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
傍晚。
申江公寓。
許延麟拿起電話,撥通了電話局總機。
「你好,請講。」
「給我接3364。」
同一區域電話可以直接撥號。
跨區域需要人工轉接。
3364是憲兵隊督導室的號碼。
過了一會,電話接通。
「請問,澀谷少尉在嗎?」
「你是哪里?」
「我是憲兵隊翻譯許延麟。」
「是許翻譯啊,我是川崎恆太。」
「抱歉,剛剛沒听出來。」
「沒關系。哦,澀谷少尉出去了,你半小時後再打過來。」
「好的,謝謝川崎君。」
「再見。」
「再見。」
派駐特工總部的憲兵。
許延麟基本都能混一個臉熟。
其中也包括伍長川崎恆太。
十幾分鐘後,屋外傳來敲門聲。
打開房門一看,娜娜站在門口。
「許先生,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
「什麼事?」
「我能進去說嗎?」
「………」
「放心,我今天沒喝酒,瞧把你嚇的!」
「……進來吧。」
進了屋子,娜娜坐在沙發上。
許延麟也坐下來,問道︰「說吧,什麼事?」
娜娜攏了攏頭發,背書一般的說道︰「我有一個記者朋友,他打算寫一篇關于前線的新聞,可是手頭沒資料,前兩天我們在一起閑聊,他問我認不認識憲兵隊的人,我一下子就把你想起來了。跟他一說,他很高興,托我問問你,能不能幫忙搞到這方面的新聞。」
「具體哪方面呢?」
「日軍打徐州的陣亡人數。」
「………」
「只要你肯幫忙,這個算是酬勞。」
娜娜掏出一個信封放在茶幾上。
信封里是整整兩百法幣。
許延麟坐直了身子,冷冷的說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娜娜愣住︰「我做什麼了?」
「你想收買我?」
「許先生,你誤會了……」
「你想讓我泄露軍情?」
「不幫忙就算了,你可別亂潑髒水啊!」
娜娜抓起信封,起身就要走。
許延麟喝道︰「站住!」
「怎麼,你還要抓我嗎?真當自己是日本人了,是日本人又能怎樣,這里是租界,不是虹口!」
娜娜臉色也沉了下來。
許延麟說道︰「我警告你……」
當!
娜娜摔門而去。
這時,桌上的電話鈴聲響起。
許延麟拿起電話︰「喂?」
「找我什麼事?」
電話另一端是澀谷英明的聲音。
「電話里說不方便、晚上有時間嗎?」
「有。」
「七點鐘,藍寶石酒吧。」
「好的。」
許延麟簡單收拾一下,匆匆下樓。
剛走到樓門口,鄰家少年飛跑進來,兩人險些撞在一處。
「小心點!」
許延麟笑著拍了少年一下。
「沒事,我會穿牆術!」
少年大呼小叫,火燒一般躥上二樓。
兩人都沒踩到門口的青苔。
習慣成自然。
每天出來進去,腳下都有了分寸。
……
藍寶石酒吧位于戈登路。
酒吧一進門,懸掛著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的半身畫像。
老板是一名白鵝,據說也曾是身份顯赫的大人物,十月革命後,攜家帶口逃到了中國。
許延麟點了一瓶e Moet amp;amp; 。
這是最好的香檳酒。
因為深得拿破侖的喜愛,故被稱為皇室香檳。
澀谷英明邁步走了過來,落座之後,看到桌上的酒,不禁目露驚訝之色︰「一個月沒見,你這是發財了嗎?」
許延麟笑了笑︰「發財談不上,倒是小賺了一筆。」
說著話,示意服務生開酒。
彭的一聲。
香檳酒瓶蓋飛了出去。
香檳酒之所以受歡迎,慶祝寓意的開瓶聲也是原因之一。
許延麟端起酒杯︰「澀谷君,來,嘗嘗皇室香檳的味道!」
澀谷英明呷了一口,認真的品著滋味,不禁搖了搖頭,說道︰「拿破侖打仗在行,喝酒是一個外行,這哪里是酒,明明是汽水。」
這種地方,很少出現日本軍人。
澀谷英明無所顧忌︰「你找我,還是為了小林豐那件事吧?」
許延麟說道︰「是的。你考慮的怎麼樣了?」
前段時間,兩人已經談過這件事。
澀谷英明當時沒表態。
許延麟也不著急。
條件擺在桌面上了,選擇權在對方手里。
事實上,澀谷英明已經動了心。
作為颶風計劃的策劃者,不僅沒能因此獲得晉升,反而被降了軍餃,永不重用這句話,更是讓人心灰意冷。
長此以往,還能有什麼盼頭?
澀谷英明索性一走了之,主動要求去了特工總部。
憲兵隊派駐的督導員,平時也沒什麼事做,基本是一個閑職。
這也是許延麟找上澀谷英明的原因。
人在失意時,最容易破罐子破摔。
換做以前的澀谷英明,肯定會嚴詞拒絕,甚至還會訓斥許延麟一通。
現在不同了,一切都發生了變化。
澀谷英明的心態也變了。
他舉杯和許延麟踫了一下杯子︰「你覺得,小林豐這個人可靠嗎?」
許延麟一听,這是妥協的意思,趕忙說道︰「小林君以前也是皇軍士兵,對帝國的基本忠誠,應該不會有問題。」
澀谷英明哼了一聲︰「基本忠誠?也對。大阪師團出來的人,估計也就剩下基本忠誠了,謝天謝地,他們沒帶著賬本上戰場。」
「小林君說,他原先在第四師團……」
「第四師團就是大阪師團。從師團長到士兵,全部來自大阪地區。」
「哦,原來是這樣……」
「在日本有一句諺語,大阪人做事,沒佔到便宜,就是吃虧。」
許延麟笑道︰「澀谷君,你這也太夸張了吧?」
澀谷英明搖頭嘆息。
作為日軍甲種師團的精銳,大阪師團作戰能力其實並不差,武器裝備一流,兵員素質優秀,士兵識字率甚至達到了百分之百。
只是有一點,大阪師團的士兵,很大一部分來自各行各業的小商販,可能因為這個緣故,讓這支被寄予厚望的軍隊沾染了重利輕義的風氣。
就比如,但凡有一點點機會,隨處做生意,而且屢禁不止。
商人的頭腦,比那些涉世未深的愣頭青肯定要靈活。
他們不會輕易以身犯險。
大阪師團也參加了徐州會戰。
在合圍國軍時,以沒接到命令為由,大阪師團按兵不動,幾乎是眼睜睜看著李忠仁部跳出了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