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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秦龍,相師,畫

「噠噠噠……啪……」

就在顧朝雲轉過身的時候,他身後傳來一陣清晰有序的敲擊聲,接著是一聲悶響,遂听橋本宏一不冷不熱的說道︰「看來傳聞有誤啊。我還以為楊老板是個純粹的商人呢,真是讓人大失所望。如果說賣大煙的都該殺,那整個上海灘最該死的,應該就是楊老板你自己吧。」

顧朝雲停下腳步,又回過了身,他先是看了看對方那張似笑非笑的臉,爾後目光下移,落在了對方的右手上。

或者準確的說,他看的是橋本宏一右手落下的位置。

那是一個手印,確實是手印。

先前還平滑無痕的八仙桌上,這會兒赫然已多出一個清晰分明的掌印輪廓,五指俱全,邊緣平整,下陷寸許。

更神異的,是這一掌之下,桌上的茶杯居然沒有半點聲響異動,可里頭的茶水卻翻起層層漣漪。

譚四也看的面色凝重,眼神微變,心下吃驚。

敢情這日本人還是個不得了的高手。

好霸道的內勁。

但緊隨而至的,還有一股不加掩飾的殺意。

顧朝雲抬了抬眼,看向橋本宏一身後的那個年輕人。

不想二人視線只一對上,他竟有種被毒蛇盯上的錯覺,渾身一寒,如墜冰窟。

可這一切一切的異樣,都在顧朝雲的笑容下似春雪消融般散去,「看來我還真是臭名昭著,不過那些和尚不也說了嘛,放下屠刀立地成佛麼,如今我良心發現,不想賺臭錢了,每天不知道為什麼總想做點善事,四爺你覺得如何?」

譚四抽著煙,深深的看了眼顧朝雲,似乎明白了什麼,澹澹笑道︰「我覺得很好,楊老板能有這種想法,我譚四也不願落于人後。往後誰敢在上海灘的碼頭賣一塊鴉片,我就讓他在上海灘無立足之地。」

橋本宏一揚揚眉,「看來二位真是把自己當成了這上海灘的霸主了。既然這樣,先別急著走啊,今晚我還宴請了別人,二位不如見上一見。」

「啪啪啪……」

他說完拍了拍手。

大廳里的一扇屏風後面,五個人緩步走了出來。

這五人既有精神矍鑠兩鬢斑白的老人,也有搖扇帶笑的年輕人,還有龍行虎步的中年漢子,俱是青衫布褂,各有一種多年身居高位所養出來的氣勢。

尤其是那個中年大漢,布褂的兩條袖子之下暗藏殺機,隱听金鐵踫撞,依稀能看見圈圈緊繃的輪廓。

看到這五人,顧朝雲眉頭微蹙,但很快又展眉笑道︰「洪門水長流,青幫映日月,想不到你們五大家族竟然也和日本人勾搭上了?實在是見面不如聞名。」

「生意罷了。」那大漢環臂而立,冷笑開口,「楊老板不也是在商場做足了手段麼。你一個外來人能在這上海灘闖出點名堂,算你有些能耐,但千萬別真把自己當回事。听說你手底下的四大天王被一個新冒頭的毛頭小子給做了?呵呵,眼下斧頭幫沒了,除了巡捕房,你還有多少底氣?識相點坐下,喝了這杯茶,咱們五大家就交你這個朋友,不然,有今天沒明天。」

顧朝雲呵呵笑了起來,「就你們五個老弱病殘,半死不活的,好好縮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不好麼,日本人的勢頭也敢借?活膩了吧。」

「至于你……」

他一指那說話的大漢。

「不足惜。」

說完,顧朝雲再沒半點想要停留的意思,轉身大踏步離去。

卻听那大漢一聲冷哼,腳下箭步一趕,騰空翻過八仙桌,身體尚在空中,兩手已是五指內勾,手臂一震,橫撲而下。

銀光閃爍之間,布帛碎裂,嘩啦聲起,大漢赤果的雙臂之上,竟是一圈圈緊收的鐵手環。

「小心!」

一旁的譚四忍不住開口提醒。

顧朝雲看都沒看,停都沒停,衣擺一蕩,右腿筋肉緊繃,如抬斧提刀,自燈下劃出一道剛 快急的匹練,自身前一過。

「啪!」

電光火石之間,那大漢沒落地的身子又倒飛了回去,鼻骨塌陷,哼都沒哼一聲一頭撞倒了屏風,滿臉是血,生死不知。

雨勢漸大。

譚四碾動著指肚間的煙,忽然笑了笑,「看來,你找的這幾位不怎麼樣啊,告辭。」

戴好帽子,沒理會身後幾張難看的臉色,譚四出了青蓮閣。

看著顧朝雲坐上馬車消失在雨中,他感嘆道︰「看來上海灘又要不太平了啊,誰都想要這塊肥肉,但總不能落在日本手里。福生,後天你去約一約那位顧幫主,就說我請他來一壺春打牌听曲兒。」

撐傘的漢子點頭。

「是,四爺。」

……

翌日。

「先生,話已經放出去了,我已經讓幫里的弟兄們打起精神,一有風吹草動就動手。」

權力幫的總舵大堂內,顧朝雲恢復真容,正和秦虎秦豹商量著對付日本商會和五大家族的事。

「放心,他們那些人等閑不會輕易動手,只會打我的主意,你們留神一點就行。不,該小心的應該是楊雙才對。」

和秦氏弟兄兩個表露出的如臨大敵不同,顧朝雲絲毫沒有半點風雨欲來的緊張感。

這十里洋場明面上看著燈紅酒綠,繁華富庶,底下也不知道鋪了多少森森骸骨,刀光劍影本就是這片江湖的常態,有什麼好緊張的。

正當三人聊到尾聲,準備動身謀劃的時候,底下忽見有幫眾快步走了進來。

「幫主,虎爺,豹爺,不好了,咱們賭場來了個煞星,這才一盞茶不到,已經連贏一萬多塊大洋了。」

秦虎秦豹互望了一眼,「先生,您說會不會是那五大家族的人來找事兒的?」

顧朝雲不緊不慢的站起,慢聲道︰「是與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于是在幫眾的帶領下,一行數人來到賭場。

等他們到的時候,里面的眾多賭客全都圍著一張賭桌。

正當秦虎秦豹厲目大張的望去,想要看看這找死的短命鬼是個什麼來路,可下一秒他們的表情又變得很是怪異。

但見那賭錢的神秘賭客雖是蓬頭垢面,卻遮掩不住壯碩挺拔的身型,兩臂袒露的皮肉上,一條龍形紋身若隱若現,張牙舞爪,煞氣迫人。

「大、大哥!」

弟兄兩個眼眶一紅,驚喜交加的朝著那賭客撲去。

見是這種情形,顧朝雲也沒了進去的意思,只是隨意看了一眼便從賭場退了出來,站在街邊,瞧著街面上形形色色的路人低頭點了根煙,自顧自的抽了起來。

這些人有人衣著光鮮,有人衣衫襤褸,可不是所有的難民都能像馬永貞一樣得人賞識。更不像電視電影里演的那樣,滿街都是旗袍開叉開到腰的軍閥太太,和鮮花著錦的繁華街景。

家國破碎,神州陸沉,連帶著這片天地都彷佛暗澹了幾分,失了顏色。

若非時間不夠,他說不得要大展拳腳一番。

「呵呵,自古憂國憂民之士,多是千古傷心之人,尊駕心中迷惘,何不來卜上一卦,一測前路!」

一個聲音驀然飄來。

顧朝雲眉頭微蹙,扭頭看向距離不遠的一條巷弄。

就見入口處居然擺著一個算命的小攤,說話的則是個戴著斗笠,看不清容貌的青衣身影。

但看那人身形骨架年紀必然算不上年輕。

顧朝雲揉滅了煙頭,倒是來了幾分興趣,「我可算不上憂國憂民,也談不上迷惘,只是心念變化罷了。」

那人聲音沙啞,「念起即覺,花開花落。」

顧朝雲笑道︰「好,你要是能說出個所以然,我多給你點卦金,可要是說錯了,別怪我掀了你的攤子。」

「你天生狐眼,面相有異,且命格凶邪,刑克己親。若是為善,注定命短早夭,若是為惡,他日成就不可估量;練武能天下無敵,做官更能成為權傾朝野的權臣。」

听到相師的話,顧朝雲蹲,笑的很開心,抬手拋下了三枚銀元。

哪想相師繼續道︰「且慢,我尚有一幅畫贈予你。」

「什麼?」

顧朝雲好奇之余,從對方手里接過了那所謂的畫。

可等畫卷攤開,看見畫上的東西,他的臉色瞬間就變了。

泛黃的畫紙上,一尊凶厲殘忍的惡神赫然躍入眼中。

「阿修羅!」

顧朝雲心神一震,只因這惡神竟和他身上的那尊「阿修羅」刺青一模一樣。

他忙望向那相師,只是讓人意想不到的是,眨眼的功夫,巷弄的入口竟已空空如也,那個相師連同他的卦攤彷佛從未出現過,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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