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高源反倒向吳溫泉到了謝。
這下,弄得吳溫泉都有些不知所措了,只覺得這個年輕大夫太過客氣了。
于是,吳溫泉也來了一聲︰「啊,謝謝謝謝。」
韓岱老師看著這互相道謝的兩人,他弄得丈二和尚模不著頭腦。
高源感激地點點頭,他解釋道︰「如果救治普通病人,或者一般的重癥大癥病人,原方當然能勝任。一旦遇到垂危病人,癥見暴汗亡陽,喘不能言,四肢厥逆,甚至像之前那個風心病垂危僅剩半口氣,都要發喪的郝大爺,原方就力有不逮了。」
「救治垂死亡陽暴月兌的關鍵,就在于陽氣,能回得一絲陽氣,就能存下一份生機。附子是回陽救逆第一藥,它能把陽氣給回復了,可怎麼存得住才是關鍵。」
「病人在垂死關頭,往往全身衰竭,五髒六腑的陰陽氣血都在散失,這個時候是極度危險的,僅靠人參一味,很難做到完全固月兌,更難收斂五髒氣血散失。所以以人參四逆湯救垂絕病人,救活率不會太高。」
這兩位都是很有經驗的優秀中醫,一听高源這話,他們就回憶起了自己曾經經手的一些垂危病人。頓時,兩人都露出驚疑不定之色。
「你也……」韓岱老師露出詢問之色。
高源輕嘆一聲,遺憾地點點頭。
雖然高源什麼話都沒說,但安琪在這一聲嘆息中听到了說不盡的坎坷與艱辛。有那麼一瞬,她似乎對去鄉下也不是那麼抵觸了,她似乎有那麼一瞬對高源的行醫經歷也感興趣了起來。
高源又道︰「後來,我閱讀了張錫純的著作,張氏著有來復湯,就是我前面給那個有暴月兌之虞的孕婦用的藥。張氏曾言‘凡人元氣之月兌,皆月兌在肝。故人虛極者,其肝風必先動,肝風動,便是元氣欲月兌之兆。’」
「前人所論之肝,便是現代醫學上所說的腦危象先兆,是全身功能衰竭的最後轉歸。而此時,若是用來復湯,則能抓住這最後時機。」
「張氏盛贊山萸肉的救月兌之功,認為它比參、術、 更甚。說山萸肉之性不獨補肝,也能將人身陰陽氣血將散者,盡數斂之。我吸納了張氏的觀點,化用了他的來復湯,重用山萸肉以固月兌!」
「並且我還發現山萸肉不僅能大斂元氣,固澀滑月兌,收澀之中也還有條暢之性。所以其能通利九竅,流通血脈,斂正氣而不會斂邪氣。」
「這是前人所未發的,是我個人小小意見,這其實也是很多醫者不敢大量使用山萸肉的原因。不過這絕對是多慮了,山萸肉能助附子固已復之陽,挽救五髒氣血之月兌失,是救垂危之命的必用之藥。」
「其中還有龍牡二藥,也是固腎攝精,收斂元氣的要藥。以上,便是我運用奔豚湯的個人經驗。」
吳溫泉已經傻了。
韓岱老師也呆住了。
「這……」吳溫泉老師都有結巴了︰「那……那你使用那麼大劑量的附子,不會出事嗎?」
韓岱老師又問︰「這是能說的嗎?」
高源點點頭︰「仲景四逆湯不過三味藥而已,附子、干姜和炙甘草。監制附子毒的秘密,就在于炙甘草。若用生附子,我一般會用兩倍劑量炙甘草予以監制。若是超劑量使用,超過三兩制附子,單方固定用二兩炙甘草便足以監制。」
「其實說白了吧,要救這樣亡陽暴月兌垂死的病人,要用到兩味最重要的,也是需要破格重用的藥。一個是附子,需要把散失的陽氣追回來,第二個就是山萸肉,把追回來的陽氣和將要暴月兌的元氣收斂固定住。一收,一斂,就是活命的關鍵!」
吳溫泉長長驚嘆︰「哦……」
韓岱老師也有種豁然開朗的感覺︰「我是說你能起死回生,原來秘密在這里啊。」
可說完之後,韓岱老師又有些頭皮發麻的感覺,這種用法是人類能想出來的嗎?這是在哪種緊要關頭想出來的?又是在哪種特殊情況下用出經驗的?想想他都覺得不可思議。
韓岱老師對高源嘆服道︰「你一定經歷過很多不可思議的事情吧?」
安琪也緊盯著高源。
高源沉默了稍許,才說︰「廣闊天地,大有作為。艱難苦困,玉汝于成。」
安琪又一次呆住了。
高源看著吳溫泉,上輩子他就想以此方回報吳老師,今生終于如願了,他長長吐出一口氣,心情也放松了不少,就道︰「吳老師,這是我的一點淺見,請您多批評。」
吳溫泉臉都僵了,他道︰「你可別叫我老師了,該我叫你老師才是。」
高源頓時慌了︰「您可別這麼說。」
吳溫泉苦笑道︰「應該的,這奔豚湯你用的比我都好,我還說是我創的方子,說出來都要丟人咯。」
高源也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韓岱老師則說︰「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你應該高興才是啊。」
吳溫泉笑了笑,道︰「哪來的青出于藍啊,人家又不是我的徒弟,我哪有那麼好的命。」
韓岱老師看向了高源。
高源差點沒控制住內心的沖動,他一直沒有正式的中醫師父,不是他不想拜師,而是沒人敢收他。現在面對吳溫泉的暗示,高源心髒不爭氣撲通撲通狂跳起來。
就當高源要忍不住的時候,就見嚴旬這個小家伙蹦蹦跳跳跑過來,高源瞬間就冷靜了下來,他低下了頭。
這一次,退縮的是他自己。不是他不願,只是他不敢。
見高源不說話了,吳溫泉以為對方沒這個心思,他也露出了暗然之色。
韓岱老師則打著圓場道︰「老吳,到時候袁海局長再問你,你可就有的說了。」
吳溫泉擠出了微笑,點了點頭。
韓岱老師又問︰「不過,老吳你敢這樣用嗎?」
吳溫泉臉色突然一僵。
……
這個奇寒癥病人11點鐘服藥一次之後,約莫10分鐘就斂汗了,而且覺得寒氣下潛到下脕穴的位置,上攻的勢頭已經減弱了。隔半個小時,再服用一次,寒氣下行過臍,月復中鳴響,開始放屁,呃逆停止,已經能講話了。
從服藥到控制病勢,不過區區半個小時。要知道這可是垂危欲亡的病人,吳溫泉老師真是看傻了,他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他的方子,療效竟恐怖如斯。
現在正是中午時分,病人讓家人換上滾燙的熱水袋,放在頭頂,他才感覺有熱氣從百會穴透入體內,頭皮燙成紫色,也絲毫不覺得疼痛。如此怪病,讓在場醫生都甚覺驚奇。
下午時分,患者入睡。醒後,診脈遲弱,66次/分,四肢厥逆已經退到手腕和腳踝,月兌險!
……
高源和嚴旬站在院子里看外面人來人往,其他醫生大夫都在後面看著這一大一小。
吳溫泉老師又是欽佩又是遺憾,他能感覺到高源的孺慕之情,只是為什麼他卻不願意拜師呢?
安琪呆呆地看著高源,眼中有很多好奇之色。
高源輕輕撫著小家伙的腦袋,目光露出了懷戀。
嚴旬抬頭看高源。
高源對他露出了微笑,前世在自己醫術成熟之後,這小家伙就一直想拜自己為師,只是那個時候自己屢遭磨難,豈敢再收徒害人。而這個小子,卻不顧家人反對,就要跟他廝混在一起,所以也遭了很多連累。
高源問過他,跟自己劃清界限的人那麼多,為什麼他要主動湊上來。
高源記得很清楚,這小家伙只說了一句︰「朝聞道,夕死可矣。」
「朝聞道,夕死可矣。」高源自己也念了一聲。
「什麼?」嚴旬沒听清楚。
高源撫了撫小家伙的腦袋,看向了夕陽照過來的方向。雖然自己受人冤枉,多遭磨難,可卻也因此接觸到了中醫。治病救人,前世今生,失志不渝,九死不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