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
嗚——
汽笛長鳴。
一艘四層客輪向岸邊駛來。
船頭隱約可見「成功丸」三個大字。
調度員在岸邊打旗語,示意成功丸號停泊的位置。
輪船緩緩靠岸。
乘客依次沿著鋼架浮橋上岸。
作為國際大都市,上海名聲在外,吸引了大量日本移民。
成功丸號核載1200人,實際乘客至少有1800人。
一時間,岸上人滿為患。
許延麟拍了一下陶然肩膀︰「準備動手!」
陶然問道︰「哪個是南田?」
許延麟說道︰「11點方向,白色寬邊禮帽,杏黃色長裙。」
陶然看了一會,把槍別在腰里,說道︰「車不要熄火,我馬上回來。」
許延麟叮囑著︰「這種場合,她肯定帶了警衛,別戀戰,開了槍就跑。」
「明白。」
陶然下了車,朝南田雲子走去。
他不能表現的過于急切,若是被警衛注意到,勢必會引來懷疑。
正在這時,一名身穿海軍軍服的少左來到南田雲子近前,兩人互致問候,貌似愉快的交談起來。
陶然心里暗暗叫苦。
越怕遇見誰偏偏就越能遇見。
少左竟然是差點死在自己槍下的山口。
現在的問題是,山口少左只要一抬頭,就能看到正在靠近的陶然。
跟在山口少左身側,至少有六七個全副武裝的陸戰隊士兵。
陶然不敢冒險,轉身返回轎車里。
許延麟問︰「怎麼了?」
陶然懊惱的說道︰「冤家路窄,遇到老熟人了!」
「那個少左?」
「嗯。他認識我。」
「不要緊,再等等看。」
「南田會不會是察覺到了什麼?」
「不會。」
「………」
「即便有所察覺,她也不會找海軍的人來保護自己。」
「我從另一側過去!」
「不行。」
「為啥不行?」
「從另一側過去,等于是給撤退增加難度……」
直線只需要兩三分鐘,從另一側繞過去,至少要五六分鐘。
此時,山口少左接上一對母子乘車離去,看他笑逐顏開的樣子,這對母子很可能是他的妻兒。
「可算是走了!」
陶然準備再次下車。
許延麟一把拽住他︰「別去了,來不及了。」
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下了船。
南田雲子迎上前,簡單和男子聊了兩句,兩人回到了車里。
看樣子,男子應該就是淺野健司。
轎車調轉車頭,朝大門口開去。
另一輛轎車緊隨其後。
燈光下,許延麟看的很清楚,南田雲子親自駕駛轎車。
車里只有她和淺野健司兩個人。
估計是不想讓外人听到談話。
許延麟開車跟在後面。
離開碼頭的車輛很多,混雜在其中,不會引來南田雲子的注意。
一個小時後,車輛進入大馬路。
在岔路口,跟在南田雲子後面的轎車朝日領館方向開去。
南田雲子駕駛的轎車繼續直行。
陶然皺起了眉頭︰「奇怪,看著應該是警衛車,怎麼走了呢?」
許延麟說道︰「你和情人約會,喜歡別人在旁邊盯著嗎?」
「啥意思?」
「南田和淺野曾經是情人關系。」
「哦,這就難怪了。」
「陶然,你和那個佘美珍……」
「在我心里,這件事已經畫上了句號。」
「………」
「以後別再提了。」
「好,不提。」
許延麟放緩了車速。
前車停在久兵衛料理店門前。
南田雲子和淺野健司下了車,有說有笑進了店內。
陶然觀察了一會地形,說道︰「延麟,你一會把車停在路口,別熄火,等我出來。」
許延麟說道︰「不行。你不能進去。」
「為什麼?」
「你去過久兵衛嗎?」
「沒有。」
「里面沒散座,全是包廂。」
「………」
「你根本不知道他們在哪一間。況且,久兵衛是高級餐廳,來這里吃飯的客人,非富即貴。你這副樣子,很容易引起懷疑。」
「要不這樣,我到對面等,只要南田雲子出來……」
「不行。」
陶然悻悻的說道︰「你今晚說了太多不行。」
許延麟解釋著︰「這里到處是巡捕,你帶著槍,一旦引起懷疑,前功盡棄不說,自己都得搭進去。」
「那你說怎麼辦?」
「一個字,等。」
「………」
「應該不會太久。」
「你怎麼知道?」
「舊情人久別重逢,不太可能把時間都浪費在吃飯上。」
「沒看出來,男女方面的事,你好像很懂啊。」
「這是常識。」
許延麟一本正經的說道。
陶然撇了撇嘴︰「鬼扯澹……」
街上燈火輝煌,遠遠望過去,猶如一串璀璨的明珠。
店鋪一律開門營業,顧客絡繹不絕,看上去比白天還熱鬧。
陶然問道︰「延麟,天津和這里差不多吧?」
許延麟搖搖頭︰「差遠了。」
「那邊不是也有租界嗎?」
「有是有。和上海比不了。」
「等以後有機會,跟你去天津玩幾天。」
「好啊。」
「天津哪里最好玩?」
「日租界的旭街。」
「我說的是名勝古跡,誰問你小日本的地盤了。」
許延麟從兜里模出兩塊糖︰「英國糖,要不要嘗嘗?」
陶然伸手接過糖塊︰「延麟,我發現,你有時候很奇怪。」
「哪里奇怪?」
許延麟剝開糖紙,把糖塊塞進嘴里。
陶然說道︰「你好像不喜歡別人提起天津。」
許延麟嘆了口氣︰「天津成了淪陷區,提起來都是傷心事,有啥好提的。」
陶然想了想︰「所以說,人和人還是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就比如我,別人要是在我面前提起南京,我能跟他講上三天三夜。秦淮河、紫金山、玄武湖、夫子廟、鼓樓、故宮、江寧織造府、雞鳴寺、明孝陵,等等等等,如數家珍,滔滔不絕,你知道這叫什麼嗎?」
「叫什麼?」
「思鄉之情。通過講述,盡情抒發對家鄉的熱愛。」
許延麟笑道︰「詩人陶然又回來了?」
陶然故作朗誦腔調︰「我說你是人間的四月天,笑響點亮了四面風,輕靈在春的光艷中交舞著變。你是四月早天里的雲煙,黃昏吹著風的軟,星子在無意中閃,細雨點灑在花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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