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二年初，王扶林總導演在涿州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帶上一車慰問品長途跋涉來看雲南的山西代表隊。
初春時節，山上的空氣稀薄，雪水與雨水混在一起，路上很是泥濘。
「王導演，我們還要有多少距離才能到達拍攝現場？」日本記者澤口靖子一口流利的漢語，她是朝日新聞的記者，時刻關注著中國的大事小情。
「快了，應該快了。」王扶林總導演看著眼前的山路，山路十八彎，卻沒有人蹤鳥跡。
車子緩慢地前行，越野車打頭陣，後面跟著的是物資車輛和一輛中巴車。
「後面，總導演，後面……」澤口靖子無意中回頭看看後面，才發現物資車和中巴車陷在泥里出不來了。
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這可怎麼好？沒辦法還得給制片主任張紀中打電話。
張紀中帶人到來得很快，劇組的哥青壯年幾乎全來了，看著走在最前頭的「老人」，王扶林笑了，「瞧，那是我們三國演義的第一主角……」
「他就是諸葛亮，中國最著名的女乃油小生？」澤口靖子盯著這位跑在最前面的一米八的大個子，他的臉上還粘著胡子，一幅老人臉龐，一幅青年身板。
「他現在可不是女乃油小生，是中國著名演員，每戶中國家庭，每個中國人，幾乎都認識他……」
唐秦慢慢走近，他的臉上洋溢著笑容，再次見到王扶林總導演，他心里高興。
「我听說，有許多人反對他來出演諸葛亮這個角色，這個角色，在日本，也有許多演員想試試，」澤口靖子把手中的本子和筆放好，卻又問了最後一個問題，「可是我有疑問，一個京城最頂級的富豪，能演得好澹泊以明志、寧靜以致遠的諸葛亮嗎？」
「富豪，你是說小唐？」王扶林總導演也打算下車了，可是把住站框就看著這位漂亮的日本記者，「不可能，他怎麼可能，他在我們劇組拍一集是二百二十五塊錢……」
當然，前些年明星走穴賺不少錢，唐秦在王府井也有商場，可是這不能說明他是頂級富豪。
「京城的一唐三李，您還不知道？」澤口靖子拉緊風衣就跳進泥濘里。
一秦三李？
王扶林看看車頭前拴著繩子的唐秦，他，就那位神秘的唐？
一瞬間，他感覺到心中百味交集，他可是听說過姓李的那位，一條領帶都要好幾萬塊錢，一雙襪子都要好幾百，這要真是這樣，這拿著二百二十五塊錢一集的工資，跑到這個兔子不拉球的地方來，穿著幾百塊錢一雙襪子的唐秦，還要親自過來往外推車……
「你好，諸葛亮同志……」澤口靖子入鄉隨俗，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來，握手之後，她把風衣中間的帶子一緊，一方小蠻腰立即挺立在這崇山峻嶺中間。
「大家伙一塊，把車推出去……」導演張紹林喊了一嗓子，「總導演，您就不必了……」
「同志們一塊，」王扶林總導演也用上了力氣，「現在沒什麼總導演，大家都一樣。」
「你看那位，就是諸葛亮……」一位新加坡記者指著推車的唐秦，「諸葛亮親自來推車，這是什麼樣的劇組？」
「哪有大明星親自推車的，我看不象中華電視台，倒象是個草台班子。」一位香港的記者道，「我們無線的演員，都不必干這些活兒……」
他們說著風涼話，澤口靖子就喊了一句，在這位漂亮的昭和美人的感召下，眾多記者終于也來一起推車了。
無奈車上的物資太多，道路又太過泥濘，眾人用力推車，車子半個車輪動了一下，又突地退了回來，來不及閃開的眾人一下子被頂得七倒八歪，跌坐泥里，好在車子停下沒有傷到人。
「再來……」
粘著胡子的唐秦也被甩在泥里，重重地砸倒了張紀中身上，他從泥漿里爬起來，又開始推車。
「同志們加把勁啊……」
澤口靖子驚訝地看去，頭上，臉上，胡子上，身上全是泥漿的唐秦還喊上了。
這是前幾年姜昆的相聲《虎口月兌險》里的台詞。
「哎嗨喲——」
立時，泥濘的山路上，張紹林和張紀中帶著一眾演員就喊了起來，這聲音有山西的醋味，有山海的海鮮味，還有內蒙的羊肉味……
喊完，立馬就響起笑聲一片。
「同志們再推下啊……」
「哎嗨喲——」
這次，連王扶林總導演也喊上了，泥濘中，三國演義從總導演到普通美工、燈光，個個一臉的精神抖擻。
「出來了，出來了……」張紀中繞到車前頭，「再加把勁，哎喲，剎車……」
車子在慣性的作用下朝著他沖過來，他在地上連滾帶爬才躲過這一撞，再起來時，就跟個泥人似的。
「哈哈哈——」
豪爽的笑聲再次在這條大山深入的山路上響起來。
唐秦一捋滿是泥漿的胡須，抬頭看看蒼天，此時，應該放一段好漢歌兒才對……
……
王扶林導演終于到達了山西代表隊的扎營地。
看著這間二塊五一晚的小旅館，看著頭上破敗的蚊帳，再看眼前的張紹林和唐秦，這支代表隊，如果再拍不好戲，那就是沒有天理。
「吃飯，你們給我們吃什麼？」王扶林不舍得吃帶來的火腿腸和罐頭，這可以留給劇組改善生活，他也要嘗嘗當地的飯菜。
「豆米炒酸菜。」張紀中把飯菜端過來，王扶林是什麼都能吃，可是一些記者就吃不下了。
見澤口靖子努力下咽，一位泰國記者不住搖頭，「這樣的劇組，怎麼能拍得好戲？」
新加坡記者干脆就把豆米酸菜放在一邊，他想自己出去吃。
「這破劇組，也太窮了吧，三國演義的制作經費能有多少？我看他們每天的伙食費頂多也就幾塊錢……」香江的記者長吐出一口氣，「這樣看，能拍出大的戰爭場面嗎？」
「能。」澤口靖子走過來，「這些人，能在這個地方拍幾個月的戲，他們就什麼都能行，我看好他們。」
「你們，知道那位諸葛亮嗎？」她一指大口吃著豆米酸菜的唐秦，「他，是全京城最有錢的人，這樣的人肯吃苦拍這樣的戲，你們說他們會拍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