁權貴來說,現今最受矚目的消息是,天子蕭衍授令在漢中以及淮水一線集結軍力,在高氏西征時,舉兵北伐。

因此,華夏大地出現了極具趣味性的一幕,兩魏南梁紛紛集結兵力,若是在《三國志11》游戲中,晉陽、長安、漢中三地在兵力顯示上,必然是要變成深綠色。

蕭衍下令五萬蜀兵趕赴漢中,試圖東線由各部威脅關東,西線從漢中出兵,與西魏聯手抗敵。

如今只等東魏完成了民夫征召,由晉陽經蒲阪入關,一場涵蓋兩魏南梁三個國家的大戰一觸即發。

東魏雖強,卻是以一敵二,究竟鹿死誰手,難以預料。

高澄得知南梁軍事調動的時候,秋收已經完成,第一批來到晉陽的山西各州民夫近四十萬也陸續抵達,除山西四十萬民夫外,還有尚在途中的河北民夫十五萬,河南民夫十五萬,共計征召民夫七十萬。

再加上二十三萬六千人的戰兵規模,西征共計軍民九十三萬六千人。

待三河民夫盡數抵達晉陽,高歡立即命幕僚代筆,寫信給宇文泰。

高歡在信中表示將率百萬大軍,與宇文泰會獵關中,言語間不乏傲慢。

驕狂模樣躍然紙上,高歡也沒別的意思,不管有棗沒棗,先打一竿子再說,萬一宇文泰真以為自己又犯了輕敵的老毛病,松懈之下,或有可趁之機。

高澄對此並不看好,宇文泰又不蠢,高歡三年前因輕敵大敗,蟄伏三年,怎麼可能故態復萌。

卻也沒勸,畢竟就只是讓信使往邊境跑一趟,送封信,也沒什麼成本,試試又何妨,要是有個萬一呢,比如宇文泰突然間降智,這誰也說不準,就比如沙苑之戰前,誰又能知道高歡會昏招迭出,遺禍子孫。

晉陽匯聚七十萬民夫,城中肯定住不下這麼多人,便在城外設了民夫大營,帳落連綿不絕,站在城牆上,一眼望不見頭。

一場秋雨過後,高澄撐了一把傘,在紇奚舍樂、薛虎兒等人的護衛下,踩著泥濘的道路視察民夫大營。

每到一處,小高王總要細心地詢問民夫們是否準備了冬衣棉被,每天的吃食可還足夠。

此時已是晚秋,眼瞅著就要入冬,若是後勤不能得到保障,誰知道要凍死多少人。

好在如今大家的日子都過得不錯,並不存在所謂衣不蔽體的現象,在民夫大營的某個角落,越來越多的民夫聚集。

高澄在眾人面前許諾,戰後未來一年內,民夫們的家庭都可以獲得免稅特權,田畝租金也將得到適量的減免,若是出現死亡,家屬會得到撫恤,因傷致殘失去勞動能力,也會得到朝廷的奉養。

在民夫們山呼海嘯的歡呼與贊譽中,高澄再次去往下一處。

太昌九年(540年)十月初三,初冬時節,隨著高歡登將台,面對二十三萬余大軍一番康慨陳詞,痛陳國家分裂之害,並為將士們許諾重利,東魏第二次西征就此拉開帷幕。

高澄領三萬五千京畿大軍及一千親衛先行,隨軍的還有十萬民夫,而軍隊中,以高敖曹為前軍,慕容紹宗、斛律光、侯淵、劉豐、尉興慶等各領其部隨行。

高歡則親自統御二十萬並州胡繼後,隨軍將領有斛律金、竇泰、彭樂、潘樂、斛律羌舉、斛律羨、薛孤延、莫多婁代文等等,而高歡、高澄父子共同的心月復陳元康,高歡有意將他帶在軍中,卻被高澄勸阻,而留守晉陽,代為調撥後續物資。

陳元康貪歸貪,但他知輕重,更重要的是其忠誠度母庸置疑,他一個文士,沒兵沒將,憑什麼反叛,更何況以高歡、高澄對他的信重,他也沒有反叛的理由。

蒲阪渡口,黃河滔滔,但相比較其余河段,水流已經算是平緩。

隨著高澄一聲令下,民夫們開始有序架構浮橋,為京畿軍以及即將抵達的高歡二十萬大軍渡河做準備。

忙碌三日,六道連通黃河東西兩岸的浮橋被搭設而起,哪怕河對岸是王思政派來接應的部隊,高澄還是派遣哨騎先行渡河,而後鋪開來檢查是否有埋伏,以防宇文泰偷模 過來,玩什麼半渡而擊。

待確認安全後,才命高敖曹等將領按次序渡河,自己與親衛及十萬民夫落在了渡河序列的最後頭。

王思政派來的小校見狀,感慨道︰

「大將軍謹慎,萬古難覓。」

也不知道是夸贊,還是什麼,不過想來古人也沒這麼多陰陽怪氣。

謹慎,是高澄與高歡為這一次西征定下的基調,他們不會去追尋奇謀妙計。

所謂奇謀,能收獲巨大回報的同時,也意味著極大的風險,平添許多不穩定的因素。

坐擁二十三萬余大軍,高家父子不願意去冒這樣的風險,他們打定主意要穩扎穩打,穩步推進,就在戰場上與宇文泰堂堂正正兩軍對壘。

即使是互拼消耗,讓雙方將士以命換命,自家都會是最後的勝者。

哪怕戰後的撫恤數額大了些,可與統一關中的價值相比,也不值一提。

高歡在高澄渡河的當天即抵達蒲阪,等高澄在對岸集結好了部隊,高歡同樣下達了渡河的命令,二十萬大軍以及剩余六十萬民夫依次渡河。

大量的戰馬,已經拉運軍械、糧草等物資的馱馬、驢子也被民夫們牽著韁繩由浮橋上走過,這一渡就是整整兩天,高歡才在西岸重新集結了部隊。

這期間,有許多人畜落水,激起無數水花,可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呼救聲隨著大河滔滔遠去,漸行漸遠。

最開始時,高澄還心懷不忍,可他也知道,這時節讓人跳下黃河救人,無異于教人送死,他也只能袖手旁觀,見得多了,人也麻木了。

待所有人渡河重新集結後,高澄立即派人統計落水者姓名籍貫,若是戰後還是不見他們下落,也是要把這些人列在撫恤名單中。

不過,想來也不可能尋得見這些人的下落了,葬身魚月復或者作為浮尸被打撈才更可能是他們的下場。

高澄等高歡完成了軍隊集結以後,才繼續出發,京畿軍作為先鋒向玉璧城行去。

東魏自從晉陽出兵,西魏、柔然、南梁也紛紛將信息傳出,宇文泰得到消息後,立即領四萬八千戰兵,十萬州郡兵,共計十四萬八千大軍以及所征召的民夫屯駐霸上,等待南梁漢中援兵抵達,與之匯合。

南梁派遣五萬蜀兵經漢中北上支援,統領這支軍隊的是蕭衍第八子,益州刺史武陵郡王蕭紀。

蕭紀如今也才三十二歲的年紀,他于537年受命擔任益州刺史,至今已有三年多時間。

原本蕭紀是不願去往巴蜀,與眾人印象里的天府之國不同,自西晉末年至蕭紀入蜀前的二百年間,蜀人反抗暴政的事件此起彼伏,蜀地戰爭頻繁,因而又有「蜀人樂禍貪亂」的壞名聲。

待蕭紀入蜀前,蜀地民眾為躲避戰亂,大都逃散,大量城市荒蕪,而原本生活在雲貴高原的僚人趁此下山,陸續遷入蜀地遍布各處。

僚人又常被朝廷稱為俚獠、夷獠,看這詞匯就知道當時主流輿論對這一群體的大體看法。

過去,蜀地官員每年要征伐僚人,靠俘虜僚人作家奴或掠奪僚人財產以補公、私之需,畢竟都把他們叫作俚獠、夷獠,一個獠字還能指望地方官員將他們當作人來看待。

故而蜀地民族矛盾尖銳,僚人時常掀起叛亂。

這樣一個爛攤子,蕭紀又麼願意去接。

是蕭衍苦口婆心的勸說,才讓蕭紀心不甘情不願的啟程,畢竟建康繁華,誰又割舍得掉,難道秦淮河上的歌姬舞女不美了麼?

蕭紀二十九歲出任益州刺史,雖然違背本心,卻也沒有擺爛,他治蜀三年,致力于緩和民族矛盾,改變以往對僚人的粗暴態度,以撫慰為主,改變了蜀地兩百年來無序混亂的狀態。

除此之外,他在治理上亦頗有建樹,(資治通鑒︰內修耕桑鹽鐵之政,外通商賈遠方之利,故能殖其財用,器甲殷積。)為蜀地經濟恢復和發展做出了杰出貢獻。

今年年初,為了表彰蕭紀對蜀地的治理,蕭衍加封其為征西大將軍,對這位能力出色的兒子偏愛不止于此,蕭衍更是不顧朝廷「牽制親王」的政策,允許本應在建康為人質的蕭紀長子蕭圓照一同入蜀。

或許蕭衍挑選蕭紀入蜀,就是認定了只有這個兒子,才能讓蜀地由亂入治,事實證明他並沒有挑錯人。

不過蕭衍對蕭紀的偏愛,也引起了一眾兄弟的不滿,比如高澄異父異母的親兄弟蕭綸,就是那個讓人假扮蕭衍,予以痛擊並且酷愛為人哭孝,代做孝子的蕭綸。

蕭綸因種種孝順舉動,時常被蕭衍責罰,對比蕭紀的受寵,更是心生不忿,曾撫枕長嘆︰

‘武陵王又有何功勞,官位在我之上?朝廷昏憒,不懂用人!’

作為第六子的蕭綸,因八弟蕭紀得寵而郁郁寡歡,事情傳到蕭衍耳里後,又是逃不過一頓臭罵。

嫉恨蕭紀的不止蕭綸一人,原時空中,蕭紀在與王僧辯的主君,蕭衍第七子湘東王蕭繹爭奪天下失敗後,被蕭繹部將一矛刺死。

蕭繹對此尤不解氣,又將蕭紀開除族籍,改姓饕餮。

值得說道的是,就是因為蕭紀從蜀地起兵,出川東進爭奪南梁皇位,才給了西魏入川的可趁之機。

也正因為西魏入川的消息,瓦解了蕭紀軍心,致使其功敗垂成,而南梁也就此失去蜀地,一場兄弟相殘的人倫慘劇,最大的受益者卻是偷家的西魏。

蕭紀如今治蜀三年,頗有成效,但蕭衍也不放心讓從未領軍的兒子獨掌五萬大軍北上,于是為他安排了一名副將,此人名叫蘭欽,而一同隨軍的還有蘭欽之子蘭京。

蘭欽的名將含金量可比夏侯夔要高上許多,他自幼性格果決,兼備謀勇,且有統馭之才,能讓部下效死,行伍多年,不止屢立戰功,更為南梁收復漢中。

陳慶之死後,蘭欽便是真正扛鼎之將,而唐初史學家姚思廉在所著《梁書》中,也將陳慶之、蘭欽二人並稱,說道︰

‘陳慶之、蘭欽俱有將略,戰勝攻取,蓋(廉)頗、(李)牧、衛(青)、霍(去病)之亞歟。’

然而蘭欽的光芒到底是敵不過他兒子蘭京。

蘭京的赫赫威名並非從戰場上取得,原時空里,他很早就被東魏抓了俘虜,也許是在戰場上的表現太過丟人,《梁書》中甚至沒有提起蘭欽還有這麼一個兒子。

但不妨礙他在做俘虜的日子里干下一番改變歷史走向的大事。

蘭欽不過是收復漢中,蘭京卻在給高澄作膳奴時,屢次請歸不被允許的情況下,伙同五名同伙,將高歡培養了十七年的繼承人,出兵佔據兩淮,即將篡位的東魏權臣刺殺,也使得東魏漢化宣告徹底終結,為後續高氏皇位傳續兄弟相承買下伏筆。

小高王並不知道他將與自己的命里克心遭遇,但知道也無妨,他又不用俘虜作膳奴,投不投毒且不說,光往鍋碗里吐口水都能惡心死人。

蘭京如果再做俘虜,高澄也不會殺他,自然要當作人質跟蘭欽換取贖金。

小高王對待俘虜一直是這種態度,沒多少才能的,官職越高,越要跟敵方聯系,讓他們贖人,既能取得豐厚報酬,又能讓無能之輩繼續身居高位,又是雙贏。

將來指不準還能再送一波,那就是三贏了。

為此,高澄甚至可以降低贖金要求,感天動地了屬于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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