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人意料的是剛打了沒兩秒就通了。
蔣勝男趕緊把手機遞給江沚，自己則嗖地一下縮到了徐菁身後，仿佛生怕趙學鋒會責備她似的。
江沚捧著手機，有點沒反應過來。
片刻的卡頓後，屏幕那頭出現一張神情有些憔悴的臉。那邊趙學鋒正在揉眼楮，第一句話卻是︰「止水啊，晚自習上得還順利嗎？」
江沚有些驚訝，自己接通電話後聲都沒出呢︰「您早就知道是我了？」
「不然還能是誰？」
趙學鋒睜開眼楮，刻意想顯得輕松的笑容反而有些吃力︰「我叮囑過蔣老師不要讓大家隨便聯系我了，如果一定有個人不听話，那就只能是你止水了。」
「……您看人還挺準。」
「就知道欺負人家蔣老師！看來下次我得拜托老杜當代理班主任，讓你再嘗嘗鑽石星辰拳！」
「唉嘿。」
這可不能賴他有問題，誰讓蔣老師那麼好欺負？
江沚歪頭瞄了旁邊的蔣老師一眼。蔣勝男正緊張兮兮地看他，發現他居然看過來了，一時間以為是趙學鋒責備她呢，嚇得更往徐菁身後縮了縮。
嗯……放大版的徐菁果然不是浪得虛名。
徐菁也不知道該怎麼辦，反正她也打不過江沚，只好揣著蔣老師的手。
這樣如果江沚想打她的話，蔣老師也跑不掉了！
「可是鋒哥，到底出什麼事了？」江沚目光擔憂地看著屏幕那頭的老男人，「您怎麼就——」
「是因為我。」
話音未落，不遠處傳來一個哽咽的聲音。
江沚有些意外地看著微微發抖的袁率。
這時他才想起來不對勁。
雖然袁率最近卷了些，但偶爾聊天打屁還是會摻和一下……唯獨今天，除了上午運動會報名的時候發神經似地把跑步項目全報了一遍，這家伙一整天都有些反常地悶。
只見袁率行尸一般走到江沚跟前，終于再也繃不住了，嗚哇一聲哭了出來。
「唉唉？」
江沚嚇了一跳，趕緊呼嚕毛安慰︰「不是，猴子你哭啥？」
「都是我的錯！」
袁率的聲音含湖不清，眼淚跟水龍頭崩了似地往外流，「鋒哥是因為輔導我才累倒的，是我的錯……」
「止水？止水！把電話給袁率！」
「哦哦！」
江沚趕緊把手機挪到了袁率跟前。
「不哭了袁率，小心讓女生看見了笑話。」
「鋒哥……」袁率憋著眼淚，吸 鼻涕的節奏莫名有點帶感。
「鋒哥對不起，是我讓你……我是廢物……」
「袁率啊，不要這樣說。」
趙學鋒擦著眼鏡道，「幫助自己的學生，是身為一個班主任應該做的。我從來沒把你們當成過我的負擔。」
眼鏡擦好了。
趙學鋒重新戴上，閃爍的紫光讓他看上去精神了些。
好家伙，一轉眼的功夫，對面的攝像頭前已經圍滿了學生。
袁率、徐菁、江沚、吳佳妍、梁路……每張面孔都無比熟悉。
當班主任的臉上再次露出了笑容，雖然依舊疲憊，比之前更燦爛。
「你們都是我的孩子。看著你們成長，我很驕傲。」
「鋒哥……」
江沚忍不住插嘴，「到底出啥事了？嚴重不？」
「別慫，沒多大事兒！」
趙學鋒笑了笑，「身體有點累罷了。其實我早就感覺沒問題了，不過醫生堅持要我休息，哈哈……」
「要不咱們周末了去探望趙老師吧？」
不知哪個女生提了一嘴，人群馬上沸騰了起來︰
「對對對，咱們坐我家車一起去吧！」
「買點好次的投喂一下……」
「不，不要來探望我。」
趙學鋒的聲音很平靜，可是當他開口時，所有人都收了聲。
男生們無不表情凝重，幾個女生眼楮發紅著，鼻子一抽一抽。
「首先謝謝大家的心意了……能被你們愛著，我無比開心。」
趙學鋒的笑容很欣慰，也有些苦澀。
「可是，相比起來探望我，我更希望你們能把注意力放在學習上。」
「大家從前落下了，就更得抓住這段時間彌補……高考就是這麼殘酷。要求你一切向成績看齊，甚至還要把你本身也物化為成績。」
人群沉默不語。
趙學鋒卻笑了︰「我們現在的努力，不就是為了掙月兌這樣的處境嗎？熬過去，最後會看到不一樣的風景的。」
「鋒哥別說了……」
江沚的聲音有些哽咽，想說很多話，最後也只吐出四個字︰「您辛苦了。」
「老師辛苦了！」
七班眾人的聲音在走廊里參差不齊地響起，頗為壯觀。
「那個，小吳？」
「在呢在呢！」听到老師叫自己，吳佳妍趕緊擠到前邊。
「我可能一段時間內回不去了，年級組剛剛給了我通知，必須強制休息幾個星期……
所以，這段時間就拜托你幫蔣老師照顧大家啦。」
「嗯嗯，您放心！」吳佳妍哽咽著點點頭，「我一定會盡到班長的責任！」
「哈，你從高一開始就是我的班長，老師相信你。」
趙學鋒點點頭，又將目光挪向旁邊，「袁——」
袁率的大光頭馬上閃現進了屏幕內︰「鋒哥我在！」
「我靠你嚇死我了。」
「啊啊，對不起……」袁率小雞啄米一樣點了點頭，「鋒哥，有何吩咐？」
「沒什麼，前天已經說完了。」趙學鋒擺手一笑，「學就完事了！」
「嗯……嗯！」片刻的猶豫後，袁率的目光重新變得激昂起來，「學！」
「好！很有精神！止水？」
「放心鋒哥！」江沚當即點點頭，「您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替您代查數學和英語！」
「……其實你就是不想寫作業對吧？」
「嗯。」
「靠。」
屏幕兩邊都洋溢起笑聲，原本有些壓抑和傷感的氣氛變得輕松了些。
「本來就是想找你商量這個呢，你主動白給了就好。」笑罷，趙學鋒頗為滿意地點點頭，隨即表情又嚴肅起來。
「不知道你發現了沒，你的思路是很靈活的，但很多時候細節做得不夠好。你教徐菁時或許並沒有察覺，因為她是偏向細致耐心的類型。
這次意外未嘗不是機會，試著發現別人的細節疏漏，對你或許幫助匪淺。」
「妙啊……鋒哥我悟了！」
「至于作業，想不寫就不寫吧，煩了就玩一玩，累了就睡覺。
對于你這個層次的學生而言，單純地加大馬力已不是突破的關鍵。你需要按自己的節奏來，明白沒？」
「明白！」江沚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脯，隨後小聲嗶嗶，「畢竟我一直也沒寫過……」
「屬你不省心。」趙學鋒笑著搖搖頭。
「還有就是……」
雖然是在和江沚囑托，但趙學鋒此刻的目光卻落在了視頻邊緣的徐菁身上。
少女露出有些不解的目光。
「听好了止水，送你兩次翹課的機會，不過不要做違反校規的事情。」
江沚有點沒明白︰「哈？」
趙學鋒笑了。
「總有些事情比某節課或自習更重要。或許是一次絕美的月光，或許是和某個人走在校園里的某個地方。」
江沚也心領神會露出微笑︰「好。」
徐菁延遲了一會兒才懂，臉蛋兒一紅，縮到了蔣老師懷里。
「鋒哥……沒想到你還挺有文采的。」
「廢話，我教語文的好不好！」
這時，人畜無害的蔣老師忍不住插了一句︰「手機快沒電了……」
「啊，忘了你們用的是蔣老師的手機了，哈哈哈哈。」
趙學鋒點點頭︰「記得照顧好徐菁。」
「嗯嗯。」
「大家……時間有限，實在沒法挨個聊了。」
病床上的趙學鋒努力支起身子，沖屏幕對面的同學們揮手道別。或許是察覺老班已時日無多，同學們亦惜別揮手，在有些狹窄的走廊里頗為壯觀。
呃……準確地說不是老班時日無多，應該是蔣老師的手機時日無多……
「大家！我不在的日子里也要加油！等我龍王歸來！」
「老師再見！」
上課鈴響了，一如此前的每一天。七班的學生有序回到教室開始自習，早已和數月前的那個垃圾桶普班不可同日而語。
如果沒有那個已然累倒了的男人，或許這一切改變本不會發生……
講台上，蔣老師欣慰而心疼地把手機裝進了包包里。
嗚嗚，最後還是沒電了。
……
……
放學回家的路上。
「……所以a的取值範圍大于等于0！」
一番艱難的推導後，徐菁作出了恍然大悟左手拍右手的姿勢。
江沚頗為欣慰地點點頭︰「不錯不錯，孺子可教。」
「嘻嘻……」
「邦！」
「唔。」少女捂著腦門眨眨眼，本來想習慣性地委屈一下的，但既然這是江沚給自己的獎勵……算了。
徐菁毫不掩飾自己的滿足的表情。
「感覺怎麼樣？」
「唔？」少女馬上眨眨眼，「不太記得了唉，能不能再來一個……」
「……我是問你做這道題的感覺。」
「唔！對不起！」徐菁臉蛋微微紅了片刻，聊到這道數學題，又有些興奮地點點頭︰「感覺很不錯！」
這是江沚今天設計的挑戰，不用紙筆輔助的情況下把一道剛學會的導數題的解答思路復述出來。
對于徐菁這種思路較慢的類型而言，哪怕可以省略具體計算，這個過程也是相當痛苦的……
而一旦完成，收獲也十分巨大——思維的流暢度和廣度都會得到質的提升。並且隨著量的積累，無數種解題的「靈感」會潛移默化地儲存在腦中，直至發生質變。
對于導數和解析幾何這種壓軸題，那一剎的靈感很多時候就是破題的關鍵。
江沚上輩子就是通過這個方法，把數學徹底打造成了自己的極優勢科目。
而現在，他也在用自己的方法幫助徐菁突破。
在自己的幫助下，她應該也可以達到那個程度吧？
江沚看著徐菁思索。恰逢層雲消散，如水的月光悠悠匯入少女的童仁中，又一潭平靜的清泉，純淨美好。
江沚嘴角微揚起來，感覺心中的雲也一下子散去了一樣。
不是應該……是一定可以！
「你，你干什麼呀？」
徐菁有點緊張地眨眨眼，搞不懂他干嘛一直看自己。
江沚把「干」听成了「看」，不假思索地月兌口而出︰「你啊。」
……
片刻的安靜後，少女的臉蛋蹭地紅成了小番茄。
「你，你不可以這樣的！」
「哈？為什麼不可以？」江沚有點不明所以，見她要逃，頓時來了興趣，伸手攥住了少女的手腕。
再輕輕往回一拽，徐菁就整個彈到他身上了。
「不，不要欺負我呀……」
少女帶著一絲哭腔，同時做好被欺負的覺悟閉上了眼楮。
江沚一副「你說我在听」的表情。他真的很想來一句，他還沒來得及使勁呢，她自己就已經撲進他懷里了……
該死，弄得他就算本來不打算欺負，現在也想好好欺負一下了。
「放心吧，今天不欺負你。」
片刻後，江沚笑了笑，把她從懷中扒拉出去。
「唔？」少女有點懵地眨眨眼。
「等我一下，我去超市買點東西！」
兩人此時已經走到了井苑小區後門的位置——因為之前沒過馬路的緣故，實際上是走到了後門對面的小公園門口。
江沚說罷，一個人小跑過馬路，鑽進了門口的那家小賣鋪。
徐菁有些失落地鼓鼓嘴。煮熟的江沚就這麼飛了，還不如讓他欺負自己呢……
「汪嗚。」
身後輕輕傳來一聲犬吠。少女有些愕然地回頭，黃黑混色的中華帝王犬正沖自己搖著尾巴，兩眼似兩顆黑珍珠一般。
「大帝！」
徐菁有些驚喜地蹲子。有段時間沒看見大帝了，她還以為他流浪到別的地方了呢！
大帝小跑著湊了過來，前爪搭在少女的膝蓋上，用粗糙溫暖的舌頭舌忝舐她的臉蛋。
「好久不見呀大帝~你這段時間去哪了呀？」
「斯哈斯哈~」
大帝的尾巴搖得愈發殷勤，又用額頭討好似地蹭著少女的軀體。
還是小姑娘香啊，至于江沚……那是哪位？
「大帝，我有心事……可不可以對你講呀？」
「汪嗚。」
「我喜歡江沚，真的真的很喜歡……可是我不敢和他表白。」
徐菁抱著狗子，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小到幾乎要听不見。
「要是被他拒絕的話……可能就連朋友也做不成了吧？」
「汪嗚！」大帝輕輕將狗爪搭在少女的肩上。
狗臉上也浮出了莊重的表情。
少女，不要慫！愛他就拱了他！
「徐菁？」
「唉，唉？」听到從背後傳來的少年的聲音，徐菁脖子一縮，嗖地從地上彈了起來。甚至還下意識把大帝也抱起來了。
沉默了片刻後，少女把狗嘴放回地面。
「你，你什麼時候回來的呀……「聲音有些虛虛的。要是被江沚偷听到，她一定會死掉的罷。
江沚似乎有些不解地撓撓頭︰「剛回來啊，買烤腸的人有點多。」
「烤腸？」
「吶。」江沚伸手把烤腸遞給徐菁。徐菁也近乎本能地很配合，小嘴輕輕一張，將烤腸叼在了嘴中。
還挺可愛的。
江沚滿意地笑了笑。「走吧，咱們回家。」
「嗯嗯！」
「汪嗚。」大帝噠噠小跑到江沚跟前，撒嬌似地嗚了嗚。
江沚擼了把大帝的狗頭便接著走︰「你也再見哈！大帝！」
徐菁也揮揮︰「我和江沚回去啦~」
……
看著兩個人類幼崽一同吃著烤腸回家的背影，大帝暗然垂落了狗頭。
終究是錯付了——
對不起昨天那章我正在努力嗚嗚嗚我真沒開車（一點車不算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