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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然砸破佛像,當成木柴燒火。

熊熊火光再次亮起,溫暖驅散寒冷,不管道然這樣做是否不敬佛祖,但效果是實打實的。

沙黎樹烤著火,臉色卻有些難看。

他此時的耐心非常復雜,他不希望道然做對了,這樣會顯得他之前的所作所為非常愚蠢,但他又沒辦法拒絕用佛像點燃的篝火,否則過不了多久就要凍死在這里。

是要面子還是要命?

沙黎樹猶豫不決,但坐在篝火旁,遲遲不願意挪動。

觀行月看到沙黎樹的表現,小聲對他說︰「師弟,佛海無涯,今日覺悟,十年後覺悟,並無分別。對與錯都是苦海之船上的木板,都能度人到彼岸。」

沙黎樹听了,連忙雙手合十,恭敬地說︰「阿彌陀佛,殿下之言如當頭棒喝,沙黎樹受教了。」

觀行月看了沙黎樹一眼,不再說話。

是否開悟,其實一眼就能看得出來。沙黎樹所謂受教,不過是客套奉承之言,並非心有所悟。

這位師弟,智慧遠遠不如另一位啊。

道然還在拆佛像,沒了法力,又沒有趁手的工具,只靠拳頭 當 當地砸,效率實在不高。

道然覺得很麻煩,其他人看得卻是目瞪口呆。

赤手空拳,將紫檀木打到遍布裂紋,木屑亂飛?

這是何等強悍的拳勁,這小和尚明明法力都被封禁了,拳法怎麼還能如此凌厲?

書生開始後悔了,他剛才得罪道然太狠,沒想到這小和尚這麼 ,要是給他一拳的話,恐怕命都沒了。

書生又看了沙黎樹一眼,發現這和尚眼觀鼻鼻觀心地烤著火,心里便生出許多輕蔑。這天竺和尚也靠不住,關鍵時候還是大周和尚有辦法。

想到這里,書生湊到樵夫王質的身邊說︰「你看道然法師這麼累,不去幫忙嗎?」

樵夫看了道然一眼,小聲地說︰「我不敢,這是不敬佛祖啊。」

道然砸的是佛像,他們上的是靈山,這兩件事結合到一起,怎麼想都覺得不妥。因此,樵夫沒有將藏在衣服里的柴刀拿出來,他怕借刀給道然也會被佛祖怪罪。

但樵夫又受不了冷,所以道然將佛像砸了生火,他心里也是高興的。

這時候,書生突然提高了聲音說︰「你看你這種刁民,明明烤著火,卻在這里罵道然法師不敬佛祖。道然法師犧牲自己救你的命,你好意思這樣背後罵人?」

這一嗓子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過去,書生看到道然也看了過來,連忙開始自己的表演。

書生長袖一揮,不屑地說︰「真是羞與你這等人為伍,道然法師,之前是在下口不擇言怪錯好人,現在就讓在下來幫忙。」

王質震驚地看著書生,這人怎麼能夠如此無恥。然而書生說的話偏偏沒什麼不對,樵夫確實是一邊烤著火,一邊罵道然不敬佛祖。

但私底下小聲說沒問題,被人當眾揭穿,這臉還往哪擱。

書生還在不依不饒地罵著,言語間將樵夫罵得豬狗不如,而他就成了痛改前非的大好人。

但樵夫嘴笨,根本沒辦法跟巧舌如黃的書生爭吵,氣得他直接抽出柴刀,對書生大罵道︰「小雜種,我砍死你!」

書生冷笑道︰「哼,果然是刁民,被人揭穿就要殺人滅口,道然大師,你給我評評理……」

書生正想跟道然扯點關系,但他震驚地發現,道然根本沒听他們兩的吵架,在將佛像的另一條手臂也砸斷之後,就走到了大雄寶殿的窗口,似乎在觀察外面的風雪。

「這和尚,怎麼不按常理來啊!他不是該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嗎?」書生滿臉驚訝,而樵夫的柴刀已經快 到他的脖子上了。

書生可沒學過什麼武藝,想要躲開卻根本躲不過。眼看著就要身首異處,觀行月出手,抓住了樵夫揮刀的手。

「阿彌陀佛,這風雪一時半會停不下來,兩位施主還是省點力氣吧。」

觀行月此言一出,樵夫和書生二人都打了個冷戰。

剛才吵架的時候還沒注意,兩人都已經遠離了篝火,現在才發現身體凍得受不了。

小命要緊,兩人也不吵了,默契地回到篝火旁取暖。

觀行月嘆息一聲,走到道然的身邊說︰「道然師弟,你佛法高深,比貧僧更加洞悉人心,剛才為何不出手救人呢?」

道然奇怪地問︰「他們自尋煩惱,自相殘殺,又與我何干?」

「可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們出家人,如何能夠袖手旁觀?」觀行月問道。

道然沒有解釋,只說了一句︰「這里是靈山。」

觀行月一開始沒反應過來,但仔細琢磨之下恍然大悟,連忙對道然說︰「師弟智慧通達,貧僧佩服。」

普通和尚都知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不能眼睜睜看著別人送死,更何況靈山諸佛?這是他們給出的考驗,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他們自相殘殺而死?

道然就是想通了這一點,才懶得理會。

包括這奇怪的風雪,道然其實也並沒有太過擔心安危,他只擔心死在這里會被直接送下山,失去上靈山的機會。

那法海估計會很生氣,然後將他關起來,等到一年後再去鬧地府……不能繼續聯想下去了,反正來都來了,還是盡力而為吧。

觀行月對道然越發佩服,這小和尚年紀比他還小,竟然如此聰慧,一顆佛心剔透玲瓏,不染半點塵埃。

回頭去看那樵夫與書生,兩人雖然表面沉默,但相互之間仇恨已經種下,不知道何時會爆發出來。

「阿彌陀佛,眾生皆苦,真不知如何能度盡眾生。」觀行月嘆息道。

道然對這位和尚挺有好感的,最少比當初的神秀討人喜歡,便對他說︰「凡人沒有能力把握命運,自然要依賴其他,所以算計所以貪婪,若是你能保證將兩人帶上靈山,到那極樂世界,他們便不會再相互仇恨了。」

觀行月搖頭道︰「貧僧自己都不能保證走到山頂,如何能保證帶他們到極樂世界。」

「那便換個辦法。」道然說。

「還請師弟指點迷津。」觀行月恭敬地說。

道然微微一笑,走到篝火旁,對兩人說︰「你們心中所想都是上靈山,到那極樂世界,對嗎?」

書生看到道然主動開口,連忙搶話說︰「自然,之前多有得罪,還請道然法師不要怪罪,若是道然法師願意出手相助,在下感激不盡。」

道然轉頭問樵夫說︰「王施主,你呢?」

「我听說只要上了靈山,什麼願望佛祖都能幫我實現,我娘年紀大了,疾病纏身,我要上靈山,求佛祖救我娘。道然大師,是我之前對不起你,但我不敢賭,為了我娘,我一定要上靈山。」樵夫堅定地說。

書生听到樵夫這麼說,暗叫不好,自己怎麼就沒想個感人的理由來騙人呢,沒想到這濃眉大眼的刁民也會玩這種手段。一旦道然偏向樵夫,接下來的考驗自己怎麼撐得過去?

就在書生想編一個「我爹也身患重病」的理由,道然卻說︰「既然你們要上靈山,那自然是信佛的。你們既然信佛,便應該知道佛門導人向善,若是你們心中無善只有算計,如何上得了靈山?」

書生正要說自己一心向善,道然卻繼續說︰「表情再真摯,語氣再完美,騙得了自己,騙得了我,還能騙得了佛祖嗎?你們所思所想,在我佛如來面前都無所遁形。」

听道然說完這番話,書生和樵夫都嚇得臉色發白,甚至流出了冷汗。

世人總是喜歡求神拜佛的,惡人都不例外。

他們都相信神佛的存在,只是人們在許多時候又選擇性地忘了因果循環,因此做盡惡事後上柱香就當無事發生,等報應到頭才開始後悔。

最為明顯的例子就是風水,不知多少人因為「他妨了我家風水」就用盡各種酷烈手段去迫害別人,卻沒想過自己如此喪盡天良會不會傷了「風水」。

道然將這本質問題放在兩人面前,只要他們不傻,應該知道怎麼做。

樵夫最先反應過來,連忙沖到那殘破的佛像前用力磕頭,然後大聲地說︰「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佛祖慈悲,有什麼過錯,怪在我身上,求你不要怪罪我娘親。」

書生猶豫了片刻,最終也與樵夫並排跪下,虔誠懺悔說︰「佛祖在上,我溫良玉卑鄙無恥,為了攀附道然法師,不惜陷別人于不義,請佛祖原諒,我從今日起必定日行一善,再也不敢做這種惡事。」

兩人砰砰砰地磕著頭,觀行月看得目瞪口呆。

「道然師弟,你真是……該不會是菩薩幻化來考驗我們的吧?」

觀行月都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道然三言兩語就讓他們幡然醒悟懺悔己過,所謂菩薩也就這本事了吧。

道然搖了搖頭說︰「師兄你想太多了,這兩人也並非真心皈依,只是心有所求,所以才做出承諾,等到他們發現自己根本上不了靈山,反而會心生怨懟,說不定變本加厲。」

觀行月再望向兩人,然後深有同感地點了點頭。

他也是和尚,見過無數人虔誠上香,但這種交易性質的虔誠並非佛門所說的覺悟,大部分願望都是實現不了的。

「阿彌陀佛,認錯就是覺悟的第一步,師弟你依舊功德無量。」觀行月說。

道然只是笑了笑,並沒有接這句話。

如果懟人也算功德無量,那他早就成佛了。

砸佛像的工作繼續,有了樵夫提供的柴刀,道然拆起來更順手了,不一會兒就將三丈高的佛像全部 成了木柴。

暴風雪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還好眾人都有帶口糧,有篝火取暖,又有大雄寶殿遮擋風雪,總算熬了下來。

在最後一塊紫檀木化為灰盡時,暴風雪也恰好停止,天空放晴久違的陽光令眾人喜不自勝。

很顯然,道然拆佛像是對的,不然暴風雪不會那麼巧在佛像燒盡之後停歇。

眾人興高采烈地繼續上路,有道然在大家都對爬上靈山充滿信心。

沙黎樹看到觀行月與道然談笑風生,默默地走在最後。

看著兩人關系似乎越來越好,沙黎樹忍不住心生嫉妒。但他又想起道然幾天前說過的話,自己此刻滿心嫉恨,是不是也被佛祖看在眼里,那自己豈不是上不了靈山,去不了極樂世界?

但所謂心猿意馬,世上沒多少人能夠馴服自己心中所想,沙黎樹此時沒了法力,想要強行入定平復心神都辦不到。這種糾結讓沙黎樹面容扭曲,內心分外煎熬。

此時,一直將自己包得嚴實,只露出一雙眼楮的摩西湊到了沙黎樹的身邊,小聲地說︰「你很恨這個小和尚,對不對?」

從加入隊伍到現在,這個木乃尹似的怪人一言不發,只是安靜地烤著篝火,這三天甚至都沒吃半點干糧,存在感低到令人忽略。

此時突然開口,還真是嚇了沙黎樹一跳。

沙黎樹皺眉說︰「你不要亂說。」

「你以為還有誰看不出來嗎?」摩西小聲地說。

沙黎樹瞪了摩西一眼,索性不回答這個問題。

「說實話,我也看他不順眼,我最討厭長得這麼好看的人。我要殺了他,你覺得怎麼樣?」摩西問道。

沙黎樹驚訝地說︰「你瘋了,這里是靈山。」

「靈山又怎樣,我這人從來不管別人怎麼想,只要我想做的,就一定會做。反正你我如今都是凡人,這小和尚對我也沒有任何防備,殺他易如反掌。」摩西繼續說。

「那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麼?」沙黎樹憤怒地說。

「我看你跟我一樣恨他啊,所以問你要不要動手,免得搶了你的殺人機會,反過來要恨我。」摩西笑道。

「阿彌陀佛,出家人怎麼會殺人,你不要憑空污蔑。」沙黎樹堅定地說。

這話是真心的,再怎麼嫉妒道然,沙黎樹也不可能暗算殺人的,這是佛門弟子的基本操守。

「那就好,那我可要動手了,你可別提醒這小和尚。」摩西說。

沙黎樹月兌口而出說︰「此事與我無關。」

誰料剛剛說完,這木乃尹一般的怪人就發出大笑,然後對沙黎樹說︰「反正不是你動手殺人,那小和尚死了,也不是你的錯,你是這麼想的吧?」

沙黎樹皺起眉頭,正要反駁,卻見摩西解開了臉上的繃帶,露出與他一模一樣的臉,只是他的臉上帶著令人心季的獰笑。

「你究竟是誰?」沙黎樹震驚地說。

跟沙黎樹長得一模一樣的摩西笑著說︰「痴愚之人,我是你的心魔啊!」下一秒,摩西化作無數黑煙,灌入沙黎樹的七竅之中。

如此變故,卻沒有驚動任何人。

在這陽光普照冰雪消融的山道上,沙黎樹與摩西緊緊跟在眾人身後,仿佛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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