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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靈魂與水

戲台上伊呀不絕,戲台下河水蔓延。

黃月亮懸在夜空,灑下一片淒慘的銀白。

大家依舊困在戲台之鬼的唱詞里。

秦滿江看著越來越高的河水,此刻它已經淹沒到了膝蓋位置,膝蓋往下,全都被打濕,浸泡成了柔軟的紙。

梅思君的話給了秦滿江極大的震撼,戲樓黑沉沉地佇立在水里,周圍的紙人靜悄悄的,仿佛這個世界,只剩下台上的鬼,和台下他們這一桌觀眾。

「我想起來了許多事。」梅思君忽然說道。

他看著秦滿江,眼中的困惑越來越濃︰「我真的見過你。」

「見過我?」秦滿江不解地看著他。

梅思君用力地拍了拍腦袋,又仔細看了秦滿江幾眼,終于篤定地說︰「對,就是你。」

「江教授。」

听到「江教授」三個字後,秦滿江悚然一驚,心髒在這一刻仿佛停止了跳動,一雙凌厲的眼楮在腦海里一閃而逝。

秦滿江感覺自己的腦袋像針扎了一樣疼,他下意識地捂住了自己的心髒,胸膛不停上下起伏,他能感覺到一股詭異的力量在阻止自己了解關于「江教授」的事,但此刻……他是靈魂!

「秦滿江」的身體無法強行讓他暈過去,也不會像之前去仙羊村的路上時,對「教授」這個「關鍵詞」視而不見。

此刻的秦滿江,能夠完全掌握自己,他是自由的。

至少此刻是。

「江教授?」秦滿江甚至顧不得已經漫到了大腿上的河水,立刻追問道︰「他是誰?你在哪里見過他?」

梅思君此刻也格外苦惱,他剛剛接收到了許許多多的記憶,一體兩魂的李雲秀女性那面的主魂不死,他作為男性的一面就會一直輪回。

而剛才那個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一個叫「江教授」的男人,就是以前輪回過程之中,在怪談游戲里遇到過的人。

但這些記憶都是碎片化的,他只是知道曾經的某一個「自己」和「江教授」搭檔過。

更多的,卻是想不起來了。

他看著秦滿江,搖頭道︰「我說過,我是梅思君,上一個‘我’雖然也是我,但他的記憶因為前身的死亡,已經只剩片段,我無法回答你的問題,不過……」

「不過什麼?」秦滿江從未感覺真相離自己這麼近過。

那個江教授,那個會引起自己心髒季動的名字。

就是那個人……

「一般認為,肉身是容器,魂魄就像容器里的水。容器毀壞,水就會流失。」

梅思君看著他,說︰「你這麼聰明,如果讓你找到一個辦法,讓水不至于流失,你會怎麼做?」

秦滿江不假思索地說︰「換一個新容器,或者改變水的狀態。」

梅思君點點頭︰「你的確很聰明,這個觀點,替換到靈魂與的關系上也成立。」

「水無常形,水是流動的,所以可以倒進不同的容器里。」梅思君彎腰捧起了一些河水,冰冷的河水從他指縫間流走。

「水的形狀,在于容納它的容器是什麼形狀。」梅思君看著秦滿江,「靈魂也一樣,如果靈魂和都是初生,一起成長,自然會無比契合。」

「只要把相同的水放進一樣的容器里,就能塑造出一模一樣的人。」

梅思君的聲音不大,但落在秦滿江的耳里卻震耳欲聾。

他忽然發現,那具名為「秦滿江」的身體,被稱為容器似乎更加妥帖。

因為他經常能感覺到身體的限制。

限制他的情緒表達,限制他的能力成長,甚至限制他的日常作息。

那就是一個被制定好了的容器!

而自己……難道就是被注入容器中的……水?

「而我,是第二種。」梅思君指了指自己。

「水如果不想流失,想月兌離容器繼續存在,就只能改變自己的狀態,比如——變成冰。」

「靈魂也是一樣,李雲秀的靈魂因為玉蟬的關系,已經和正常的靈魂發生了根源性的異變,她成了非人非鬼的存在,擁有人的部分意識,又有鬼的部分能力,」梅思君說起李雲秀的時候,就像在提到一個陌生人,「又因為我和她一體雙魂的牽連,她的魂不散,我也不會消散,只能一直輪回。」

「可是……這樣的水,沒了容器的保護,即便是變成了冰,也會被烈日灼化。」

「靈魂,也一樣。這樣的靈魂,擁有一個致命的弱點。」

梅思君扭頭看向戲台上唱戲的鬼,神色無比平靜。

河水已經蔓延到腰部,每個人被浸泡的部位,都變成了紙張。

「現在,你明白了嗎?」

梅思君說得很輕,

「這個怪談就凶厲程度而言,根本無法成為終極游戲,只不過它的每一次出現,都必然會有‘我’的存在,因為‘我’是這個怪談的源頭,一個本該在七天內終結的怪談,因為‘我’陷入不生不死的輪回狀態,而一直無法結束。一個第一輪都沒有結束的怪談,如何能夠通關?」

「秦滿江……」梅思君面色復雜地看著他,眼楮里的情緒與這河水一樣,終于是泛起了波瀾,「你知道該怎麼做了嗎?」

秦滿江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梅思君關于靈魂和關系的解釋,以及如何讓靈魂不滅的假設,令秦滿江對自我的認知,產生了巨大的動搖。

之前提到「江教授」時,那個在腦海中一閃而過的,那一雙凌厲的眼楮。

那的確是自己的眼楮……但那,不是自己的神情。

秦滿江從未有過那樣的眼神……堅定,睿智,神采奕奕。

它仿佛一下就能看穿一個人的心,也能看到一件事未來的樣子。

听梅思君喊到自己,秦滿江終于是暫時撇開了那些重要的「胡思亂想」。

他也看向了梅思君。

這位梨園世家子弟,此刻神情無比安寧。

他仰頭看向了月亮,河上的風帶著寒氣與濕氣,吹動了他的頭發。

無論梅思君,還是林煙清,亦或是李雲秀。

他們三人,都是世間絕色。

梅思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說︰「老掉牙的戲本,的確該被掃進故紙堆了。」

秦滿江神色復雜,他哪里還不知道,這個「怪談」到底該如何通關?

古代的李雲秀首次被怪談選中,觸發了「黃泉戲」。

而那時的黃泉戲,並不是現在的終極游戲,它只是一個因為班主趙啟功無意中發現了井底石墓,因為貪心偷偷拿走五枚玉蟬,導致被封印的厲鬼重新月兌困的,一個老掉牙的故事。

李雲秀找回五枚玉蟬,將其重新放回石棺里,就能將其終結。

然而,人的是極其驚人的。

趙啟功發現了玉蟬的壓魂之用,他便以活人之軀使用了玉蟬。

他把自己的靈魂鎖在了里,雖然再也不會死亡,但的生命力會消失,他便不斷地吸取戲班其他人的血肉,以補充自己的活力,他徹徹底底的,變成了一個不人不鬼的怪物。

而應召而來的李雲秀,也發現了這個秘密,時限將至,她沒辦法找到所有的五枚玉蟬,也不想變成趙啟功那樣的,不人不鬼的怪物。

她便將找到的唯一一枚玉蟬含在嘴里,投井自盡。

她死了。

但和她的料想一樣,她的魂魄沒有消散,也沒有變成無知無覺,只剩純粹惡意的厲鬼。

而她的另一半靈魂,在死亡那刻,陷入了輪回。

陷入了不生不死,永恆輪回狀態中的李雲秀,令【黃泉戲】變成了一個無法終結的游戲。

既沒成功,也沒失敗。

而轉世而來的林煙清,以及往後的其他人,都在怪談的安排中不斷地來終結這場【黃泉戲】。

但他們做的都是無用功,第一場都未曾結算,後續的一切,都只是完全的死路罷了。

就這樣,【黃泉戲】成為了一場不斷累積的,無法通關的終極游戲。

直到今天。

時間來到了現代,來到了梅思君的輪回。

他的眼中有些茫然。

「秦滿江,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是江教授,你會怎麼做?」

「你……還是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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