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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遭遇

劉明德臉上變幻了幾個表情,有無奈也有欣喜。

作為在東方海洋混了幾十年的老海狗,劉明德很清楚鄭家,尤其是鄭芝龍的狡詐,那只狡猾的狐狸,用雞骨頭是引不出來的,只有用一只整雞,才能讓其露出真容。

李肇基為了試探鄭家,顯然是下足了本錢,用一艘商社船廠新造下水的亞哈特船,但劉明德卻為鴻雁號不值,因為這艘船是他親自監工的,一點點看著它搭建成形,在繁忙的工作中,只要有閑暇,劉明德都會去船廠看一看,鴻雁號的船身每完善一次,桅桿多一根,他都會感覺興奮。

鴻雁號就好比劉明德孩子,把這艘漂亮的船當成誘餌,劉明德還是有些舍不得的。

威風吹拂,戰船繞過了陸岬,駛出了海灣。

年輕的施瑯站在船頭,前方隱約可見中左所的輪廓,遍布著荒草與樹林,白色的岩石環繞,好似一尊長了綠毛的巨獸骸骨。

他回過頭,看了看身後的船只,有兩艘快蟹和一艘三角帆船,這是鄭家水師巡船隊的一支,施瑯憑借他的家庭背景,年僅二十二歲就掌握了這支船隊,三艘船全都是新船,望著嶄新的船帆,施瑯意氣風發,相比于今年娶進門的老婆,他更愛眼前這支能給予他權柄和力量的船隊。

「如果有海盜,他們會隱藏在更外面的島嶼中。」施瑯看著海面,喃喃自語說道。

現在的漳州灣非常忙碌,鄭家的那福船組成的,超過二十艘的大船隊整裝待發,等南風一起,就出發前往日本長崎,把江南和東南出產的各色貨物帶去那里出售,這是鄭家最為賺錢的一條貿易航線。

因此,鄭芝龍分外重視,提前派遣了水師出港掃海,雖然在福建,大股的海盜已經不見了,但另行的水賊卻是不少,鄭家需要在一些時候展現一下力量。

施瑯的任務就是掃蕩周邊,抓一些不安分的家伙,然後公開處死,用他們的血,鞏固鄭家在東南海面上的權威。

「守備大人,您看那邊!」

施瑯轉過頭去,就看到一艘三桅帆船,是洋船之中比較常見的亞哈特船型,三根桅桿很高,白色的布制船帆在春雨蒙蒙的天氣里若隱若現,在這艘船的前面,還有一艘舢板,上面有人用長木桿在操作著什麼,似乎在探索水深。

施瑯眉頭立刻挑起來,大聲對身邊人吩咐說道︰「傳令,靠過去,先問明身份,看是紅毛還是佛朗機。再問來由,若有反抗,立刻擒拿。」

號角聲在漳州灣里響起,三艘戰船排列成雁形陣,向著對方沖了去,海上的風並不小,風從陸地吹來,鄭家水師佔據了上風,這可以極大的減少槳手的消耗。

因為在戰艦上,施瑯沒有披掛鐵甲,但他還是把一件大紅披風披在了肩上,而船隊已經展開,快速向著敵人靠近,而在他的視野里,那艘洋船在慌亂的升帆,就連舢板都扔下不要了。

鴻雁號上已經亂成一團,陳懷玉在甲板上奔走,不斷咒罵著一個年輕的船長,那船長卻是鎮定自若,招呼手下扔掉舢板,把測量

航道的兄弟拉上來,同時站在了舵位,與斜桁帆、三角帆一起,盡快完成轉向。

這名船長就是郭懷一的私生子郭旭,年輕的他是一位天生的水手,在投入了商社之後,他從一個舵手做起,僅僅用了四個月就成為了一艘三角帆船的船長,負責往來于澳門與淡水之間,作為通報船的船長,運送信件和一些貴重物品。

鴻雁號的試航中,最大的損失就是配屬給這艘船的船長閃了腰,于是郭旭被臨時征召,成為了這艘船的代理船長。

復雜的操作從郭旭的嘴里出來就是一個個簡單明了的命令,這是他在東方號實習時學習所得,雖然他能晉升的這麼快,是靠了郭懷一的關系,但不可否認的是,在年輕一輩的水手之中,郭旭是最優秀的那幾個之一。

「你再敢逼逼賴賴個沒完,老子把你扔下去!」郭旭在命令舵手轉舵的時候,陳懷玉依舊在他耳邊斥責個沒完,這最終消耗光了郭旭的耐心,他抓起陳懷玉的肩膀,在他耳邊一陣大吼,就把他塞進了身後的低矮的船艉樓里。

陳懷玉素來欺軟怕硬,被這麼一嚇,頓時沒了聲音,只不過他職責在身,等到轉向完畢,郭旭的命令停止之後,陳懷玉還是探出腦袋,說道︰「郭旭,你得清楚,從鄭家那里買入行水令旗是大局,你可不能壞了李掌櫃的大事。」

這一句話點醒了郭旭,郭旭立刻更改的命令︰「降下上帆,撤掉三角帆和斜桁帆,告訴槍炮長,敵人靠近百丈就開火。」

命令到了最後,郭旭一把抓住他最信賴的水手,說道︰「你去主桅,把東印,度公司的旗掛起來。」

「是,船長。」水手應了一聲,把旗幟拴在腰上,如同一只靈巧的猴子,爬上了主桅桿。

「你在干什麼,郭旭,為什麼掛紅毛的旗。」陳懷玉問。

郭旭淡淡說道︰「我在保護商社與鄭家脆弱的關系。」

此次郭旭操作鴻雁號,送陳懷玉去福建鄭家,進入漳州灣後,就按照密令,開始測量本地水文,尤其是航道情況,正因如此,他才選了這麼一個風雨交加的天氣進入漳州灣。

卻不曾想直接遭遇了鄭家的巡船,雖然在來之前,李肇基提醒道,此行可能有危險,一旦鄭家發起挑釁和攻擊,必須予以回應,絕對不能束手就擒,但李肇基給這個命令設了一個前提,那就是一切的抵抗都必須在陳懷玉和鄭家會面之後。

也就是說,哪怕鄭家與商社發生爭斗,也該是鄭芝龍的命令,而不能被底層人的沖動或者某個誤會所導致。

現在鄭家的船隊撲了上來,顯然就是大掌櫃極力避免的情況。

為了避免雙方發生直接沖突,也為了事後好找補,郭旭立刻命人降下商社商船特有的帆形,懸掛荷蘭人的旗幟,只要逃月兌,東方商社就可以來個死不認賬。

郭旭命令槍炮長在鄭家巡船靠近百丈便是開火,也是為了這一點,只要開火,硝煙彌漫,遠處的鄭家巡船上的官兵,就不會發現這艘洋船樣式的大船上,全是黃皮膚黑頭發的家伙。

施瑯終究還是被自己的經驗所誤。

他以為洋船體大,轉向不便,他便可以風力靠近,再發揮槳帆船的短程高速特性,包圍攻擊,但誰也沒有想到,那艘洋船轉向如此之快,而且轉向之後,滿帆前進,速度更是超出了他的預料。

這主要是因為鴻雁號此次是作使船來,船上除了必要的武備之外,並無其他貨物,只有一些禮物罷了。而且鴻雁號下水不久,船體干淨,尤其是船底,並無海洋生物附著,因此極快。

等到施瑯發覺的時候,再讓槳手劃船追擊,已經是追不上了,只有他所在的三角帆船可以追上,但這艘船只有鴻雁號的三分之一大,船上只有兩門劈山炮,面對鴻雁號兩舷各四門的四磅炮,立刻落了下風,三角帆船在炮彈擊起的水柱之中穿梭,如同一只獵犬追擊著一頭滿身是刺的豪豬,縱然無數次佔據好位置,但都不敢真的上去咬一口。

天色昏暗,臨近夜晚,施瑯坐下三角帆船悻悻而歸。

「現在怎麼辦?」

鴻雁號擺月兌了追擊之後,郭旭立刻給全船的水手發了兩倍的酒水,而陳懷玉出現在了郭旭的身邊,問道。

「回淡水,放心,我會把今天的一切寫進航海日志,並且向大掌櫃如實匯報。」郭旭說道,他又正色說︰「如果大掌櫃怪罪,也由我來承擔。」

「可我的職責所在。」陳懷玉有些猶豫,代表商社和廣東士紳向鄭家求買行水令旗,是他唯一的正事,若是這件事不能辦成,他只能灰溜溜的回廣州去。

郭旭呵呵一笑︰「這件事當然還會做,我想大掌櫃頂會換一艘船送你去。」

鄭家。

「一艘懸掛荷蘭旗的三桅船,還直接向你們開火,測量漳州灣的水文。」堂中的鄭芝龍听了施瑯的匯報,喃喃自語起來,他陷入了深思,以至于忘了讓施瑯起身。

鄭鴻逵則是讓施瑯起身,主動問︰「施瑯,你確信是一艘三桅船,不是兩艘?你可看清那艘船的船名?」

「是一艘,我的座船追了整個白天,沒有看到其他船只,至于船名,從一開始他們就用一張草席遮蓋起來了。」施瑯起身,認真說道。

鄭芝龍問︰「四弟,什麼兩艘船?」

鄭鴻逵呵呵一笑,說道︰「東椗島那邊泊了兩艘紅毛的船,是鄭彩負責交涉到,許是因為太忙,還未向大哥說明,也就是這幾日的事。听說就是一艘三桅的亞哈特,一艘單桅的縱帆船。」

鄭芝龍臉色微變︰「鄭彩這個家伙,越發膽大了。」

鄭彩是鄭芝龍的族佷,年紀卻與他相仿,當年也是十八芝中的一個,雖然幸存下來的十八芝都加入了鄭芝龍的鄭氏海商集團,但因為舊有的關系,內部派系林立,鄭彩是重要的一支。

這些派系也有著自己的買賣,因為當年與荷蘭人和談,鄭彩和鄭鴻逵都作為人質去過大員,呆了兩年,所以在那之後,不論是鄭彩還是鄭鴻逵,偷模與荷蘭人做些買賣,鄭芝龍是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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