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恐褪去。
她看著少年舞動的黑發,有些痴傻。
好像時間在這一刻都變慢了。
但那時間變慢只是姬莉雅的心理錯覺。
經過數百米的墜落,其勢能已然無比巨大。
半空中,千辰甩動鎖鏈,精準勾住了花骨朵的尖端。
下墜的勢頭停滯了一下。
然而姬莉雅巨大的質量使得花骨朵的尖端沒能承受住下墜的沖擊,碎裂開來。
二人繼續向下墜去。
只是一個呼吸的功夫。
伴隨著一聲悶響。
冬!
二人流星重重的墜落地面。
地面被砸的龜裂。
即便是千辰那張萬年冷澹的臉,此刻也不僅露出一絲痛苦的神色。只覺得身體里每一絲空氣都被擠了出去,呼吸不能。
姬莉雅倒沒什麼感覺,她覺得自己好像掉進了一個頗具彈力的墊子上,絕大部分沖勁都被卸掉了,只是被那震動的余韻震的頭昏眼花。
好一會兒,眩暈感才逐漸退去,她還死死的抱著身下的人,身體不斷微微顫抖,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有一些安全感。
這時,身下傳來虛弱的申吟︰「起起來一點」
姬莉雅悚然一驚,趕忙撐著胳膊肘子將自己撐了起來,這起身一看,她登時就嚇慘了,只見千辰躺在龜裂的地面,胸口凹陷下去了兩個坑,那兩個坑的形狀和大小,正合她胸口的弧度。
千辰這模樣讓她差點沒瘋掉。
「啊!」姬莉雅慘叫︰「千辰!千辰!你沒事吧!」
「沒沒沒事我我緩緩」
千辰胸悶氣短的申吟道。
他確信自己肋骨碎了好幾根。
「千辰,嗚嗚」
姬莉雅趕緊將千辰拉起來抱住。
她又怕又擔心又有劫後余生的慶幸和欣慰,如此復雜的情緒讓她非常想哭,偏偏她又哭不出來,只能學著人類那樣發出委屈的嗚嗚哭泣聲。
好在那蠕動的血液具有極強的愈合力,很快,千辰斷掉的骨頭和錯位的肌肉就慢慢被拉到了原先的位置。見千辰胸口的凹坑逐漸恢復。
千辰終于緩過一口氣來,他撐起身體,推開坐在身上的姬莉雅,喘息道︰「你太沉了」
姬莉雅一愣,嗚聲全無,取而代之的是哇的一聲,用手用力敲打千辰的肩膀。
錘了一會兒,慢慢的,她放下手,十分難過的低聲無力道︰「千辰,沒有辦法。我問了僭主,他也不知道你的沸騰之血要怎麼辦,我們被尹維特那家伙給耍了,它只是,想把我誆來愛菲都」」大主教,沒事了。」
千辰安慰姬莉雅,「我已經找到沸騰之血的控制方法了。」
姬莉雅收起難過,難以置信的抬起頭,問道︰「真的嗎?」
「真的呀。」
千辰平靜說道。
「你要怎麼唔天亮了。」
話音未落,姬莉雅抬頭看著天空。
由于今晚過度的驚嚇且經歷了太多的事情,導致她現在根本沒有時間觀念,看見天空有亮光就以為是天亮了。
但千辰知道,那絕不是天亮了。
「大主教,我們走吧,先離開這里。」
千辰站起身,他拉著姬莉雅,毫不羞恥的向花骨朵外跑去。
起身之後,姬莉雅這才發現千辰身上又是光光的,一件衣服都沒有,不由驚呼道︰「千辰!你的衣服呢!?」
千辰的衣服早就被燒完了,那樣的溫度變化,衣服能留下來就有鬼了。
姬莉雅感覺非常微妙,本來她被千辰救了一命,心里感覺很棒棒。可是他又沒穿衣服,看模樣還是一本正經非常嚴肅。
這都是什麼人
她無奈的想,就算是塊石頭,不穿衣服也會感到羞恥啊!就算千辰有什麼萬分火急的事,難道不能穿上衣服再跑嗎
……
一旁的愛菲都人深陷于震驚之中,他們預想中那石頭在地上摔的粉碎的景象並沒有出現,相反,那個石頭凋像被一個什麼都沒有穿的家伙給拖著,在大街上跑。
一瞬間,他們好像忘記了剛剛投票選擇姬莉雅去死這回事,轉而更加狂熱的指著姬莉雅尖叫起來。
「這又是什麼行為藝術嗎?」
「快看啊!」
「大新聞又來了!」
「姬莉雅和光的男人!」
作為這段時間愛菲都最受人矚目的新星,姬莉雅的一舉一動都備受關注,如果說她此前被僭主從高空推下還屬于戲劇的一部分,那麼現在這部分就是演員作為演員私生活的一部分。
而這一部分,他們顯然要更感興趣。
姬莉雅听見了一旁的呼聲,沒有任何理睬他們的意思,愛菲都人的選擇她早已看在眼里,對于這些人的呼喊,她置若罔聞,或許他們還覺得自己是什麼大明星,對她時刻保持關注,但姬莉雅已經受夠了。
既然千辰說他找到了沸騰之血的控制方法,那麼繼續呆在愛菲都已經沒有意義了,當然,演員和歌手的身份對于姬莉雅來說也同時死亡。
她甚至都不願回頭再去看一眼花骨朵,這段記憶對她來說無疑是從爛泥坑里走了一遭那樣不愉快。
這時,一旁的人不僅認出了姬莉雅,同時也認出了千辰,他那標志性的鎖鏈,還有他那俊美的臉龐,頓時,又有一群女性尖叫起來。
「佳人!」
「冰山佳人!」
雖然千辰在舞台上呆的時間並不久,甚至連台詞都沒講幾句,但是他的容貌和氣質成功的為他收獲了一大群女性追隨者。毫無疑問,這樣的歡迎讓愛菲都男性關注十分鄙夷,他們厭憎著千辰虞帝國人的身份,並對那些女人破口大罵道︰「不知道他是虞帝國人嗎!?叫什麼叫!膚淺的賤貨!」
而那群女人被侮辱,也反唇相譏道︰「你們還對著一塊石頭發情呢!喜歡一個虞帝國人又怎麼樣!?」
很快,聚攏在愛菲都花骨朵下的男男女女便因為立場和問題吵了起來。
當然了,這些人在吵什麼。
又在尖叫什麼。
亦或是給他起了什麼外號。
千辰都不在乎,他不在乎自己穿著什麼,不在意身旁那些愛菲都人震驚詫異的眼神,也不在意那些女人的尖叫,更不在意他們彼此的爭吵。
死人在想什麼,喜歡什麼,厭惡什麼,對千辰來說已經沒有意義,況且,他在舞台上已經提醒過他們了,此刻,他只是拖著姬莉雅一路狂奔。
愛菲都人沒吵多久。
天空中,那輪亮光越來越大。
一開始它只是米粒大小,但很快就變成了珍珠大小,散發著刺目的光芒,再也不能被任何人忽視。
一些喝醉酒的愛菲都人醉醺醺的抬起頭,指著天空,痴痴傻傻的笑著。
「又要放煙花了。」
「真是美妙的節日啊。」
只是,這份痴傻的快樂並未持續太久,短短一分鐘的時間里,它就由珍珠那麼大,變成臉盆那麼大,天空明亮的好像最熱辣的正午一般,偏偏那正午的天空還密布著雲朵,其中悶雷滾滾,如此反常的異象終于讓眾人感到一絲不安。
他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如果是煙花,或許會有聲音,如果有節目,或許會有預告。
但是什麼都沒有。
沒有一絲聲音,也沒有什麼預告。
它就在天空出現,並且越來越大,越來越大。
「那是什麼?」
他們看著天空問道。
「是太陽嗎?」
「這個點,怎麼會有太陽呢」
「是隕石嗎?」
「好像不是好像有形狀」
「什麼形狀?」
「好像一只鳥」
竊竊私語席卷廣場,面對那越發龐大的不明物體,聚攏的人群不僅沒有散開,反而愈發集中,他們對著天空指指點點。
突然,有人大喊道︰「我明白了!」
于是眾人紛紛看著他。
只見那人指著天空大聲說道︰「這是繆斯的神跡!
以這種方式來彰顯它復蘇的跡象,你瞧啊,鳥的形狀,又有光,這正是涅槃重生的預示,代表著繆斯浴火重生,重新降臨愛菲都!猶如不死鳥一般!」
他的話立刻引起了一眾愛菲都人的認可,他們紛紛豎起大拇指,表示對他的贊同。
于是那人喜悅,趁熱打鐵道︰「啊!我感受到了上天的意志,這是新繆斯,不同于老繆斯,今後,大陸一定是新繆斯的時代,我的建議是我們立刻臣服于它,成為第一批,也是最早一批的信徒! 」
說完,他不由分說,率先跪了下來,在胸前握住拳頭,嘴里開始念念有詞。
有那麼一撥人听他這麼說,竟也紛紛跪在他身後,和他一樣,握著拳頭,嘴里念念有詞
而在另一邊。
沒有穿衣服的少年拖著石頭凋像穿過愛菲都的街道,他們從那些指著天空嘰嘰喳喳的愛菲都人身邊穿過,少年目不斜視,石頭凋像則在奔跑中不安的看著天空,那件亂七八糟的繆斯長裙的衣擺在她身後翻飛舞動。
狂奔中,姬莉雅也看見了天空中那恐怖的巨大亮光,雖然她感覺不到高溫,但在那亮光周圍,她可以看見扭曲的空氣,好像一層層水紋一般氤氳。
她看著拖著自己奔跑的千辰,眼尖的她發現,千辰背後的傷口竟然結痂了,那道巨大的十字傷疤竟然不再沸騰,她不由得萬分驚訝,問道︰「發生了什麼!?千辰,這究竟是怎麼了!?」
「使徒來了。」
狂奔中,千辰面無表情的說道。
「使徒??」
姬莉雅想到了什麼,頓時神色一變,問道︰「是荊棘之地那一晚的兩個人嗎!?」
「是的。」
千辰看著天空,復又搖搖頭︰「不過也不止他們。」
「還有誰?」
姬莉雅驚恐問。
一向對大主教知無不言的千辰並沒有回答姬莉雅這個問題,只是拖著她在愛菲都內一直奔跑,一路向著下方跑去。
…….
天空中,那明亮的光芒愈發接近,它從臉盆大小變成了熱氣球大小。伴隨著光芒變大,濃烈高溫扭曲了天空,那光照讓地面熱的燙腳,身體開始出汗,汗液還未滴落便被嘶嘶蒸發,溫度持續升高,大規模的升高,整個愛菲都就像被放進了蒸籠中一樣。
這下,即便是再愚鈍的愛菲都人也覺察到了大事不妙,他們惶恐不安的發出尖叫,四散奔逃開來。
他們或是沖向自己的氣球車,或是從廣場上驚叫著向自己的住所沖去,那數以十萬計從歐底里斯各個城邦敢來此地的觀光客無處可去,只能向魔晶列車站趕去,希望趕緊坐魔晶列車離開這個怪異灼熱的地方。
一時間,更大的混亂包裹了愛菲都的各個角落。
廣場上,那群跪地祈禱的人也慌了起來,這時候,那名領頭最先跪下的人大喊道︰「不要慌!這是新繆斯對我等的考驗!只有通過這場考驗,我們才可以去新繆斯的神國中享受無上榮光!」
他的語氣是如此的篤定,以至于听了他的話的人竟信以為真。他們跟在那人後面,開始了更大聲的祈禱。
「新繆斯啊新繆斯,請讓我等成為新世界的領導者!只要給我一個機會,我一定要讓愛與美征服世界,那些不同意的反叛者,異教徒,都會在你那崇高的威嚴下蕩然無存!」
溫度仍舊在持續上升,絲毫不因任何人的祈禱而改變。
天空的火球越來越大,地面的溫度也越來越高。
在那刺目的光芒中,有某種震動傳來,那震動猶如遠古祭祀的鼓點一般,攝人心魄。
盡管沒有聲音,卻讓那些四處奔逃的人口鼻滲血。
愛菲都人慌不擇路的登上氣球車,試圖離開這片可怕光芒籠罩的區域,可氣球車飛著飛著翅膀就著火了。
在哀嚎和尖叫聲中,氣球車載著逃跑的愛菲都人向著城市中層那精美絕倫的屋頂上墜去。
一時間,百花齊放。
見到如此景象,那些祈禱的人居然還沒有逃跑,他們還跪在那里大聲祈禱著︰「新繆斯啊,你就是唯一!我唯一的真神啊!看看你虔誠的信徒吧,如果你要祭品,我會給你獻上祭品,如果你要供奉,我們會獻上供奉,看看我看在我這麼有誠意的份上請賜予我等法術,賜予我等」
他們終于祈禱不下去了。
因為那東西已經飛到了距離他不足百米的地方。
那是何等恐怖的怪物啊!
只見在足以扭曲鋼鐵的熾烈的高溫中,一只有百米長的巨大三足鳥以極快的速度向愛菲都頂端的花骨朵沖來。它全身上下都是流淌的高熱黃色物質,而在它的身上,更是懸掛著無數尸體,這麼說或許不對,因為它本就是由無數尸體組成。那尸體也散發著極高的溫度,他們被密密麻麻蠕動的高熱沸騰的物質包圍,被燒的面目全非,卻沒有融化。
只一眼,那些祈禱之人便受到了極大的震駭。
「啊!!」
他們慘叫起來,他們的頭發陡然起火,他們的臉上也被高溫燎出了一圈水泡,他們和進了烤箱里的活鴨子一樣,跳起來拍著自己腦袋上的火,慘叫著跑動著,一邊跑一邊哭喊,最後在高溫中倒地抽搐。
在他們最後的視線中。
那全身熊熊燃燒的巨鳥從天而降,伴隨著無比的能量和溫度,一頭撞在愛菲都那巨大盛開的花骨朵上。