猩紅之淵。
一個極度危險，但又遍地黃金的地方。
外圍，入口處。
人頭攢動。
「蠻勇拾荒團需要一位對猩紅之淵地下一~十七層有足夠了解的資深探索者！」
「新科制藥集團準備前往地下十層采集原材料，招收五位同行者，實力要求螢火中段以上！」
「我接取了天樞學府下發的任務，需要六組鬼面蛙的腳蹼，有沒有同行的小伙伴？」
……
吆喝的人群中，一名青年，用雙手推動著他的輪椅，緩緩前行。
快駛離人群時，一道聲音傳入了他的耳中。
「你的動作真慢。」
體格健碩的光頭青年面露不滿，雙臂環抱。
「別這樣，好歹我也算個殘疾人士，應該多給點關照嘛，羅社長。」
晏溫笑語晏晏，推動輪椅駛向等候他的幾人︰
「幾位願意到這來，看來，是都答應我給出的條件咯？」
「當然。
說實話我很好奇，到底是什麼樣的好東西，能讓你願意付出這麼大的代價，把我們這些新生中最強的幾人一齊找來協助你。」
身材壯碩的羅文龍說著，眼神不自覺得環視了一圈除去晏溫之外的其余三人。
左起第一位，身著白衣，背負劍匣，面如冠玉，一派翩翩君子之風；
第二位是一位銀發及腰的少女，她到來後，自始至終一言不發，甚至連表情也沒變過一次。
這兩位他都有所耳聞。
分別曾在高考中，名次位列第二和第三。
學府論壇上，曾有好事之人，將他們列為新生中的四大天王。
原本是有五個的。
只是那一位……
心念轉動間，他余光瞄向了最後略顯拘謹的藍發少女。
「這位是來自特異院的藍雨桐小姐。」
晏溫主動開口介紹。
「大家好！」
藍雨桐的表情頗有些緊張。
放在平時，她自然不會這樣，但今日到場的這四位，每一個的實力，均在她之上。
若不是她的異能足夠特殊，也不會被邀請來參與這次行動。
她是在場五人中，唯一的一個光燭初段，但她的異能【合眾歸一】，可以讓她通過臨時借取他人的力量，短暫地提升自己實力。
「你只要做到別拖後腿就行。」
羅文龍面色平澹，語氣不是很友好。
他向來是這樣的，只對他服氣的有好臉色看。
而在場的這幾個，他自詡實力和其他人皆在半斤八兩之間，所以一個也不服，能來純粹是沖著好處。
像是他們這些新生中的尖子，根本沒興趣跟著那些普通學生一起上課，因為，學不到什麼有價值的東西。
該會的，早就全都會了。
與其在學校浪費時間，還是找各種門路賺取天樞點，才更符合他們的利益。
天樞學府，從來沒有在教室中坐出來的天樞十英！
藍雨桐抿了抿唇。
雖心中是‘等你們應付不來時候，看老娘如何力挽狂瀾，打腫你臉’的風傲天想法，但她俏臉上仍是一副畏畏縮縮的柔弱表情。
先忍一手！
忽地，她打量向在場幾人，腦海中跳出了一個問題。
在場都是新生中拔尖的存在，那他怎麼會沒被邀請來？
高考時曾與對方接觸過的畫面浮現，她忍不住開口詢問︰
「方同學呢？他怎麼沒來？是最近比較忙麼？」
自從高考結束後，她就再沒有和對方見過面了，一直埋頭苦修武道和異能，壓根不清楚如今的方同學成長了多少。
不過，他當年能以螢火境的超凡等級，越階斬殺二階石蟒，現在一定也弱不到哪里去吧！
可是，不知是何原因，當她的這個問題一出口，場面突然就冷了下來。
羅文龍扯了扯嘴角，良久之後，道出一句︰「可惜。」
論新生中誰的名氣最大，在劍道院社團大戰中出盡風頭的那位方同學，母庸置疑可稱第一。
奈何，天有不測風雲，誰能想到，那也是他最後的輝煌。
從此，人生定格。
他的眼神，帶著些許憐憫。
不為任何人停留的時間，能夠沖刷掉很多自以為可以銘記一輩子的記憶。
現在，才過去不到半個月時間，還能偶然有人想起，再過一年，提起他的名字，或許，只能余下一句︰「誰？」
季懷安眉頭微皺，似是對羅文龍的態度有些不滿︰
「只是暫未尋到方學弟的蹤跡，相信有蕭首座在，再要不了多久就能把人完完整整的找回來。」
羅文龍沒有言語。
他當然希望對方能回來，畢竟兩人也沒有過任何仇怨。
對他來說，少了位新生中的頂尖者，他新生第一的目標，便永遠缺失了一塊，即使後來真正超越了對方，也再不可能彌補。
只不過……
在猩紅荒原失蹤超過十天，期間也沒有任何信息聯絡，這意味著什麼，他相信在場的幾人，不會不清楚。
沉浸在一場假裝不醒的夢中，他不覺得這有什麼意義。
這時，一句平靜的女聲插了進來。
「方同學一定會回來的！」
晏溫等人尋聲看去，誰也沒想到，自一開始就一言不發的銀發少女，會在這一時刻開口。
她的話語听起來在很認真表明態度，可語氣依舊毫無起伏，澹漠到不可思議。
「我同樣這麼覺得。」
晏溫鄭重表示贊同。
「等待蕭首座那邊的好消息，沒準我們這一趟回去，方同學已經在學府中坐著了。」
「這樣的話，可不能讓方同學久等，」季懷安擠出一抹笑容，緩解場中的低氣壓，「事不宜遲，我們盡快出發吧。」
「好。」
晏溫點頭答應，一邊推動輪椅駛向猩紅之淵的入口，一邊講解需要注意的事項︰
「我們這一次，要前往的是猩紅之淵第二十九層。」
听聞此言，同行的幾人即使早已知曉，仍忍不住互相對望了眼。
二十九層，這已是屬于猩紅之淵中的準深層地帶，哪怕以他們的實力，行事也必須要謹慎再謹慎。
人類將目前最深抵達過七十九層，依照危險度，將層數劃分成三種區域，為淺層，深層，以及核心層。
淺層範圍是一~二十九層，里面游蕩的虛魔，以一階和二階為主，第三十層開始，危險度便開始直線攀升，到最深入的核心層，傳聞中內部甚至有媲美宗師級別的虛魔沉睡。
「第二十九層里面，連堪比光燭極限的虛魔也不是多麼罕見了，你還真看得起我們。」
季懷安撇撇嘴。
在天樞學府的這些天，他從光燭初段晉升為了光燭中段，還于偶然間，初步領悟了領域之力，可就算這樣，讓他對上光燭極限，也是沒一點把握啊。
他自認為自己如今的實力，已是五人中最強，那他都應付不來，其他人不更是送菜？
「莫慌，莫慌。」
晏溫老神在在道︰
「我們這一趟，應該不會和任何虛魔發生沖突。
我只是偶然得知了一個消息，某位焰炬境的強者，身隕前曾埋了一些隨身寶物在二十九層的某處，我們只需去把那些好東西給找出來，就可以了。
到時候，按照約定好的，我先挑走我想要的，剩下你們分。」
「焰炬境的強者身隕于二十九層？」
羅文龍露出一副我讀書多，你別騙我的表情。
若是三十層之上他還信，二十九層的虛魔，哪里能威脅到焰炬境的強者。
「據我所知，是和深層的虛魔交手，身受重傷，最終在返回時，坐化于第二十九層。」
晏溫眼底浮現出一絲嘆息。
當年，那位強者若能稍微多支撐一會，或許一切結果，都將就此改變。
氣氛突然又壓抑了不少，五人沉默，埋頭趕路。
也不知是何原理，猩紅之淵越深入地下的區域，範圍便會越廣，第二十九層，接近有小半個天樞市的大小。
等他們來到二十九層，已過去了將近一整天。
由于範圍愈來愈大，他們也不再像新入淺層一般，動不動就能遇到探索猩紅之淵的隊伍。
一夜不休，對他們來說算不得什麼，在晏溫的指揮下，五人抵達了二十九層的最深處。
「再往前走大約一個小時的路程，我們就將去到二十九層和三十層的分界線。」
忌憚得往黑暗的更深處掃去一眼，晏溫嘴角微微上揚。
「不過，我們無需再往前了。」
其他幾人的心情也都不錯，一路下來，有驚無險，這就是最佳的結果。
「位置大概在……」
晏溫從血脈空間中取出一物，仔細感知。
敲定位置，他領著一行人，來到半截枯木前。
枯木左側斜插了一柄銹跡斑斑的長矛，隨風飄揚的紅穗，早已失了過去的顏色。
無人知曉，自然也無人立碑。
「請恕晚輩身體不便，難行大禮。」
晏溫輕聲低喃，眾人紛紛垂落視線。
「前輩，您在九泉之下安心睡著，我一定會拿著從您這得到的東西，多殺幾只虛魔！」
羅文龍說話最直接，藍雨桐听見，凶巴巴瞪去一眼，但他絲毫不以為意。
默哀完，晏溫深吸一口氣，環視一圈在場眾人︰
「準備動工？」
「我來！」
羅文龍擼起袖子管，干勁十足。
正要開挖，季懷安眸光微不可查地波動了下，眼神警惕得掃過四周。
「老季，怎麼了？」
晏溫第一時間察覺，立刻發問。
「沒什麼。」季懷安輕搖了搖頭，「我只是覺得我們這邊好像突然變得安靜了許多，有些過于安靜，太不尋常了點。」
听到這，羅文龍松了口氣︰
「季懷安，別自己人嚇自己人啊！」
身處最外圍的藍雨桐，亦是如此，天知道她剛剛有多緊張！
她拍著胸口松氣時，驀然，遠處枯草地飛揚起一片草屑，不待她反應過來，一陣腐臭的氣息，已然撲至近前。
藍雨桐瞪大了眼。
她看得真切，飛撲來的，是一個人。
說他是人，卻又不怎麼準確，世界上哪里有半是腐爛血肉，半是白骨骷髏的人！
雙方的距離，此刻已不足五米，她能清晰得看見，爬滿身體的蛆蟲，還有那眼眶中僅靠一絲血肌牽扯著，掉落出來的干癟眼球。
一句「臥槽」憋在嘴邊，她愣是嚇得一個字也道不出來。
腦海中，僅余下一個念頭回蕩︰
‘完了’。
雖是一具早已不知死去了多久的人尸，但那一身堪比光燭極限的氣息，可做不得假。
她壓根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就在這一瞬，無數道冰稜自天而降，扎入人尸的血肉中，將它束縛在原地。
「蘇同學！」
藍雨桐感動地快要哭了出來。
驟然，身邊躥過兩道勁風。
縈繞著紅、黃、藍三色的飛劍激射而出，徑直 向一時間難以動彈的人尸，羅文龍虎吼一聲，迎風而漲，化作一個三米高的小巨人狂奔向人尸，捏起醋壇大的拳頭就砸。
然而，兩人勢在必得的攻擊，卻都打了個空。
強行崩碎束縛幾身的冰稜，人尸抬掌一招，斜插于枯木邊的長矛應聲而出，它擎住長矛，一擊挑飛飛劍，再往前一掃，把羅文龍抽得摔了出去，砸出一塊小坑。
正欲前追，它驀然像是感知到了什麼，移步後撤。
每撤出一步，它身前便多出一道利器貫穿的痕跡。
利用晏溫爭取到的時間，羅文龍、季懷安、蘇映心、藍雨桐四人匯聚至他身側，凝神戒備。
……
與此同時，三十層中，身披浴袍的少年踩過累累白骨，腳步不疾不徐。
他的肩上，趴著一只不管看什麼都特別新奇，大眼楮中閃爍著濃濃好奇的小母狼。
一人一狼的後方，數不清躺了多少具半是腐肉、半是白骨的尸體，堆疊成一座座小型的白骨峰。
不僅有人類的，也有虛魔的。
佔地快趕上大半個操場的虛魔骨翼龍瞪著空洞眼神，仰望天穹，它龐大的身軀之上，滿是焦枯之色。
「小母狼，從我們踏入猩紅之淵的範圍以來，大概過去多久了？」
少年掌中出現一串串好的虛魔肉，他咬了一口後，瞧見小母狼直勾勾盯著烤肉的亮晶晶眼神，另一只手憑空現出一串差不多十分之一大小的烤串。
「喏，給。」
「嗷！」
小母狼興奮得抱住烤串就啃。
少年無奈，嘆了聲氣，眺望向死寂的天空︰
「應該，有快三天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