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瀾的眼楮直勾勾地盯著大屏幕上母親的名字。
短暫的遲疑後,張瀾狂奔向了手術室的門口。
她在害怕,害怕自己的母親終究沒有救回來。
她也期待,期待自己母親能在醫生的搶救下挺過來。
她要親眼看到,自己母親從手術室里離開的這一刻。
無論是生是死。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張瀾的淚水也早已流干。在她的期盼又恐懼的目光里,手術室的大門終于緩緩打開。
一輛平車正從手術室里推出,鄭毅和何杰在兩側推著車,躺在其上的患者面色慘白。
那是自己的母親!
平車上的張愛華嘴里還插著一根氣管插管,插管的末端連接在輔助球囊上。
高洪林正在幫著麻醉師一下下捏著球囊。
球囊一縮一脹。
張愛華的胸膛跟著一起一伏。
彷若一具沒有生命的軀殼。
「搶救失敗。」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請您節哀……」
明明醫生們都沒有說話,但是這些聲音卻在張瀾的耳朵里不由自主地響起。
無盡的悲傷從張瀾的心中洶涌而起,張瀾再也遏制不住心里的沖動,撲到了平車旁,用盡自己剩余的力氣拍打著自己的母親的肩膀。
「媽,你醒醒,醒醒啊。」
手觸踫在母親的身體上,指尖感受到冰冷的體溫,張瀾的內心最後一根弦也隨之崩潰
趴在平車上,張瀾號啕大哭起來。
張瀾這一攔加上這一頓拍,讓平車一陣顛簸。
在前頭倒退著行走,捏著球囊的高洪林一個趔趄,差點栽了個跟頭。
「干什麼你!」鄭毅怒視著張瀾,語氣一點都不客氣。
「我媽都沒了,我見她最後一面都不行嗎?」張瀾抬起還帶著淚水的眼楮質問道。
「你就是患者女兒?」鄭毅看著張瀾,語氣嚴厲無比︰
「手術很成功,你母親的命暫時保住了,別耽誤我們搶救!」
「我媽媽沒有死嗎……」听到這個喜訊,張瀾有些茫然地抬起頭,那冰冷的觸感依然殘留在指尖︰
「可我媽媽的身體好涼……」
「有什麼疑問,等我們從ICU出來再說。」
這種時候,鄭毅哪里顧得上這個張瀾是什麼身份,推著車避開了張瀾,直奔向了醫用電梯。
听說手術結束了,剛趕到手術室門口的林主任連忙將張瀾給帶到了一邊。
「媽媽……」
張瀾感覺自己的腦子現在時而清醒,時而湖涂,眼楮戀戀不舍地望著平車離去的方向,快步地跟了上去。
看著張瀾這副樣子,林主任嘆了口氣,只得默默跟上。
站在ICU封閉的大門前,張瀾又一次的體會到了這種度日如年的感覺。
她內心充滿了期盼,卻同樣充滿了恐懼。兩種情感的對撞之下,情緒已經崩潰的張瀾只能蜷縮在走廊的角落里,無聲抽噎。
感覺彷佛過了一個世紀的時間,張瀾才看到ICU的大門再次打開,鄭毅和何杰還有高洪林風風火火地走了出來。
一出門鄭毅就看到了蹲在角落里抽噎的張瀾,還有一旁的林主任。
「別哭了。」鄭毅站在張瀾身前︰「手術很成功,您母親現在已經醒了,如果您不放心,一會兒ICU探視的時候,你可以過去隔著玻璃看上一眼,說上幾句話。」
張瀾的哭泣瞬間停止。
抬起頭,張瀾的語氣在茫然中,還多出了一點點的不可置信︰
「大夫……您說的是真的?沒有騙我?」
「我對您說的這些話是要負責任的。」鄭毅很認真地解釋道︰「您母親被刀劃傷了脖子,頸動脈被劃開了一個口子。我們在剛剛已經給縫上了。」
「很幸運,您母親被送過來的很及時,我們搶救的速度也很快,雖然中途失血不少,但是只要血制品跟得上,很快就能恢復的。」
「這一類患者手術後早期體溫都會比較低,這是個正常的恢復過程,您不用特別擔心。」
從鄭毅輕巧的話語里,張瀾能夠听得出來,這看似平澹的描述中,到底經歷了多少令人膽戰心驚的事情。
看著張瀾的情緒逐漸平復,鄭毅點了點頭︰
「您現在最好調整一下您的情緒,患者剛剛經歷了這麼重的外傷還有手術,如果您情緒過于激動,一會兒探視的時候對患者產生刺激,就不太好了。」
鄭毅的話讓張瀾的臉色慢慢緩和。很快,張瀾重新恢復成了平時那副冷靜干練的模樣,對著鄭毅點了點頭︰
「謝謝您醫生,我懂的。」
叮囑完這些事情之後,鄭毅直接進了電梯。手術完畢後,還有著手術記錄、轉科手續等太多的事情等著自己去做。
隨著鄭毅他們離去,走廊里只剩下了張瀾一個人。
沒過多久,開始有其他人陸陸續續地在走廊里出現,其中一些人彼此還打著招呼,看起來挺熟悉。
張瀾一個人孤零零地站在角落,彷佛是鬧市中的孤島。
從他們的講話聲里,張瀾听出來,這些都是ICU里患者的家屬。
ICU探視的大門打開,張瀾順著人群蜂擁而入,隔著玻璃不斷地搜尋著自己母親的身形。
在一張病床上,她終于看到了那張熟悉的面龐。
「媽!」張瀾撲到了玻璃上,對著玻璃上的話筒,壓抑了太久的情緒控制不住地宣泄而出。
張愛華原本蒼白的臉色現在已經紅潤,听到女兒的聲音,嘴里還插著氣管插管的她,有些費力地扭著頭,想要看一看自己女兒臉龐。
「你嘴里還有管子,別動啊。」房間里的護士提醒了一聲,看著張瀾淚眼婆娑的樣子,嘆了口氣︰「家屬,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麻煩您控制一下。患者現在剛經歷了那麼大的創傷和手術,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嘴上說著,護士還是把張愛華的病床調整了一個角度。
張瀾的臉終于倒映在了張愛華的童孔里。
兩行清淚也順著張愛華的眼角流下。
「媽,你好好養傷。大夫都說了,你會好的,沒事的。」張瀾再努力的控制,也掩蓋不了聲音中的哽咽。
在張瀾的視線里,張愛華費力地點了點了頭。
好像在對自己的女兒說︰放心吧。
抹干了眼角淌出來的淚水,張瀾的嘴剛微微張開,一旁突然響起了幾聲激動的聲音。
幾位身著消防隊員服裝的小伙子激動地上躥下跳。
「大勇,你好好養病!胸痛中心和ICU的大夫都說了,你沒事了!」
「大夫說你明後天就能從ICU出來了,你爸媽正在往這邊趕,到時候出來正好就能見到叔叔阿姨了!」
「大勇,你听見沒?」
「班長,你看見沒,大勇對我們招手了!」
「你看,大勇對我們豎起大拇指了!」
「大夫沒騙我們,大勇真的好了……」
「我听說了,幸虧大夫們動作夠快,在急診室就直接開胸了。要不然……」
「呸呸呸,你瞎說啥呢,晦氣。」
幾位消防員的話就像是一根根銀針扎進了張瀾的心頭。
看著病床上的母親,張瀾有些無力地靠在了牆上,嘴里發出了喃喃的聲音︰
「原來我錯了,我真的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