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天後。
何促收到前些天那名學姐的邀請，跟著對方來到了游戲社團平時聚會的地方。
在這之前，他特意問了余蘇艾、還有劉小霽她們的想法，得知幾人都對此不感興趣，便也只能獨自一人，承擔起當學長、學姐們教練的職責。
「對了，我們的前教練知道你要來之後，特意跑到我們的社團活動室來等你了。」
即將抵達目的地的時候，學姐忽然提了一句。
兩人早在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互通了姓名和聯系方式。
學姐名叫秦夢佳，是精神力應用學院的大三學生，同時也是游戲社團的主要負責人，平時就負責處理社團內部大大小小的各項事務。
「那位青大最厲害的精神力應用學教授？」何促問。
「對。」秦夢佳點了點頭。
「他找我有什麼事？」
「大概就是單純想見見你？」
「……」
何促沉默片刻，問道，「陸教授有這麼閑嗎？」
「閑不閑，那得看他要見的是什麼人。」秦夢佳微笑道。
「嗯……」何促沉吟下來，不再說話。
學院里的教授親自找上門來，多半不會只是想見見他那麼簡單。
……對方大概率是在什麼事情上有求于他。
說實話，最近的三個月里，他已經遭遇了不下十次類似的情況。
如果那些游戲圈里的大老，只是想給他提供一些簡單的游戲制作建議，那倒還好說。
但是有些大老提出的建議、或者想讓他做的事，就著實離譜了一些。
簡單描述起來，大概就是那些人覺得，「傳火者」已經成為了游戲圈里新類型游戲創作的第一人，他必須嚴格規範自己的游戲內容，應該做像「xxx」這樣的游戲，而不應該做像「xxx」這樣的游戲。
——事到如今，他們還在想著用以前的那一套，來約束現在的游戲圈。
似乎不管游戲圈發展成什麼樣，這樣的人都不會消失。
或許，這就是人類的多樣性。
何促已經完全不想再理會這些人了。
不過，陸教授好歹是學院里的人，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他多少得給對方一些面子。
而且，知名大學里的教授，其暴雷的可能性，終歸是要比常規情況小上很多。
‘希望會是一個比較好說話的教授吧。’
他在心里默默滴咕。
一分鐘後。
兩人走進了游戲社團的社團活動室。
活動室里只有六個人。
——三男兩女五名年輕人，以及一名面目和善的微胖中年男人。
何促進門的時候，看到五名年輕人，正有說有笑地跟微胖中年男人閑聊著。
看起來，他們的關系遠比他想象中的還要融洽。
而這位陸教授，似乎也比他想象中的普通教授要更年輕、更好相處。
「社團里的人這麼少嗎？」何促好奇問了一句。
「他們是準備參加比賽的人，其他人也一起來的話，活動室會擠不下的……」秦夢佳一邊說著，一邊走上前，給雙方做起了介紹。
微胖的中年男人陸教授，主動走到何促身前，伸出了自己的手，輕笑道︰
「得知你來我們學院的消息，我激動得好幾個晚上都沒睡好……要不是我前幾天正好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估計你剛開學報到那會兒，我就忍不住來找你了。」
「教授您太客氣了。」何促笑著跟他握了下手。
「不是客氣。」
陸教授搖了搖頭，一臉認真道，「單論做新類型游戲，我確實不如你……你身上有很多值得我學習的地方。」
「教授您也是。」何促附和道。
沒辦法。
他也只能這樣回答了。
對方對他很了解，但他卻對對方一無所知。
讓他夸贊對方的優點，那不是在為難他嘛。
「你們先聊吧，我們的事等會兒再說。」陸教授笑了笑，十分自覺地退到了一邊。
何促點點頭，把目光轉到了剩下五名學生身上。
那五名學生不由自主地緊張了起來。
本來，雖然他們很佩服何促在當下游戲圈內所獲得的成就，也對讓對方來當比賽教練沒什麼意見，但是在今天之前，他們心里多少有些散漫，不自覺地會把這件事當成是一個玩笑，把何促當成是稚女敕的學弟，幾乎沒辦法擺正自己的心態。
然而，在看到陸教授那副熱情主動的姿態，听到對方那有些離譜的謙卑發言後，他們徹底迷茫了。
到底誰才是教授，誰才是學生啊？
為什麼一名大一新生，值得一名大學教授，用這樣的態度來對待？
「傳火者」在圈子里的地位，真的已經高到這種程度了嗎？
「比賽是什麼時候開始？」何促問。
「一月份。」秦夢佳回答道。
「年前？」
「對。」
「比賽地點呢？」
「平北。」
「果然還是在平北……」何促忍不住小聲念叨一句。
「我們還有將近四個月的時間，應該還來得及吧？」秦夢佳問。
「應該還來得及吧？」
何促一臉迷惑地看著她，「你為什麼要這樣問？」
「唔……」秦夢佳緊抿著嘴唇，有點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何促又把目光轉到了五名學生身上。
五人紛紛躲開了視線。
何促︰「？」
這幾個家伙沒事吧？
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咳~」
秦夢佳輕咳一聲，抬手撓撓頭，有些尷尬地說道，「其實……前幾年的比賽，我們連賽區出線的資格都拿不到，就更談不上去平北參加總決賽了。」
「連賽區出線的資格都拿不到？」
何促微微一愣，「一個賽區有多少支參賽隊伍，有幾個出線名額？」
如果出線條件太過苛刻的話，這件事倒也怪不了他們。
「我們賽區的參賽隊伍差不多有四、五十支，出線名額只有十個。」秦夢佳回答道。
「只有？」
何促徹底迷惑了，「這可是五分之一的出線機會啊！」
青林大學好歹也是國內排名前五十的名牌大學。
……你們是怎麼做到五個選一個都出不了線的？
他很想問出這句話，但是又實在開不了口。
對方都已經這麼慘了，他又何必再出言刺激。
估計連對方自己都覺得，自己這樣很丟臉吧？
「我們的水平確實不太行。」一名男生弱聲道。
何促偏頭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又把目光轉到了一旁的陸教授身上。
「看我干嘛？」
陸教授有些哭笑不得，「雖然我也很想把責任都攬到我自己身上，但是這件事的主要責任，真的不在我這邊，我最多負一個次要責任。」
「……那主要責任是在誰身上？」何促遲疑兩秒，最後還是忍不住問了一句。
「他們。」
陸教授抬手一指旁邊的幾名學生，「主要還是他們太菜了。」
眾學生︰「……」
陸教授，你禮貌嗎？
「嗯……」
何促沉吟著收回目光，轉移話題道，「也就是說，我們的初始目標其實並不是拿冠軍，而只是賽區出線？」
「咳，其實把目標定在拿冠軍這個方向上，也不是不可以。」秦夢佳小聲說道。
「連陸教授都做不到的事情，我真的可以嗎？」何促屬實是沒啥信心。
「其實陸教授他……唔，他平時沒什麼時間教我們。」一名女生出聲解釋道。
「哦……」何促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意思是不僅選手菜，連教練也菜嗎？
這樣的隊伍，能賽區出線就見鬼了！
眾人繼續交流了幾句關于比賽的事，最後便進入了自由活動時間。
幾名學生開始練習做游戲；何促則走到一邊，跟陸教授聊了起來。
「接下來你們打算做什麼游戲？」陸教授直截了當地問道。
「一款是早就準備好的第一人稱沙盒游戲；一款是有射擊元素的動作游戲。」何促同樣毫不遲疑地給出了回答。
「沙盒？射擊？」陸教授感覺信息量有點大。
「射擊游戲應該不用我多作解釋了吧？」
何促笑了笑，「要是實在想象不出來，您可以參考一下《傳送門》的設計。」
微頓半秒，他又接著說道，「我重點解釋一下沙盒游戲吧。」
他找了張椅子靠坐下來，「沙盒游戲的核心玩法是創造，也就是利用游戲中提供的基礎物件，制作出你屬于你自己的東西，然後再借此慢慢改變、影響乃至是創造一個世界。
「游戲基本不會有固定的劇情流程，玩家的主要目標就是生存、探索和建造，直至最後創造出一個獨屬于自己的游戲世界。」
「就像不做主線的《森林》那樣嗎？」陸教授很快反應了過來。
何促微微一愣，隨即笑著點點頭︰「差不多，不過我們的新游戲，可比《森林》要自由多了……至少，在我們的新游戲里，玩家可以在無數個島嶼之間來回跑，而不用擔心會被空氣牆擋住去路，更不用擔心會被主線任務限制住活動區域。」
他停頓兩秒，思慮著說道，「或者，您可以把這個世界，想象成是一個類似于現實世界的開放世界……您想去哪兒就可以去哪兒；您想要創作什麼東西，就可以創造什麼東西。」
「開放世界……」
陸教授有些出神地在腦海中構想著這樣一款游戲，隨後咽下一口唾沫，眼巴巴地望向他，「我什麼時候可以玩到這款游戲？」
「這個月。」
「具體是什麼時候？」
「還不能確定。」
「就不能提前跟我透露一下嗎？」
「嗯……」
何促微抿嘴角，反問道，「您為什麼不問一句，‘我能不能提前玩到這款游戲’呢？」
陸教授神情微滯。
對啊，游戲的制作人就在他面前啊！
他明明可以跳過「等發售」的階段，直接提前從對方手里獲取新游戲的啊！
大概這就是有關系的好處？
「那我能不能提前玩到這款游戲？」陸教授問。
「不能。」何促搖搖頭。
「……」陸教授面色復雜地看著他。
如果他不是一名需要顧及個人形象的老教授，他絕對會跟對方急。
何促露出了一副充滿歉意的表情︰「游戲目前還沒有完成，而等到游戲徹底完成了，我們應該會馬上上架發售，中間不會剩下多少間隔時間，所以……」
「可以理解。」
陸教授點點頭，平靜道，「那我就等著它上架發售吧。」
「抱歉……」
何促態度誠懇地低了一下頭，隨後便將話題拉回到了最開始的地方，「您問我下一款游戲的情況，是有什麼想法或者建議嗎？」
「對哦，差點忘了最重要的這件事！」
陸教授反應過來，稍稍正了正面色，「嗯……我是想問問你，你們以後打不打算做弱劇情的聯機社交游戲？」
「下一款游戲就是。」
何促毫不在意地回答道，「您問這個干嘛？」
「哦，那你們就好好做吧，可千萬別讓人截胡了這個類型的游戲。」陸教授點頭道。
何促︰「？」
教授您能不能好好說話，別當謎語人啊？
似乎是讀懂了他眼里的不善，陸教授又笑呵呵地解釋道︰
「前些天有人找到我，說是要讓我幫他們重點研究一下，弱劇情聯機社交游戲該怎麼設計和制作，我說我要考慮一下，等過段時間再給他們答復。」
「研究弱劇情聯機社交游戲……」
何促微微皺眉，依稀想到了某個可能性，「他們是什麼人？」
「大公司的人。」
「大公司？」
「很大很大的互聯網公司。」
「哦……」
「所以你們要加油啊！」陸教授認真道。
「我們會的。」
何促點點頭，遲疑一瞬，又問，「那教授您會答應嗎？」
「我要先看過你們的新游戲再說。」陸教授回道。
「然後從中汲取經驗？」
「……你的性格一直都這麼惡劣嗎？」
「主要是教授您太親切了。」何促靦腆道。
「潛台詞就是我比較好欺負是吧？」
陸教授無奈笑了笑，隨即正經回答道，「看你們的新游戲，是為了確定你們在這方面到底有多大的潛力，要是我感覺你們在這方面，同樣不可戰勝的話，我應該就會答應他們的邀請……這樣至少不會讓游戲圈重新走偏吧。」
頓了頓，他又補充一句，「然後我也可以拿到充足的科研經費。」
「了解。」何促點點頭。
研究弱劇情聯機社交游戲……
該來的，總歸還是會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