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巫族神宮的走廊中一共有四幅半壁畫,除了第五幅那明顯是九幽天魔外,還有仙鶴圍繞的白須老者;菩提樹下的佛環繚繞,三千靈山信徒誦經的佛陀;藏匿雲海,身軀遮天蔽日,與瀚海等齊的龍影;以及……一個周身萬劍環繞,無數劍修虔誠拜服的白袍劍修。
淮知安之前本以為那不過只是普通的壁畫而已,並無在意,可以淮知安如今走進光陰長河的感覺再去干,那壁畫不並只是巫族留下的壁畫,更是巫族竊取了一絲光陰之謎,將一縷光陰刻印在了建木之牆上!
雖然壁畫上的身影都看不清面貌,但淮知安認得,眼前之人的身上那若有若無的劍意,與壁畫上的白袍劍修一般無二。
也就是說……
淮知安驚異的看向眼前模樣平平無奇,與尋常漢子別無二致的中年男子。
察覺到淮知安那好奇中帶著打量的目光,男子目光奇異︰「你認得我?」
淮知安並未搭話,只是輕輕招手,喚來那早就盯著他不放的茶樓伙計,點了一壺茶樓中最最上等的仙茶。
等到伙計表情從不善轉為滿臉諂媚的笑容離開後,淮知安才輕笑開口︰「劍主當面,晚輩如何會不認得?」
可男子卻依舊盯著淮知安,搖搖頭︰「你不應該認得我,這個時代,沒有人認得我才對。」
淮知安心中疑惑,不明白對方這話是什麼意思,但還是實話實說道︰「晚輩曾在某幅壁畫上曾見過前輩的身影與一縷劍意,所以如今自然能認出。」
「壁畫……」
男子眼中閃過沉思,琢磨了一陣,松開眉頭,再看向淮知安的目光已是了然。
「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在你身上察覺到了一點屬于我的劍意殘留,但你我之間又並無任何因果牽連,仿佛憑空而生一般。」
「劍意殘留?」
淮知安明白過來,應該是他心湖中的那座巫族神宮的原因。
雖然那巫族神宮在他心湖里,但巫族曾以一絲光陰之秘刻下了劍主的一縷劍意,如今劍主就在眼前,不可能察覺不到。
「前輩說的‘這個時代沒有人認識你’是什麼意思?」淮知安好奇道。「周圍這群人不都認識前輩嗎?」
男子抬首看了一眼淮知安,平澹道︰「他們認識的是‘劍主’,而非認識我,我是劍主,但劍主卻不是我。」
有著和劍主一模一樣劍意的男子表情相當坦然,根本看不出哄騙淮知安的樣子。
「劍主是你,但你不是劍主?」
淮知安眨了眨眼楮,忽然意識到了什麼,不再以肉眼去觀察眼前人,而是以自身劍意匯入雙目,再去觀察。
看著看著,淮知安眉頭就皺起來了,因為眼前男子周身除了那令他無比熟悉的劍意之外,竟然還存在著光陰長河的氣息!
只是自身劍意還不夠,淮知安神色凝重起來,探出一指,以指作劍,于虛空之中輕輕一斬。
整個茶樓上下所有人齊齊打了個冷顫,不知道為何,感覺氣溫好像突然 降了不少,就好比突如其來了一場大雪!
而在看到淮知安這一劍後,神色一直平澹的男子眼中迸發出驚人的亮光!
淮知安收回右指,一臉驚訝︰「你是劍主的劍意化身?」
斬開男子周圍的迷霧,真相顯露于淮知安眼前。
原來出現在淮知安眼前的,並非活生生的人,其本質只是一道劍意。
劍意化身!
這「劍意化身」听起來簡單,可淮知安怎麼看,眼前男子都是活生生的修士。
不是那種與自身念頭一致,完全被本體操控的化身,而是有著獨立思考,與個體無異的真正修士!
這等手段,淮知安聞所未聞!
「我是這個時代的劍意化身,任何見到我者,都會在無形之中被我的劍道斬去與我有關的記憶與因果,所以這個時代,天下人只知道‘劍主’,但並不知道‘我’。」名為劍九的男子開口說道。
「而你,卻是整個玉京城中,唯一擋下我這因果之劍的人。」
淮知安了然,所以說這位大老才主動找上門來了嗎?
「在下淮知安,撫雲觀一小道。」淮知安頷首笑道。
「撫雲觀?」劍九搖搖頭,不管是人還是地方,他從沒听說過,可劍九忽然向淮知安展露笑顏。
「本來我也只是猜測,可剛剛你那一劍卻讓我明白……原來你與我一樣,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
淮知安眉頭一挑︰「都不是這個時代的人,前輩這句話的意思……」
劍九一臉驚嘆,嘖嘖稱奇的看著淮知安︰「我還是頭一次見到有人能跨越如此久遠的光陰,而沒有被光陰長河直接碾成粉碎的。」
「你是怎麼做到的?」
「等等,難道跨越光陰長河還很危險?」淮知安有些懵。
「你不知道?」劍九驚訝道。
淮知安茫然的搖搖頭,什麼危險?不是直接跳進去就完事的嗎?
看著淮知安完全不像是撒謊的模樣,劍九頓時語塞,一臉看怪物的表情看著淮知安,好半晌後才繼續說道︰「光陰長河是世界根基,怎麼可能那麼輕易就讓人隨意穿梭?」
「當你想要逆反光陰長河,即便只是短短一瞬,你也就意味著要抗住光陰長河千萬年的光陰之力,面對這等光陰之力,即便是羽化境修士,壽元都會瞬間消失,衰老致死。」
淮知安頓了頓:「原來……不是直接跳進去就行啊。」
「直接跳進去?」劍九看了一眼淮知安。「那和直接跳進黃泉河投胎沒區別。」
淮知安咧了咧嘴︰好家伙,原來九幽天魔把他困在光陰長河,不覺得他能離開那里,除了想要在億萬萬光陰水珠中找到正確的光陰點根本不可能之外,更是覺得,就算他有膽量跳進光陰長河,也會被光陰之力直接碾碎嗎?
「也不對啊,即便我有劍意護持己身,那也不可能絲毫沒有感受到光陰之力才對……」淮知安凝眉苦思,還是覺得有些奇怪。
「難道是……」
淮知安想到了巫族神宮中的那團人初之靈!
因為人初之靈的緣故,就連系統中謝曉峰的鐵劍都發生了奇特的變化,如今幫助他避開了光陰之力的傾覆,好像也說得過去。
劍九看向淮知安︰「我不認識你,那也就說說明在整整第一次氣運浪潮期間,你都沒有出現,也就是說,你來自于更加遙遠的未來,第二次氣運浪潮?還是第三次?」
淮知安想了想,也沒覺得有什麼隱瞞的必要,索性坦白道︰「第三次,我被九幽天魔以法寶算計,拖進了光陰長河旁,誤打誤撞來到了這個時代。」
「九幽天魔?」劍九眯起眼楮。「他竟然還沒死?」
「沒,那家伙……」
淮知安剛想說什麼,卻忽然汗毛倒豎,感覺到一股極度危險的殺機無形中鎖定了自己。
「噓!不必多說。」
劍九對淮知安做了個噤聲的姿勢。
「你剛剛感覺到的是因果之力,是不亞于光陰之力的,同是構成世界根基的力量。」
「你如果把還未發生的事情告訴了我,那未來可能就會改變,這種世界因果變動帶來的變化,會化作因果之罰落在你身上,普天之下能抗住者寥寥。」
淮知安點點頭,他又不是受虐狂,也沒傻到故意觸犯因果。
並且萬一未來真的發生變化了,那他就算回去,可能也不是他來時的那段光陰了。
淮知安疑惑道︰「那為什麼本來在歷史中沒有見過的你我相見卻沒事?」
按照正常歷史,他與劍主的劍意化身從未見過才對,如今相見,不也是改變歷史因果?
「不要小看光陰長河本身的力量,加上因果也有大小之分。」
劍九隨手一抹,壺中茶水懸浮而起,在淮知安和劍九中間化作一道小巧精致,卻奔流不息的河流。
「如果這條河是光陰長河,那因果就是將異物插入光陰長河中,更改光陰長河的流向。」
劍九將一根手指插入其中,水流被劍九指頭分開,隨後又匯聚在一起。
「如果這因果太小,光陰之力就會糾正這其中的差異,而如果因果太大……」
劍九直接握拳,落在小巧的河流中,整條河流的流向頓時變得七零八落起來。
「所以你我相見,在光陰長河看來,並不算什麼大的因果,完全在可以接受的範圍內,即便真的有什麼因果之罰,以你的實力,想必也能接下。」劍九隨口說道。
「可事關九幽天魔的事無疑十分重大,所以光陰長河才會主動阻撓你透露相關信息。」
淮知安頓時明白了︰「也就是說牽扯的因果越大,帶來的後果就越嚴重,牽扯到的因果越小,後果就越輕是吧?」
劍九點點頭。
淮知安眉頭一挑,看向劍九:「那前輩你呢?分化無數劍意化身,散落在了光陰長河各個光陰水滴中,難道不會招來因果之罰嗎?」
雖說只是短暫的接觸,但淮知安卻將劍主的劍道猜了個七七八八。
在劍主修行劍道到某個階段時,將自身抹去,雖然「劍主」還存在,但劍主本尊則已經將自身劍道化作無數劍意分身,散落在了第一次氣運浪潮的各個光陰節點中,在不同的時間點,磨練自身劍道。
而一旦時機成熟,那劍主召回所有劍意返身,重新化作本體,那他可能真的就能做到超月兌!
只不過淮知安知道,最後劍主並沒有超月兌,至于原因為何,似乎是劍主放棄了自身劍道,轉而傳劍天下,從此劍道大興,不再是屬于道門之中的一個旁門,而是成長到了能與「道佛」比肩的天下大道之一!
「你猜的沒錯,這麼做確實會有因果之罰。」
不知是何種原因,劍九對淮知安似乎相當信任,即便這種涉及到自身超月兌大道的事情,也毫不遮掩。
「即便我以因果之劍不斷斬去與我有關的所有記憶與因果,但終究不能做到完美,偶有疏忽,便會召來因果之罰。」
「不過這種程度的因果之罰,還在我的承受範圍內,不值一提。」
劍九神色輕描澹寫,絲毫不以為意。
淮知安咂舌,不愧是第一紀元傳劍天下,使得劍道大興的人物,在沒有人初之靈的幫助下,還能抗住光陰之力,將劍意分身送去其它光陰中,就連因果也奈何不得。
想到這里,淮知安神色一動,不禁問道︰「那前輩可知我該如何返回我的那個時代?」
淮知安在不涉及因果的情況下,將自己如何被暗算,又如何來到這個時代簡單說了一遍。
听完之後,劍九皺了皺眉,遲疑道︰「說實話,你的這情況我也是頭一次見到……」
「即便是我,或者其它那幾個老家伙,也只敢在光陰長河有限的光陰內稍稍動一些手腳,而不敢做得太過火,像你這種直接橫跨三次氣運浪潮的,聞所未聞。」
得知淮知安的情況後,就連見多識廣的劍九也忍不住驚嘆。
他自己劍意化身萬千,送至光陰長河各處,也是取巧了的。
正是知曉劍意送去其它光陰後,無論如何都會與本體斷開聯系,所以他才會如此大膽的想到這個辦法。
他最核心的,也是未來成就超月兌大道的那一點劍道之靈,其實還在原本的時間中,所以在光陰長河看來,他其實根本沒離開那個光陰點。
只不過是將分化出來的劍意送去了其它光陰,斷開聯系後,化作劍意化身。
這麼做風險極大!
要是他本尊找不到能將所有劍意化身統統串聯召回的辦法,那他的劍道可能就止步于此了。
要是有劍意分身變得比本尊更強,那說不定劍意化身甚至能將本尊當作劍意化身召回以成大道!
「對于光陰之道,我雖了解,但知之甚少,這件事我還是建議你去問問天上那老頭比較好。」劍九指了指頭頂。
道門仙宮,道祖所在!
「我現在去能見到那為道祖不?」淮知安問道。
劍九搖搖頭︰「不行,那老頭只會在東天問道結束後出來,其他時候,就連我們幾個都見不到,除非靈山那禿頭瘋了要和道門同歸于盡。」
淮知安嘖了一聲,又問道︰「那我參加東天問道,這因果算是大還是小?」
「你想參加東天問道?」劍九模了模下巴。「這倒也不是不行,因果一道我挺在行,應該有辦法幫你把因果降到最低……」
「前提是,你要幫我個忙。」
淮知安笑了,他就知道。
這群心眼比誰都多的家伙,怎麼可能這麼簡簡單單的跑過來搭話?
「幫忙可以,這頓你請!」
淮知安指了指剛剛他點的,茶樓中最最上等的仙茶。
明知道對方揣著心眼來得,淮知安自然不會和對方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