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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二十一章 俘(下)

李善長篇大論其實就是一句話,梁師都再想借助突厥來抵御唐軍,基本上沒有指望了。

「殿下實在好手段。」辛獠兒喃喃道︰「在下嘆服……」

「凋蟲小技罷了。」李善擺手道︰「大唐一統天下,數年間于隴右敗吐谷渾,于朔州、關內道敗突厥,若是梁師都一意頑抗,孤難以收復三州,那陛下也只能使秦王擊之。」

「孤少有軍略之才,與秦王相較,實在難以爭輝……」

「殿下太過謙了。」辛獠兒苦笑道︰「頡利可汗父子、都布可汗、突利可汗無不敗北……」

李正寶至今還沒听出個味道,但辛獠兒卻隱隱察覺到了,遲疑著低聲道︰「殿下,吾二人被俘,若能逃得一命……」

「知道如今大唐芮國公苑君章嗎?」李善澹然的打斷了辛獠兒的話。

「自然知道。」

都是得突厥支持的軍閥,哪里可能不知道呢,說起來苑君章是梁師都之前最後一個地方割據勢力,正是被面前這位邯鄲王逼降的。

辛獠兒曾經听說過,馬邑十日,李懷仁與郁射設結交,卻雪夜襲營,斬其首級……那也是李懷仁這個名字遍傳草原的開始。

「還記得賀遂嗎?」

李正寶的呼吸稍有些急促,同樣是被這位邯鄲王生擒,賀遂的生死很可能決定自己的命運。

「此二人的共同之處在于,兩人都活著,而且都在長安。」李善饒有興致的打量著這兩人,「區別在于,苑君章爵封國公,安享富貴,而賀遂雖無性命之憂,但不過平民百姓,日子過得極為窘迫。」

「為什麼?」

李善並不是在問對面這二人,徑直繼續道︰「苑君章曾據守馬邑,為突厥所重,但投唐後曾助唐軍敗突厥,後助孤整頓麾下,使朔州重歸唐土,入朝後得陛下賞賜,自然安享富貴,他日子嗣尚能出仕。」

「而賀遂兵敗被擒,無寸功來獻,饒其性命,不過為懷柔梁師都麾下眾將而已。」

李善輕笑幾聲,「你二人欲擇何路?」

「欲效彷賀遂,此刻即可離去……多年手掌重權,麾下數以千計,權柄在手,富貴不失,日後為一小民,城門守卒亦可叱之。」

「或欲效彷苑君章,于大唐有功,或轉為唐將,建功立業,或安享富貴,闔家安樂……」

辛獠兒面色復雜難言,李正寶也終于知道今日這位邯鄲王一席話的用意了,要麼滾蛋,反正梁師都是肯定要送歸襄邑王李神符、平原郡公段德操的,不信他敢不听突利可汗的!

要麼回去做內應,他日唐軍收復三州,剿滅梁師都,就算不能得賜爵位官職,也至少能如苑君章一樣安享富貴……不至于淪落到賀遂那樣的慘狀。

「且慢慢思量。」李善示意範十一將人送回去,側屋內崔信、溫彥博、張文瓘三人踱步出來。

「他們會應下嗎?」崔信很懷疑李善這次的成功幾率。

「無所謂。」李善笑道︰「試一試罷了,至少要讓梁師都麾下眾將知曉,孤非趕盡殺絕之輩,要的也不過是梁師都、梁洛仁二人罷了。」

溫彥博點頭道︰「辛獠兒其人,心思狡黠,他日殿下需要提防一二。」

「即使送來密報,孤也不敢隨意信之。」李善笑了笑,突然話題一轉,「彥博公還不肯原諒小佷嗎?」

自從被逼著寫下那份彈劾奏折之後,溫彥博一直稱呼李善為「殿下」,不再是之前私下的「懷仁」了。

溫彥博冷哼了聲,轉頭看向了崔信,「何日啟程?」

「明日隨江國公入百泉縣,撫慰諸家,後日啟程回京。」崔信略一沉吟,「懷仁明日也去一趟吧。」

「有必要嗎?」李善有些犯懶。

「殿下若止步于此,自然無需前去。」溫彥博嗤笑道︰「如今梁軍依固原而守,六盤山崎區南攻,若無人引路,只怕要重演漢時李廣舊事。」

崔信點頭表示贊同,沒有熟悉地理的本地人為向導,說不定還真的會迷路,原州西側的地勢太過復雜,拿著地圖也沒用。

而襄邑王李神符、管國公任瑰兩次大敗,基本上葬送了原州府兵,各地官吏要麼戰死,要麼降敵,再要麼逃竄,李善麾下的大軍雖然大都是關中府兵,但對原州地勢也是兩眼一抹黑。

畢竟這個時代,普通人一輩子都未必有幾次機會離開家鄉百里,府兵當然是有這個機會的,不過自李淵攻入長安之後到數月前,原州從來沒有發生過戰事,薛舉是從側翼攻入隴州、涇州的,而梁師都也難以攻破靈州。

百泉縣有三兩個世家,其中最有名氣,本地勢力最大的是皇甫氏,人脈遍及原州、涇州、隴州三地。

說起來也挺有意思的,在這個門閥世家盛行的時代,關內道反而沒什麼太著名的門閥,東邊的河東有太原王氏、溫氏、郭氏,解縣柳氏、聞喜裴氏、河東薛氏,西側的隴右道也有隴西李氏、天水趙氏,而關中雖然有京兆杜氏、韋氏,但影響力主要局限在京兆郡內,其余的十多個府州內並沒有太強的世家門閥。

這可能與長安為歷朝都城有一定關系,而以固原為郡望的皇甫氏已經是關內道西北最有名望的世家了,

李善眼珠子轉了轉,似乎想到了什麼,轉頭問︰「稚圭,昨日來請見的是?」

「皇甫忠。」張文瓘立即應道︰「其父皇甫黎,其祖父皇甫無逸,益州大都督府長史。」

「噢噢,記得在華亭縣見過?」

「確實如此。」張文瓘補充道︰「固原失守,皇甫黎攜族人南下至華亭,不料梁軍來攻,縣城失守,若非懷仁兄奇謀善戰,必難逃此劫。」

崔信有些鄙夷的看著佷兒與女婿在這兒一唱一搭,你們就湖弄溫彥博吧,就今天早上你們倆還在說那個皇甫忠呢。

「那就見一見吧。」李善下了決定,將溫彥博送走,回頭苦笑道︰「已經兩次拒見了,再不接見,只怕江國公都要尋上門了。」

「江國公?」張文瓘有些奇怪,「皇甫一族以固原為郡望,未聞與江國公有舊交。」

崔信眼神閃爍卻沒開口,他知道李善的意思……如今陳叔達很可能會靠向秦王,而皇甫忠的祖父皇甫無逸是秦王麾下重將,益州大都督府長史,非心月復不能擔之。

陳叔達說不定還真要來說情呢。

李善回屋坐定,「已然讓人打探過了,皇甫忠三番兩次求見,是因為其父皇甫黎以及族人被困固原縣,望唐軍盡快北上驅逐梁軍。」

「也真夠倒霉的。」張文瓘嘖嘖了幾聲。

的確夠倒霉的,前一次運氣還不錯,襄邑王李神符大敗,皇甫黎搶先南下逃過一劫,之後管國公任瑰收復三州,皇甫黎自然回了老家,結果突厥來襲,原州失陷,這次皇甫黎沒能跑掉。

皇甫忠是因為來百泉縣探望友人才得以月兌身,心急如焚,自然是想催促李善盡快進軍。

崔信想了想,「即刻北上,只怕難以克敵,但也不可斷然回絕。」

「不錯。」張文瓘朗聲道︰「皇甫一族在固原郡一帶根深蒂固,熟悉地理,遍布姻親,必對懷仁兄有所助益。」

「稚圭如今有謀士之狀。」李善笑吟吟的點評了句,才道︰「所以才一直拒之門外,明日見面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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