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總，你考慮的是……」高洪林看向了鄭毅。
「趕緊先把肺動脈增強CT做完再說。」鄭毅輕抿著嘴唇。
先天性心髒病繼發的嚴重肺動脈高壓，以及突然發作胸痛、呼吸困難表現。都將鄭毅的思路指向了一個不太好的方向。
鄭毅甩了甩頭，彷佛要把自己這腦子里的想法給甩出去一樣。
現在，他只能希望患者不要是自己猜想到的那種情況。
陪著患者來到了CT檢查室，鄭毅和高洪林幫著患者妻子輕手輕腳地將患者抬到了CT機上。
患者的妻子換好了鉛衣，冰冷的CT機緩緩運轉。
鄭毅和高洪林進到操作間里，靜靜地站在CT技師的身後，眼楮緊盯著顯示屏。
檢查室內鴉雀無聲，只有人工合成的聲音在患者的耳畔輕輕響起︰
「請吸口氣，憋住。」
CT機的自動床穩穩地緩緩移動。
「喘氣。」人工合成的聲音再次響起。
一同響起的，還有操作間里，CT技師的低語︰
「第一次平掃完成，增強CT掃描範圍已確認。」
「血管造影劑準備團注。」
自動注射器快速推注，造影劑順著患者的肘正中靜脈流入。
一股熱流沿著的患者血管開始奔涌。
「計算造影劑沿血流到達肺動脈時間。」CT技師輕聲低喃，好像有一個無形的圖像正在他的眼前浮現。
造影劑順著肘正中靜脈流入到了上腔靜脈，然後到達患者的右心房、右心室，最終流入到了肺動脈。
「時間到。」CT技師輕輕按下了按鈕︰
「開始CT掃描。」
CT檢查室內，人工合成的聲音在患者的耳畔再一次輕輕響起︰
「請吸口氣，憋住。」
在CT機運轉的同時，一連串的圖像在操作間的屏幕上開始出現。
「喘氣。」
人工合成的聲音最後一次在患者耳畔響起。
檢查結束。
CT機的自動床穩穩地緩緩移出。但是操作間里的鄭毅和高洪林卻盯著屏幕，眉頭緊鎖。
「鄭總。」高洪林指著屏幕上的肺動脈︰
「這是什麼？」
「肺動脈夾層。」鄭毅緊盯著屏幕，眉頭都快皺成了一個「川」字。
患者終究還是得了這種病。
「這個病……」高洪林的臉上閃過了一抹茫然。
「沒听說過？」鄭毅看著高洪林︰「確實，這個病平時很難遇見。」
「你可以當做和主動脈夾層一樣的病，只不過它發生在了肺動脈。」
「那這……」高洪林看著鄭毅︰「要急診手術嗎？」
「不能手術。」鄭毅深深地嘆了口氣。
「為什麼？」高洪林臉上閃過了一絲不解︰「是因為它不像主動脈夾層那樣凶險，隨時可能要人命嗎？」
「不是。」鄭毅沉重地搖了搖頭︰
「它比主動脈夾層還要危險得多。」
鄭毅搜尋著自己的記憶中關于肺動脈夾層的描述。
臨床罕見、死亡率高是這個病最大的標簽。
「主動脈夾層都能手術，那這個病為什麼不……」高洪林欲言又止。
「因為，這個病沒辦法手術。」鄭毅長嘆了一口氣。
如果只是主動脈夾層，還可以根據患者夾層的情況，進行支架植入，或者人工血管置換手術治療。
但是肺動脈和主動脈完全不一樣。
肺動脈雖然名字里有「動脈」兩個字，但是它其中流的，卻是靜脈血。
而且，肺動脈很容易產生血栓。
無論是放支架，還是做人工血管置換手術，患者的恢復情況往往都不會太好。
在這樣一個前提下，保守治療，就成了唯一的選擇。
但是，保守治療有效果嗎？
「走吧，去幫忙搬一下患者吧。」鄭毅拍了拍高洪林︰「一會兒我去和家屬談一談。」
「大夫。」患者妻子跟著鄭毅來到診室，冥冥之中似乎已經感覺到了什麼，就連說話的聲音都變得顫抖︰
「我老公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了。」
等到鄭毅將患者的病情敘述完畢，患者妻子全身彷佛沒有了力氣，癱坐在了地上。
「大夫。」患者妻子抬起頭，滿是絕望的語氣中，又兀自強行夾雜著一絲絲希望︰
「真的，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鄭毅有些不忍直視患者妻子的眼神，只能沉沉地嘆息一聲︰
「我們現在能做的，就是應用利尿劑，以及血管活性藥物等藥物應用以降低肺動脈壓。」
「從而來減少患者肺動脈進一步破裂的可能。」
「但是實話實說，這種病，總體治療效果真的不是特別理想。」
「大夫。」患者妻子勉強地壓住了哭腔，奮力地擦了擦眼角的淚水︰
「我明白了。」
陪著患者妻子來到了搶救留觀區，高洪林看著鄭毅︰
「鄭總，前列地爾我們已經用了。」
「硝普鈉、利尿劑我們都用上了。」
「嗎啡也用了。」
「患者現在的胸痛情況比之前略微緩解了一些。」
「接下來……」
「先觀察吧。」鄭毅看著監護儀上的心跳，生怕某一個時間，波瀾起伏的圖像變成了一條直線。
患者的妻子來到病床旁，緊緊地握著患者的手，在患者身邊輕聲耳語著。
彷佛想要通過這種方式傳遞給患者一絲力量。
短短的幾分鐘，卻彷佛度過了幾年那樣漫長。
患者的妻子突然抬起頭，看著鄭毅他們︰
「大夫，我們想回家。」
「家屬。」鄭毅一愣︰「患者現在病情還沒穩定。」
「我知道。」患者妻子點了點頭，又低頭看了看病床上的患者︰
「我剛剛和他也都說了。」
「我想，陪著他，回家。」
「他也想回家，對不對？」
病床上的患者努力地點了點頭。
看著患者妻子推著患者離開的背影，鄭毅忽然覺得心里有些悶呼呼的。
驀然，鄭毅感覺到背後有一陣輕輕地聲音。
回頭發現，艾佳琳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出現在這里，站在門口看著患者的背影怔怔出神。
她的衣角已經被她的雙手給擰成了麻花的模樣。
「鄭毅哥哥。」艾佳琳的聲音很平靜，幾乎沒有任何的波瀾︰
「我以後也會變成那位叔叔那樣，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