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萬貴妃寢殿。
「孩兒拜見阿娘。」
「兒媳拜見阿娘。」
「孫兒如意給皇祖母磕頭。」
李智雲攜娘子，寶娘，以及小承昭，拜見萬貴妃。
「好好好，都起來，都起來。」萬貴妃喜笑顏開, 連忙起身扶起兒子兒媳，順便，從楚王妃懷里接過孫子承昭，另只手牽著孫女寶娘。
寶娘大名叫做李如意，隨著她漸漸長大，王府內的僕人稱呼她寶郡主, 幾個姨娘則在私下里稱呼她如意。
名字很普通，卻代表著李智雲希望女兒事事如意的美好期許。
眾人坐下，萬貴妃笑著道︰「你們都有孝心, 知道時常進宮來探望為娘，為娘也就心滿意足了。」
「阿娘，孩兒前幾年出征在外，不能在您老膝下盡孝，而今天下平穩，孩兒定會日日進宮請安。」李智雲欠身道。
對母親，李智雲是真心對待。
萬貴妃道︰「為娘知道，你不必將這些放在心上，天下若不安穩，皇室如何安穩。再說，王妃孝順，你不在長安的時候, 她也會時常來向為娘問安。」
「這是兒媳應該做的。」楚王妃笑著說。
「人家也有給皇祖母磕頭。」寶娘撅著小嘴，不樂意了。
萬貴妃開懷大笑, 捧著寶娘粉女敕的小臉親了一口, 「對對對, 咱家如意是最孝順的, 你耶耶和阿娘都沒你孝順。」
小姑娘听到這話才露出笑臉。
陪著母親說了會兒話，李智雲忽然道︰「阿娘，有件事情，孩兒想與您單獨說說。」
聞言，萬貴妃心知兒子要說的肯定是大事，便起身道︰「你隨我來。」
「是。」
李智雲起身跟著萬貴妃進了內室。
萬貴妃道︰「此處隔牆無耳，我兒有事，但說無妨。」
李智雲一撩下擺，跪在地上。
「你這是做什麼？」萬貴妃不解。
好好的磕頭干嘛。
李智雲沉聲解釋道︰「阿娘，前些日子齊王來找孩兒，言大哥欲在萬年縣，安葬秦王之時，殺掉兒臣，逼迫父皇退位。」
「什麼！」萬貴妃驚愕的看著他，眼中盡是難以置信之色，「這是怎麼回事，這為何？」
李智雲苦笑道︰「不瞞阿娘，父皇冊封孩兒神策上將, 統帥大唐兵馬，已經引起太子忌憚。秦王之死，有些風言風語，想必阿娘在宮中也听過。此番太子視孩兒為第二個秦王，欲除之而後快。」
萬貴妃抿嘴，看著兒子沉默好一會兒，有些事情，她雖身在宮中，但還是听過一二，于是問道︰「你準備如何應對？」
李智雲抬起頭，看著萬貴妃，「阿娘，孩兒不想坐以待斃。」
「你欲爭儲？」
「是。」李智雲分析道︰「阿娘，孩兒想過，就算孩兒現在自願卸甲，做一逍遙王，但太子將來登基，還是不容孩兒。既然如此，孩兒不如拼一次。」
「不妥。」萬貴妃斷然否決，苦心孤詣開解道︰「吾兒，且不說你能不能贏太子，就算你僥幸贏了，這天下你也未必能坐得安穩。百姓心中，這天下是李家的天下，可在世家心中，這天下是天子和世家共有的天下。為娘出身萬氏，小門小戶，無人可為你臂膀。
縱然你將來得了大義名分，但世家不支持你，甚至他們若是心懷鬼胎，你也坐不穩皇位。」
難怪自家阿娘能在太穆皇後活著的時候生下自己，還把自己養大，單憑這份見識，足以證明自家阿娘不凡。
「阿娘說的，孩兒其實都知道。」
「既然你知道，為何還要鋌而走險呢？」萬貴妃不解。
「因為孩兒沒有退路可言。」李智雲道︰「阿娘，二哥的死，實際上是太子一手策劃，他連同胞兄弟都能殺死，何況孩兒呢。再者，孩兒並非沒有人幫助，楊恭仁、陳叔達、裴矩，關隴獨孤氏，他們已在暗中效忠孩兒。」
「什麼？」萬貴妃錯愕，「你什麼時候和他們聯絡的？」
李智雲抿抿嘴，低聲道︰「請阿娘原諒孩兒如此冒險，孩兒只是不想阿娘和孩兒繼續寄人籬下。」
說到此處，萬貴妃忽然沉默。她想起當年在唐國公府面對太穆皇後竇氏時候的謹小慎微，如履薄冰。
沉默一會兒，她問道︰「你真的決定了？」
「是。」李智雲道︰「孩兒私以為，于父皇，孩兒無愧其栽培，大唐能統一天下，孩兒也是出了力的。只有阿娘，孩兒擔心日後失敗，阿娘遭受連累。」
萬貴妃想了想，說道︰「你若是做好了決定，將來無論發生何事，你我母子共同承擔便是。只是苦了你妻子，若你有個三長兩短，她將來只怕不好度日。」
「阿娘放心，娘子和孩兒說過，若孩兒失敗，她亦不會獨活。」
萬貴妃點點頭，將李智雲扶起來，說道︰「也罷，你自小雖然沉默寡言，喜怒不顯，但為娘知道你是個有心氣的孩子。」
「讓阿娘擔心，孩兒不孝。」
「別說這些，我知道你也是有苦難言。」萬貴妃道︰「太子既然決定在萬年縣動手，那你就沒有退路。若是你將此事告知聖人，只怕他也不會相信。在他眼中，你我母子，可有可無。」
畢竟，嫡庶之分，天壤之別。
李智雲道︰「阿娘放心，孩兒已經做好萬全的準備，只要沒有意外，應是無妨。此去萬年，孩兒不放心將娘子和孩子們留在楚王府，希望阿娘能將她們接到身邊，護其周全。我已和淮陽王說好，到時候他會率軍保護皇城。」
萬貴妃頷首，「既然你做好了準備，為娘就不多問了，你放心便是，只要為娘還活著，誰也不能傷害她們。」
「多謝阿娘體諒。」
萬貴妃輕輕搖搖頭，說道︰「我兒別怕，為娘會給你祈禱，祝我兒旗開得勝！」
「是！」
見狀，萬貴妃感慨道︰「我兒長大了。」
「孩兒此前對阿娘多有隱瞞，還請阿娘見諒。」
「沒有的事情。」萬貴妃道︰「以往太穆皇後在時，府內唯其四子是重，而今我兒有大志，為娘十分欣慰。若敗，不過是一命罷了。若成，也叫天下人看看，我兒之才，不輸太穆皇後之子。」
萬貴妃此前阻止他，甚至不看好他，主要是因為她覺得李智雲把奪嫡想得太簡單。
可李智雲說他已經聯系世家，萬貴妃這才有了底氣。
同時，她也清楚，自己兒子身處懸崖峭壁，就算能躲過一時，可躲不過一世。
太子將來若是登基，其心若善，還能留下兒子一命。其心若惡，只怕楚王府滿門難存。
她也是讀過史書的，並非只知爭寵的愚人。
值此之際，她唯有全力支持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